第22章 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
四周喧鬧,音樂環繞下,所有聲音都裹挾着歌聲,來回飄蕩。
溫浮舟視線模糊,他感覺到面前的人似乎分身成了好幾個,像是在看戲。
此時,那人彎下腰來,伸手,指尖落下,捏着溫浮舟的下巴。
聲音慢慢飄過來:“溫浮舟?”
帶着趣味。
周圍在一瞬間安靜下來,一切聲音如潮水一般褪去,只剩下面前的人的聲音。
溫浮舟眨眼,按在腰間手/槍上的手收回,他眨巴着眼睛,一直和顧佑南對視着。
舌尖探出,他輕輕帶過唇瓣,眼睛幹淨單純,他點點頭:“嗯。”
回複了對方的話。
過道裏突然有人經過,在最前面的拐角,有人喊了一嗓子。
“顧爺!”
在走廊裏來回撞擊,吹進溫浮舟的耳朵裏。
顧佑南保持着蹲着的姿勢,他指尖摩挲過溫浮舟的下巴,那處傳來的順滑,漸漸引出點點的心猿意馬。
他指尖擦過溫浮舟的唇,喉結不自覺的上下滾動着。
聲音沙啞:“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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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喉嚨深處傳來的一聲低哼,那裏有些癢。
“知道我是誰嗎?”
顧佑南開口,他眼神肆無忌憚,侵略意味十足。
遠處響起愈發靠近的腳步聲,伴随着喚聲:“顧爺…”
溫浮舟眼睛濕潤,眨巴幾下,突然撇嘴,他吸一下鼻子,聲音軟軟的:“你…欺負我…”
可憐巴巴的小狗一樣。
顧佑南指尖收縮,他突然笑一下,一把拉起溫浮舟,把人一整個扛在肩上。
“記住我是誰。”
“可是你自己要和我走的…”
顧佑南挑着一邊的眉,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在走廊蕩開。
音樂争先恐後鑽進耳朵裏,腳步聲靠近,原本在遠處的那人掃一眼顧佑南扛在肩上的人,輕笑一下。
收回視線,他靠近顧佑南:“包廂已經開好了…顧爺,您起碼得去一下,畢竟今天是蔣清然回國的日子。”
他聲音落下,就走在前面引路。
此時,顧佑南察覺到肩膀上的人極其不安分的扭動幾下身子,他一巴掌拍在那人的屁股上。
聲音慢悠悠響起:“我不去。”
他直接了當的走過拐角往外面去,聲音飄到前面那人的耳朵裏。
“改天聚。”
歌舞廳包廂門被推開,方才引路的男人看了一眼裏面坐着的人,聲音艱澀。
特別是方才蔣清然看過來時,他眼神很安靜,裏面卻充斥着期待。
“額…顧爺…他…先回去了。”
他聲音落下,反而是一邊的幾位少爺不滿意,坐在角落的傅文弦皺眉。
“他就把我們撂在這?”
他看向蔣清然的方向,對方的目光低落下去,随即馬上掩飾掉臉上的失落。
“顧爺…才出去。”
或許還追得上…
那人看着蔣清然的方向,此時此刻,站起身的卻是傅文弦,他幾步跨出去,留下一屋子的人,沉默的沒有說話。
空氣裏飄蕩着散不去的低氣壓,蔣清然抿唇,片刻後,他站起身來,也追了出去。
*
夜色籠罩下,守在門外的黃包車也被藏匿于暮色之中,蹲守的人聽見腳步聲敏捷的回過頭來。
顧佑南指尖點着一支煙,煙霧飄飄蕩蕩,外面下起了小雨。
“你幹嘛!我…不認識你!”溫浮舟趴在他的肩上,有些想吐,他這個時候自然是不能讓人把他帶回去的。
這小狗狗壓根還沒學會怎麽愛人,他要是去了,下場估計是開頭一樣……
他只是需要在這裏給對方留下一個印象,讓這只小狗知道,還有這樣一個人。
一個…他顧大少爺得不到的人。
“別說話。”顧佑南用摟着他腰的手拍了一下他,接着吸了一口煙。
“也別動。”
“我讨厭你。”
溫浮舟眨眼,他聲音出來的極其突兀,眼圈紅潤一圈,他咬唇。
“你就會欺負人!”
接着握着自己的拳頭開始揮動。
似乎清醒一些,開始不安分的掙紮起來,他先看見的傅文弦。
眼睛水汪汪的。
“救命——”他聲音拉長,“救救我!”
他不斷撲騰着,尾音落下去,軟軟糯糯的。
“他要吃了我…”
大眼睛眨呀眨。
傅文弦腳步頓住,他完全沒有料到會在這裏遇見這個人。
今天才見過,在戲院裏的,那個見錢眼開的小戲子。
此時被顧佑南扛在背上。
而且,似乎顧佑南也是因為這家夥放了大家的鴿子的。
“顧佑南。”
傅文弦開口喊了一聲,他走到兩人面前,先是确認聞見一股濃郁的酒味是在溫浮舟身上傳來的後,才看向顧佑南。
“清然在等你。”他說。
眼神堅定,似乎在說:你必須回去。
“他才回國。”
第一面就是見你。
“我知道。”顧佑南扭頭,煙霧缭繞之下,他的五官愈發的俊秀,他皺着眉。
目光落在不遠處呆呆站着的蔣清然身上,沉默片刻。
“回來了?”他開口問候。
“嗯。”蔣清然回複一聲,他眼睛裏不斷打轉着淚水,在快掉下的一瞬間,被他擦去,他強顏歡笑。
“你是不想見我嗎?”
雨水砸在屋檐上,細微的聲音在四周蕩漾,溫浮舟有點意外。
他怎麽也沒有料到蔣清然會提前回國。
這個人物是原世界裏顧佑南和王瑜間的牽線人,他同王瑜交好。
他回國,間接代表王瑜也提前回國了。
所有事件被往前拉了一年。
“我跟你似乎沒有很熟。”
顧佑南煩躁對方的眼淚,他将肩膀上的人放下,手指着溫浮舟的眼睛。
“再動一槍崩了你。”
原本胡亂扭動身子的人突然安靜下來,低垂着腦袋,随即許久後,也低低的抽泣聲響起。
溫浮舟不去看顧佑南的方向。
“還威脅我…我…我爹爹從來不說我的…”
聲音蚊子叫一樣,沒有絲毫平日裏的清冷樣子,瞧着像個小呆瓜。
顧佑南被吵的煩躁,他猛吸了一口煙,将煙屁股扔在地上,外面的雨聲吵的他愈發火氣大。
他沉默片刻,往前一步。
“還哭!”兇巴巴的。
蔣清然睜大眼睛,他連忙抹去眼角的淚:“我不哭…”
話還沒落,就眼睜睜的看着顧佑南擡起袖子,別扭的去擦溫浮舟的眼淚。
聲音滿是嫌棄。
“醜死了…”
可動作偏偏極其小心翼翼。
風吹個不停,拂動着發絲,傅文弦皺着眉,蔣清然低聲在哭,他沒有動作。
在看見那醉醺醺的小戲子要被拉上車的時候,他開口。
“這種人,你也要?”
他頓一下,“以你的見識…”
随即再次落到溫浮舟身上:“他身邊可還有人的,比如說…左正卿,比如說…周桉川,你應該都聽說過的。”
他甩下一句話,擡步走到兩人身前,他伸手拉着溫浮舟的手臂,把人從顧佑南面前拉開,他強忍住心底的厭惡。
在蔣清然得到他的指示糾纏上顧佑南時,他把人塞進一輛車裏,自己也順帶坐了進去。
車開走的時候,顧佑南還往這邊看過來,眼底一片暗沉。
差點沒氣吐血!
*
車內,傅文弦馬上松開溫浮舟,他坐的筆直,盯着窗外的景色,旁邊的人一直很安靜的沒有說話。
似乎是睡着了。
低垂着腦袋。
風從窗戶的縫隙透進來,此時看過去窗外的樓房依舊燈火通明,這是所屬于那個時代的城市。
過了似乎十幾分鐘後,旁邊的人才開口。
“你是誰?”
溫浮舟眼神平靜下來,沒有再一直眨巴着可憐兮兮的眼淚。
“傅文弦。”
對方開口,連頭都懶得扭。
“顧佑南同我從小玩到大,我不期望你繼續糾纏着他。”
傅文弦坐的依舊板正,他指尖敲擊在膝蓋上。
“你需要什麽?錢?”
溫浮舟沉默着,還是許久都沒有回複對方的話,反而是輕笑了一下。
随即開口。
“所以,您覺得戲子就低人一等?”
風肆無忌憚的卷着。
“所有戲子就活該被嘲笑,活該被誤解為所謂的‘不自尊自愛’的渣滓?”
“所有從事這個行業的人,就是不幹不淨,有所圖謀?”
車依舊往前開,車廂裏安靜。
“呵。”溫浮舟冷笑一聲。
“愚昧無知。井底之蛙。”
“師傅,停車。”他開口,連看那人一眼的意思都沒有,邊拉着車門,邊說。
“我至此思緒一直混亂,或許需要回去整理一下,但是,希望先生可以尊重別人所喜愛的東西,要是太帶有刻板思想去看待一些事,怕只是會局限住您的眼界。”
他跨下車,将門甩上,頭也不回,背挺得筆直。
傅文弦完全沒料到對方會這樣說,他從來都沒想過或許是他自己已經先入為主的認為對方是個不擇手段的小人,此時被拆穿,他才清醒過來。
學堂裏的先生所教——不能帶有偏見去對待人和事,一旦有了偏見,就開始産生先入為主,先有結論,再有過程了。
而這過程,就是供人随意惡意揣測的溫床。
車開走的時候,後視鏡裏可以看見後面走路的人。
那人似乎确認他的離開,才放棄那層僞裝,腿軟的跌倒在地上,風打在他單薄的肩上。
傅文弦最終還是有點于心不忍。
他喊司機掉回頭,自己率先下車,将空車留給了溫浮舟。
夜晚冷了,風幾乎吹進骨子裏。
他雖說對小戲子的話存疑,但終究還是看不得別人受罪。
自己頂着風往人多的地方去,起碼可以坐黃包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