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對峙
對峙
屋子裏充斥着一股濃郁的藥味,溫浮舟是被吵醒的。
他耳邊不斷回響着小王爺和溫铎的聲音。
“他自己身體虛,這能怪我?本來就不是喊他去的,他硬是要跟着!”
“你明知道他身體不好,那為什麽要答應?”
“什麽呀?他自己說要賽的,我能拿把刀架他脖子上不準?”
“是我的問題!我想逞能…溫世子只是為了幫我…”洛易禾的聲音突然響起。
“那你不會你還不說…”小王爺眼神怨恨。
“可是…”洛易禾臉色漲紅。
“不怪他。”
溫浮舟睜開眼睛,他手蓋在唇邊低低的咳嗽起來,聲音沙啞。
面上看不出一點點的血色,只是白。
剛剛他躺在床上的時候,仿佛随時都可以沒有呼吸一般。
屋子裏彌漫着的焦慮消散不少。
“醒了?”溫铎靠過來,聲音依舊溫柔。
“是吵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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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溫浮舟撐起身子,他被扶着坐起來的時候和不遠處坐着一直沒有開口的傅桉對視上。
兩個人都沒說話,沉默着。
洛易禾抱着吊起的胳膊,他聲音小,慢慢從唇齒間蹭出來的一般。
“對不起…”
“不怪你。”溫浮舟輕輕彎下唇,“好久沒有賽馬,我自己貪玩…”
“也不能這樣…”
溫铎氣不打一處來,他罵也不是,說也不是,就一個人幹着急。
而溫浮舟就是一副溫順的模樣,眼睛清澈的看過來。
你忍心罵?
“貪玩?命都不想要了。”
這時,突兀的傳出一道男聲,毫不客氣,甚至還帶着一絲的嘲諷。
屋子裏安靜了好久沒有人開口,所有人都可以清楚的看見溫浮舟的臉色是如何在一瞬間冷下去的。
他悶咳了幾聲。
“你還氣他!”三皇子伸手拍了一下顧佑南的肩。
“呵。”顧佑南絲毫沒理會,語氣依舊很差,“你們就都慣着他,遲早把自己的命玩沒。”
“那也不關你什麽事。”
溫浮舟止住咳嗽,他聲音裏又夾雜着冰霜。
“是不關我什麽事,你自己想死,沒必要拉着洛易禾!”
顧佑南聲音也加大不少。
“吵什麽?”此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傅桉開口,他慢悠悠的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沒有看顧佑南的表情。
他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坐直身子還蒼白着臉色的溫浮舟。
“人都醒了這麽久了,一杯茶水也沒給倒。”
“還有臉吵?”
他聲音沒有起伏,輕輕的落在屋子裏,不斷的回響。
所有人都一噎,竟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去反駁。
溫浮舟悶咳幾聲,他指尖微微有些發抖,不知是不是被氣的。
在觸碰到那杯壁時,那杯茶卻被拿開,傅桉自然的坐在了床邊,他将茶吹冷,随即遞到溫浮舟唇邊。
大家都是聰明人,他能看不出溫浮舟眼巴巴瞧着他是什麽意思?
瞧瞧,我都這麽可憐了……
你還要讓我自己喝水……
這是傅桉在對方蒼白的臉上,和顫抖的指尖上讀出來意思。
屋子裏再次靜下來,只有呼吸聲。
傅桉眼神認真且專注地落在溫浮舟的頭頂,他這個視線方向可以看見對方低垂且顫抖的睫毛,還有貼在杯延柔軟粉嫩的唇。
眼神暗淡幾分,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情感,在這一瞬間仿佛被調動出來。
他對這個人的感情從小到大就算不得清白……
只是被自己隐藏得極好罷了。
此刻被這樣一勾,便展露得淋漓盡致,完全被這個不大乖巧的小貓看得清清楚楚……
“喝個水要喝這麽久?就這麽沒臉回答我的話?”
顧佑南終于忍不住,他本就氣的要死,在他趕去找到溫浮舟的時候,這人就已經被傅桉摟在懷裏,心下憋着一股氣。
現下再看到這兩人卿卿我我,把自己當做什麽?
顧佑南一貫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卻每次一到溫浮舟這裏就得吃癟。
他方才那樣做,無非是不願意承認自己在溫浮舟面前總是會被調動起情緒,二來他就氣對方那副一定要和自己把界限劃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樣子。
活像他眼巴巴的湊上去。
洛易禾沒想到顧佑南會說些那樣重的話,他說不出對方對溫浮舟到底是個什麽意思,起碼這樣的狀态是他同顧佑南在邊塞幾年都沒有見到過的。
情緒起伏極其的大。
而這一切就當真如顧佑南所說的一般是為了自己?
“不是的…是我自己…”
洛易禾走到顧佑南身邊,他下意思伸手去挽對方的手臂。
“你別這樣…”
像是在撒嬌。
溫浮舟被這人莫名其妙的一通呵斥,看着想笑,他視線落在兩個人搭在一起的手上,冷笑出聲。
“是,我是對不起顧将軍。”
“也請您放心,我以後就算自己死外頭也不會拉上您的寶貝。”
他說的狠,胸口永上來劇烈的癢意,順帶着血腥味,被強硬的吞下去。
“不是這樣的,是我的過錯。”洛易禾看不得溫浮舟這樣,他雖然也傷着,但總歸都是些小傷。
當時摔下馬的時候他被溫浮舟護住了重要部位,以至于沒有刮擦到要害。
明明這其中的争吵是不必要的…
但是…
他推着顧佑南往外去,聲音依舊低。
“是我自己逞能,能不能聽我說說…”
在門要合上的時候,屋子裏飄來傅桉冷笑聲。
“真是瞧不出這樣的人哪點好了…跟着瘋狗似的。”
聲音恰巧飄進顧佑南耳朵裏。
“上不得臺面。”
三皇子尬笑兩聲:“本王去瞧瞧…”
也飛速跑出去了。
溫浮舟聽見門合上後沒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他也氣自己的身子。
他何嘗不知道對于自己而言,這次賽馬的危險?
但在原世界裏,這段劇情是促進顧佑南和洛易禾感情升溫的關鍵,更是洛易禾同傅桉糾纏不清的根本。
無論是出于為了自己的攻略目标,還是為了支線任務,這次賽馬,他不得不去。
溫铎看着溫浮舟咳,心疼的要命,如果不是當年突然的一場大病,溫浮舟也不必這樣的。
他弟弟從小受得苦就多。
“…他現在這樣,倒不如從前那般待你好了。”
先前他還在想,為什麽幼時那麽好的兩個人會到這般田地,或許,這些年,有些人,有些事,都在不知不覺間變化…
曾經的少年已經不負以往那般……
*
屋外冰天雪地,已經透出點光線的太陽遙遙挂在遠處。
風吹着蕩漾開的光,晃得人目眩。
洛易禾低垂着腦袋,他盯着地面,一聲不吭。
顧佑南黑着臉,他聲音卻還是格外冷靜。
“怎麽回事?”
“小王爺喊着一起去賽馬,我想着這麽久沒有摸過馬了,這會可以熟悉熟悉…”
“他說了不好聽的話。”
顧佑南幾乎肯定,他算是了解洛易禾的性格,在沒有把握的事情,他從來不會盲目上。
“你不是一個容易沖動的人…”顧佑南想着煩躁,他自是知道對方的小心思,把自己往這處引的。
“是的…”
洛易禾腦袋垂的更低。
“只是,感覺來到京城之後,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在遇見溫世子後…”
聲音很輕,依舊是以往柔和的少年音。
裏面藏着落寞…
顧佑南抿唇,他安靜下來,盯着洛易禾的頭頂,眼裏的光忽明忽暗。
“洛易禾。”他許久後開口。
這一聲出來,洛易禾已經預知到對方已經有些不高興了,他彎唇笑一下,臉上的表情明明苦澀,可還是裝作很開心。
“沒事的,我知道你和世子關系好…三皇子出來了,你們聊,我去看看藥煎好沒…”
洛易禾逃一般的離開,他笑的勉強,背影似帶着點難過。
顧佑南微微皺眉。
他沒想到,對方對自己的感情已經到這種地步。
洛易禾轉身後,面上的表情冷下來,他突然輕輕彎了一下唇。
*
屋子裏安靜,溫铎去看藥是否熬好,他出門前目光還是淡淡落在傅桉臉上。
屋外的風依舊刮在人身上是一陣刺痛,溫铎微不可查的嘆出一口氣來。
現下怕是不得不糾纏在一塊了……
門合上,屋子裏只有溫浮舟和傅桉,兩人都坐直着身子,面面相觑着。
溫浮舟率先開的口,他盯着自己的指尖,“謝謝……”
空氣安靜了一瞬間,傅桉挑眉,他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邊的桌上,眉眼很平靜,只是盯着溫浮舟的眼睛。
“現下朝廷的局勢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同我走這麽近,就不怕惹禍上身?”
他指尖搭在床延,輕輕敲擊了幾下,目光肆無忌憚的在溫浮舟臉上彌漫。
“然後呢。”溫浮舟直勾勾的對視上對方的眼睛,他歪了下腦袋,彎唇笑着。
“溫家在朝廷的勢力本就大,此次回京無非就是陛下要動手了,攝政王若鬥不過陛下,溫府就算沒同攝政王有牽連也不會被久留,陛下要收權,自是要斬草除根。”
“這還是能瞧清楚的。”
兩人對視一眼,許久後,傅桉點點頭,他扭頭盯着窗外。
“這京城,馬上要變天了。”
*
屋外——
“顧佑南!”三皇子手中的折扇拍在顧佑南肩上。
他聲音明顯有些不穩,是氣的。
“你到底怎麽想的?”
那股子在屋子裏憋着的氣終于還是爆發,他才不當這個冤大頭,今天這人不給他一個交代,他之後是不會再插手他們的事。
白白招人嫌!!
“…沒怎麽想。”顧佑南的眉依舊是皺着的。
“你沒怎麽想?真當我不知道你怎麽想着要回京城?”三皇子站在顧佑南面前,他就差沒指着這人的鼻子罵了。
對方依舊是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
簡直…死不悔改!!
“還不是聽着他要回來?”三皇子扇子拍在腿上,啪啪作響。
“明明擔心他,還偏要去氣他,你想着最後把他推開,氣死你就開心?”
這話已經說的沒留什麽情面了,顧佑南退後一步,躲了一下三皇子差點噴出的口水。
唇繃直,最終吐出幾個字。
“是他先見我就跟見仇人似的。”
這句話說的極其冷硬,差點沒給三皇子氣倒。
“你就不想想為什麽?”
太陽恰巧落在身上。
顧佑南盯着遠處的天,好久才開口,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他在欲擒故縱?”
三皇子:“……”
“好,你行,你自己處理,本王不管了!”
三皇子甩手走的快,很快就消失在原地,似乎是真的被氣到了。
顧佑南挑一下眼尾,随即看見有侍從跑來。
壓低了聲音。
“将軍…那大蟲的皮毛已經被剝離,您打算如何處置?”
顧佑南沉默了好久,他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禁閉着的門。
空氣靜下來,帶着一聲嘆,很輕。
顧佑南皺眉:“做一件披肩,給溫世子送去。”
他聲音頓住,在侍從準備離開後,他開口叫住。
“等會。”
“就說…這猛獸是溫世子合力降得。此舉英勇,配得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