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星際瑪麗蘇30
星際瑪麗蘇30
第二天,你意外醒得很早。
起了床,拉開落地窗的窗簾,外面的光于剎那間湧入,你看見漂泊的霧染了花園與山,越遠越霧染,青山若白練,從西端滾落東端,而霧氣一直相伴。
光從霧的盡頭升起,茫茫然散開暈了金醉了紅撲火不得般綻放。
你迎着光阖上眼,光的紅影落入眼簾後的黑暗。
心情就在這樣的寧谧中舒緩,一夜的好眠仿若一次徹底的洗浴,将舊的散碎的塵埃剝離,你只是你,又将迎來嶄新的一日,度過不同的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你存在于你的世界當中,也與他人的世界相交錯。
光升起來,霧漸漸散去,白練重回青山,如此遙遠,又仿佛觸手可及。
你知道,那裏的樹正在林中聽風,那裏的風穿過山林穿過光霧路過清晨的人們,最後會停留在哪裏,你不知道,只能猜測一萬個地點,風或許會從萬裏挑中一個,也或許它偏要逃脫你給出的可能,去尋那一萬零一的歸處。
你也給自己想象了很多種可能的結局,可現在你突然覺得,或許你也是那陣風,所有的想象都只是夢中的過往,過去限定現在,現在通向将來。你不要給自己答案,去尋,你也去那一萬零一的夜,擁抱無法想象的未來。
你就這樣在清晨的光裏胡思亂想着,可惜666不在,他在的時候,總會在你胡思亂想的基礎上不斷蔓延,蔓延,他特別會講故事,每次你不高興的時候,他總有說不完的故事來安慰你。
你突然想到,他最後給你講的那個故事還沒有結局,他消失得徹底,你似乎再也得不到結局。
沒什麽大不了,他只是過去的人,不,只是一個系統一串又一串複雜的程序,都不算是個人,他既然可以抛下你,那你也能抛下他,毫不在意,毫無顧忌,你根本不在乎。
你當初躺在榻上扮演妖妃的時候,不在乎昭國會不會亡,現在的你,也不應該在乎他才是。
酒好涼,你喝了幾口酒壺就掉了,掉在地上浸潤了厚厚的地毯。太監闖進來說皇城破了,他讓你逃。
他雙眼含淚喊着娘娘:“快逃啊娘娘,來得及,城門剛破。”
他讓你把華服脫了,把玉釵扔掉,他不知從哪搜羅來平民的衣服,要伺候你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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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了下,罵他急什麽啊:“不逃,不換。”
“褴褛粗布配不上本宮,本宮不走,你要逃自個兒逃命去吧。”你把酒壺撿了起來,到這關頭也沒人給你拿新的了,湊合湊合也能喝,喝了好上路。
“娘娘,”小太監捧着衣衫跪了下來,他膝行到榻前,含淚痛勸,“娘娘,快走吧,別留在這兒,奴才帶你出去好不好,離開皇宮,去別的地方也有活路的。奴才……”
他哭得跟你死了似的,你還沒死他就哭喪個沒完,好煩。
你在腦海裏跟666吐槽,這些奴才跟傻子似的,平日裏待他們也不好,臨到死了還想着帶你出去,真是愚忠。
666安撫你:“快了,你的戲份很快就殺青,不用搭理他們。”
666其實明白,這榻前跪着的奴才不是因為忠心想帶你走,而是懷着別的不能說的心思。可他不會告訴你,不會讓你記住多餘的人。
你連他這個系統都記得不深,若是把心思浪費在記別人身上了,那多可惜啊。
太監還在哭,你聽得好煩,傾倒酒壺給他洗臉,太監怔愣住了。
你卧在榻上開心地笑:“本宮對你多好,臨死前的酒都拿來給你洗臉了。乖,自個兒逃去吧。嚷嚷得我耳朵疼。”
你好像有些醉了,明明沒喝幾口,這具身體不勝酒力。你從榻上起來,輕輕淺淺地笑,你環顧自己華麗的宮殿,玩鬧心起,把自己的金玉釵環珍寶華服全傾倒在地上。
你踏了上去,硌腳也不怕。
躺在華服堆裏,玩弄珠寶器玩,你撿起一塊金子,好煩,結局竟然是吞金而亡,那得熬多久才能死掉啊。
你嫌棄地把金塊在華服上蹭了又蹭,想擦去上面看不見的塵灰,早知道不把酒灑太監身上了,該用來洗洗金塊的。
可你還沒吞,只是碰到了唇,那太監就跟心膽俱裂似的奔了過來,把金塊搶了過去。
“娘娘,娘娘,奴才求您,”太監攥着金塊淚如雨下,“不要尋死,您國色天香,沒人舍得傷害您的。咱們躲一躲,換個身份再出來好不好,娘娘,求您,求您了。”
太監的頭磕到了地上,他攥着金塊泣血般乞求,你無聊地重新拾起一塊別的金子,這次剛捏到手中,太監又奪去了。
你這次真的惱了:“不讓本宮吞,那你吞啊。”
你故意輕賤他:“你吞了我就不吞了。”
太監泣淚的眼微彎了下,跟搶到根救命稻草似的。
他問你:“真的嗎?”
你沒說話。
小太監笑着流淚:“那娘娘把衣服也換了好不好,奴才替您吞金子,娘娘替奴才逃出去,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好好生活,找一個新的丈夫,把陛下和皇宮都忘了。”
“忘了……”小太監拿起金子真的要吞進去,那雙澄澈的眼眸被淚洗得越發幹淨,你微蹙起眉頭,心中莫名煩躁起來。
你拍開他的手,金塊落到了地上,你罵道:“一個狗奴才,也替本宮做起決定來了。”
小太監仍是含淚笑着:“娘娘,奴才知道您不是謠言裏那樣的,奴才……奴才真的想替娘娘死,可惜奴才命賤,沒有這個福分。”
“若娘娘不想逃,您能恩準奴才陪葬嗎?奴才沒用,活着時候伺候不好娘娘,死了沒準能有點長進。”小太監滿頭滿臉不是酒就是淚,他用袖子擦了擦,想叫自己不要太狼狽,若是娘娘嫌棄,他連陪葬的資格都沒有了。
你的笑意漸漸淡了,你随手拿起珠寶砸向他,讓他滾。
什麽破奴才狗奴才,口上說得尊敬,卻完全不聽命令。
“滾啊,你不滾我放火了,”你環顧一圈華麗的宮殿,唇角的笑意又漸漸浮現了起來,“本宮的東西才不要留給亂賊,燒了,都燒了。”
小太監的淚止住了,你笑着看宮殿,他心如刀絞看你,原來娘娘真的不想逃啊。
小太監學着你的笑容也微笑起來,可惜東施效颦,全然沒有你的快樂只有痛苦的掙紮,過了片刻,你爬起來想要動手,小太監阻攔了你。
“娘娘金尊玉貴,這等粗活奴才來就好。”小太監淺淺笑着,淚都沒擦幹,“娘娘睡吧,這最後一場大夢裏奴才來添火,娘娘不會着涼的。”
小太監起身,将燈火傾倒,床簾燃燒……你在火光中看見小太監的側臉,突然想起了他。
你剛剛進宮那時,小太監被欺負得快死了,你把他要過來,說是當狗玩。
貴妃的狗吃得好喝得好,見着小太監不再瘦骨嶙峋,你沒了興趣繼續養,尋了個理由打發了。
畢竟假狗哪有真的狗好玩。
你把養狗當一時興趣,誰知那小太監卻入了迷,非要脫了人籍當你一輩子的狗……火光沖天的這刻,你才想起這段淵源,真傻啊,你有痛覺屏蔽,他可什麽都沒有。
只能硬生生地受着了。
你阖上眼,在華服珠寶堆裏躺下,各有各的命運,他選擇了他的,而你也要趕赴你的。
拜拜了,這個操蛋的世界。下一個,又會是怎樣的?
上.門.服.務的團隊帶來了鞋包首飾若幹,閃閃發亮的一切讓你的思緒蹁跹,等人介紹完量完尺寸走了,恢複了一室的安靜,你才從過去的歲月裏收回了思緒。
機器人前來詢問,是否需要他替您戴上項鏈。
你手中拎着根藍寶石打造的項鏈,那樣的藍會讓你想起火光沖天的夜晚,在更遠更遠的地方就是這樣的藍。
藍色的寶石襯得你的手如水潤的珍珠色,而機器人通體銀白,金屬的光澤沒有面孔。
他好像是奧斯蒙的專屬機器人,另一個家務機器人是時下流行的卡通形象,可愛且沒有攻擊力。
而這個機器人擁有人類的身形,沒有人類的面孔,面部平滑只有輪廓,看起來要智慧許多。
星際時代的機器人和你以前想象中的不一樣,他們身上人的屬性被削減,機器的屬性被強調,這仿佛是一種提示,機器人只是工具,不承載人類的情感意義。
可你還是想用“他”而非“它”來指代,或許有666的原因,你願意給他們一種浪漫的虛假的尊敬。
你把手裏的藍寶石項鏈遞給他,沒有拒絕機器的好意。
機器人銀色光澤的手挽起你的發,輕柔地戴好了項鏈。
你的脖頸纖長,鎖骨明顯,透過鏡中你看見自己,你其實早忘了自己該是什麽模樣。
每個世界的面容有相似也有不同,此刻你站在鏡前撫上自己的面容,真有種恍然隔世之感。
阿爾文下來的時候,看見鏡前的你,周圍擺滿了包裝精美的禮盒,有的打開着,有的閉攏着,他攥緊了手中的機車鑰匙,想移過眼去不看你。
可實在太難了,他連走開都做不到,無法開口無法驚擾,只能站那裏裝成雕塑。
可惜頭發太耀眼,哪有雕塑是藍色,你注意到了他,轉過身與他對視一眼就要離開。
阿爾文挽留你,他拎起機車鑰匙,笑:“要試試嗎,兜兜風去。”
風嗎……你确實想試試風拂面的感覺,阿爾文拎着鑰匙期冀地望着你,他把鑰匙晃了晃,說:“是機車,風吹過很涼爽的。”
你想了會兒笑了下,說:“好啊。”
于是他走過來,想牽起你的手奔跑,生怕你下一秒就後悔。
你不知怎的,竟然沒阻攔,就這樣被他帶着跑了。
夏天的風真的好涼爽啊,可跑起來也真的有些熱。你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仍然笑着,到了機車停駐的地方,他把你先抱上去自己才小心翼翼跨上來。
“捉住我的衣服,”他說,“抱住我更好。我會開得很快的。”
你攥着他衣,可他故意一啓動就開得很快,你驚叫一聲趕緊抱住了他,那種要被甩飛的感覺讓你的心都跳得不齊了。
“阿爾文!”你抱着他說他,“你該給我一點提示,而不是突如其來吓到我了。”
他笑着跟你道歉:“對不起哦,忘了你膽小。抱緊一點,我開得越快風才會更猛。”
兜頭的風吹得你頭發亂飄,你有種面龐被肆意撫弄的錯覺,又急又飒,想要放聲大吼出來,啊啊啊沖向這個該死的世界。
“我跟個妖怪似的哈哈哈,”你笑着鬧,“頭發亂飄到處飄,跟掃帚一樣。”
“才不是,”阿爾文反駁了你,“沒有這麽漂亮的掃帚,珠寶做也一樣。”
你笑個沒完,讓他更快一點再快一點:“我沒有帶頭盔,如果你把我摔倒,我會整個變爛了的西瓜。你也沒有戴,星際時代,這是不是違法的。”
“不會的,”阿爾文說,“在我們摔落的那一刻,機車會變機器人把我們拯救,是不是很浪漫。”
“那再危險也沒關系?”
阿爾文沖着風吼:“沒關系,相信我——”
他加快了速度,你既害怕又有種繼續的快樂,當身體無法做主,心靈就開始漂游。你抱他抱得很緊,就算他告訴你不會受傷,你也抑制不了心靈的恐懼。
你想放肆地大笑,但風會把你的口腔裝滿,你一顆又一顆整齊的牙齒保護不了柔軟的舌頭,瀑布猛灌,窒息而歡暢,仿若大雨暴雨急雨裏,你渾身赤.裸被沖刷,臉皮疼耳朵疼眼也疼,在疼痛裏你抵達靈魂的高峰。
“阿爾文,你是不是觊觎我啊?”你故意這時候問他,有可能出意外疊加的刺激讓你渾身微顫發麻。
但阿爾文毫無震驚,他只是閑話家常般回了你:“對啊,觊觎大嫂,背.德.情.事,真的和叛逆搖滾青年很搭配。”
你笑了下:“不好意思,我不會配合哦。”
“我知道啊。”阿爾文耳垂微紅,他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風聲好大他只聽到心聲,想說出口想說一遍又一遍,直到說到你心裏徹底銘記,阿爾文這三個字再也成不了陌生的字符,就算沒有結局,可你只是瞥見都會心裏一顫,那樣也算是一種無疾而終的浪漫。
“桑灼,我一次暗戀就這麽嚣張地搞成明戀,我是不是很厲害。”他問你,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
你随口誇他:“對啊,還挺厲害的。不過此路不通就另選他路啦,別處的風景更精彩。”
他裝作聽不懂的樣子:“這條路通的,通往一片廢墟,漂亮的廢墟。”
他想帶你去廢墟之地,在那裏看夕陽特別美麗,當光傾盆而下,紅霞萬裏浮來,仿佛被世界擁抱,再渾渾噩噩也該在那一刻醒來。新與舊,光與暗,破碎的一切與恢弘最搭配,極致的對比帶來極致的審美快感,沒什麽大不了,要麽就跟光雲似的遍灑,要麽就和廢墟一樣敗落。
“廢墟啊,”你問他,“那裏的塵沙是不是特別的多,多到看不清人的臉,只有灰黃夾雜輝煌。”
“不,”他告訴你,“那裏的塵沙都已掩埋,餘留的柱子形單形只,坐在廢棄的石板上,還能摩挲上面的石刻字。”
“與這個科技時代截然不同的落魄,”阿爾文的笑意漸漸淡去,懷念過往微微感傷,“那是我第一張專輯的靈感來源。”
你還沒有聽過他的專輯,就先被帶到他的靈感來源之地,無法從結果倒推過去,你産生一點好奇,回去後聽一聽,沒準能發現不一樣的天地。
風仍在吹,你有些累,什麽也不想說,只是抱着他,靠着他,等待目的地的到來,等待太陽斜墜西面。
你們在落日之前趕到了。
他牽着你走過他曾走過的路,看他曾看過的風景,有什麽不同嗎,你問他。
他點點頭,說過去只有他一人,跟柱子一樣形單形只,而今是一對,連地上的長影都兩條。
你問他的是景,他答的是人。他看向你,夕陽下你發現,不止他的頭發是藍色,那雙眼竟也微微帶着藍。
你突然記起,脖子上還帶着的藍寶石項鏈。他的眼眸比藍寶石更加幽深,那微微的藍仿佛只是夕陽下的幻夢。
他擡起手,撫向你面龐,你沒有防備被他得了逞。
不過當他垂下頭來時,你機敏地躲開了。
你笑着跑開,不給他回答也不跟他說話,他揪了揪藍毛,停駐片刻笑了下:“捉迷藏啊,我也喜歡的。”
“你跑吧,”他說,“我來追你。”
風吹着他,也吹着你,你怎麽可能跑得過他,不過當阿爾文追上了你,他什麽也沒做,只是牽起你的手,慢慢跟你介紹這裏的每一樣東西。
他說廢墟也有名字,每一塊落石,每一根柱子……
你在他的言語裏被他牽着慢慢走過,一步又一步。
夕陽西下,紅霞漫天,你倆仿佛被金紅染遍,他說要像要燒起來一樣,你只是笑着,說更像被水浸滿。
你擡起手,光耀着肌膚微金微紅,你說要把紅霞捧到手心,你裝作真的做到了,而後慢慢碰上唇。
你說:“我把紅霞吃光了。”
阿爾文搖頭,他靜靜地看着你,過了許久才說:“沒有。”
還剩一半在你的眼裏,還有零碎的在他心裏。
你們把紅霞肢解,四分五裂,施行殘美的酷刑。
“桑灼,”他想說,我喜歡你,可最後也只是又喚了一遍你的名字,“桑灼。”
“嗯。”你輕輕應了一聲,便不肯重複第二次。
在呢,不在,在不在,都跟他沒關系。
夕陽慢慢地跌落,金紅的影漸漸散去,你與他站在廢墟裏都望着天際。
不對視,無言語,在光裏将一切消磨,掩埋如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