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秦姝之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沒再繼這個話題問下去,輕攏着她的發絲,轉而問:“你在那邊生活了多久?”
“二十四年。”她的目光有一瞬空茫,“真的好久啊…”
“原來小淮已經這麽大了。”秦姝之眉梢沾上一絲笑,她好像已經不太熟悉這樣的表情了,肌肉牽動間透着一點生澀,但足夠溫柔。
“這樣算起來,小淮都比姐姐大了。”
蘭景淮怔怔點了下頭,仿佛第一次意識到這件事。她對時間沒有太深的概念,二十四年她大多在思念中度過,除了愈發厭倦生命以外,并沒有得到什麽。
她的眼淚不知是在何時停止的,糖霜似的柔情在她心頭融化,令無休止的燃燒逐漸平緩下來。
“我是不是得成熟一點,不能叫你總是哄我了。”
語氣有些悵然,她在秦姝之面前向來不樂意掩飾自身,神情表達總是近乎赤/裸。
秦姝之無奈地笑,“你還沒長大呢。”
除去身體樣貌的改變,如今的蘭景淮在她眼裏其實與從前并無太大改變,帶給她的感覺是一樣的,情緒簡單,乖戾執拗,警惕心重,漠視人命,熱烈且瘋狂。
像一只被馴化後的瘋犬,認定一個主人,守護她,再望向其他人類時仍滿含警惕,如同注視異類。
所以她才能那麽輕易在不知情時幾次三番在這道靈魂中看到小淮的影子。她篤信這世間不會再有一個和她如此相似的人了。
蘭景淮聞言卻蹙起眉,“我長大了,你好好看看我,我已經是一個女人了。”
“嗯,是,你不是小孩了。”
秾豔大氣的五官與她淩然的氣質相合,若不細瞧,的确像個二十幾歲的女人。
秦姝之順着她,拍拍她的手臂,“松一松,被你勒得呼吸困難。”
蘭景淮很勉強地松了一點力,嘀咕:“你莫不是在敷衍我,分明還是哄小孩的語氣。”
“沒有,我知道你成長了,能隐瞞我一個人面對危險,且選擇用那般極端的手段煉制咒印。”
話語中帶了那麽幾分譴責,但蘭景淮不怕,秦姝之是個不會發脾氣的人,根本奈何不了她。
“我覺得我做得很好,你應當表揚我。”
理直氣壯的話才落,臉頰便挨了掐。
如妖似邪的女人,臉頰卻受迫于幾根纖細的指,被拉扯得稍稍變形,眼神苦兮兮求饒,氣質從可怕變成了呆蠢。
丁小五悄悄打了個激靈,覺得故事不知從何時起變得很魔幻。
若非事實擺在眼前,她怎麽也不敢信這變态女人居然有如此乖順的一面,簡直和她那位師尊在外威風八面對內卻是個怕老婆的慫蛋一樣離奇。
但這些轉變帶來的刺激,還是比不上蘭景淮靈魂未泯轉世後仍保留着記憶這件事更令人難以置信。
重新投胎,記憶洗淨,憑什麽她卻如此特殊?而且本身還能靠自身十八年修煉至金丹,實在太古怪了。她打算完成任務回去後立刻找師尊請教,其中是否有什麽隐秘。
秦姝之心腸太軟,本也未用多少力氣,被她可憐兮兮一瞧,便準備收手。
但蘭景淮得寸進尺得厲害,一偏頭,張唇叼住了她的手指,貝齒輕輕磨了磨,像是牙癢了,借她的手磨牙。
“你何時才能改了這個習慣。”秦姝之輕嘆。
她由着她鬧,記憶被此舉勾起,竟悄然浮出幾分懷念來。
“改不了。”蘭景淮含糊道,“我忍不住…想再親近些,離得再近些…但我已經抱得這麽緊,再近的話…只好如此。”
她的表達向來如此直白,令秦姝之能輕易理解她的心情。想來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将人全部吞下去。
“貪欲甚重。”
秦姝之壓指蹭了蹭她的下牙,話語責備,實則縱容。
小淮對她有極強的占有欲與貪婪之心,她心中一直明了。
蘭景淮眼珠轉了轉,赤紅的眸子剔透靈動,又打起鬼主意。
她們離得近,幾乎鼻尖相抵,能感受到對方講話間的吐息,比起手指,離她的唇舌更近的自然是秦姝之的雙唇。
不動聲色地松開牙齒,放她的手指自由,雙眸卻盯緊了那烏青色的唇瓣。
在秦姝之将目光放在自己手指上那輕淺的牙印上時,她突然襲擊,猛地湊過去,像叼上一塊肉一樣含住她的下唇。
唇瓣被濕軟的東西包裹住,秦姝之大腦空了一瞬,所有的感官都被集中于那一小處。
她感覺到那離得極近的吐息,帶着火焰的熱度拂在她鼻下,唇肉被堅硬的齒輕輕啃咬,奇秘的酥癢遍布全身,如波浪向上方湧動,聚集在頭頂,一陣癢麻。
她好像脫離了對頭部掌控,脖頸僵住,面部肌肉靜止,無法言語,只是本能地擡手去推蘭景淮的臉。
察覺到她的抗拒,蘭景淮很不甘心地退開,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眼睛仍舊盯着。
“口感真好,以前怎麽沒想到還可以這樣呢。”
秦姝之怔了良久,勉強聚攏外散飄忽的思緒,望着她純粹的赤瞳,似有千言萬語要從喉間湧出。
但最後只是複雜地搖了搖頭,嘆道:“你什麽都不懂…”
她用力掰開箍在她腰間的手,決意要起身,蘭景淮沒能攔住,看着她坐起,顧不得整理淩亂的衣衫,先下床到茶桌旁倒了杯水,大口灌下。
哪怕動作急切,落到秦姝之身上,也仍舊是優雅端靜的。
蘭景淮撐着手臂爬起,胸口悶痛,輕咳了兩聲,嘀咕:“我不懂什麽?什麽意思嘛。”
秦姝之沒有解釋,又倒了一杯水,走來遞給她,“傷還沒好,就不要亂動了。”
蘭景淮懶得伸手接,就着她的手喝了兩口,含糊道:“沒事,我命硬得很。”
“說起來,西肅國這次損失極重,我昏迷的這幾日,他們有沒有鬧出什麽幺蛾子?”
“沒有。”随手将茶杯放至床頭矮櫃,秦姝之轉身去衣櫃旁,将那身衣裳取了出來,拿給她看,“李丞相送來的賀禮,新的皇袍,你瞧瞧。”
蘭景淮眉頭蹙起,接過衣服嫌棄地抖了抖,瞥到半片鳳凰繡紋,“誰樂意當這皇帝啊,他找錯了人,應該按你的喜好做才對。”
秦姝之眉梢落了落,無奈:“我亦非是皇帝的好人選。”
“哼,真是煩人,都怪華凝光,亂篡什麽皇位。”面目冷凝時,邪煞之氣甚重。
雖然這生氣的理由并不算常規。他人趨之若鹜之位,總有人棄之如敝屣。
“華凝光…”秦姝之遲疑地問:“是她嗎?”
蘭景淮也頓了一下,默默颔首。
先前漫無目的的閑談時,她們仿佛遺忘了這個人,但一經提起,又如一根亘在血肉中的尖刺般鮮明地凸顯出來。
“她是什麽人?以往的輪回中,我問過很多次這個問題,但一直沒能得到答案。”
她回憶起曾經,那些陌生的靈魂占據這具軀殼,使用着小淮的臉,對她作出谄媚讨好的表情,如此違和,令她滿心悲涼厭憤,幾欲作嘔。
若非要探尋背後的秘密,她定會在第一時間将其殺死。
蘭景淮低下頭,摸了摸後頸,低聲解釋:“是靈氣更充沛的高等世界的人,某個宗門的逃犯,肉/體隕滅靈魂出逃,跑到我們這來了。”
“奪舍是為了氣運,你我都是高氣運者,她奪舍我後由你殺死,就能用秘法越過天道截取本該歸屬你的氣運。”
“而那個抓靈魂來這的幕後者,自稱系統什麽的,是為了歷練來抓捕他們宗門逃犯的,但實力低微,只能在封印後靠時間消磨華凝光的靈魂。為了不讓她成功截走氣運,我這具身體必須在你手上活過十年。而我就是恰巧在死後被她帶回來的。”
她講述得籠統,并不願多談此事,便只講清這是場無妄之災。
秦姝之沉默片晌,沒有詢問她因何而亡,想來那不會是一段美好的記憶。
只問:“所以十年後,她将會徹底消失?”
蘭景淮:“沒錯。”
十年聽起來有些漫長,無法立即拆除的隐形炸彈着實令人不安。而那位追捕者,秦姝之也不自覺抱有警惕。
“為什麽她沒有選擇直接殺死這具身體?按此來說,這樣亦不會被奪取氣運,不是嗎?”
[不不不不行的!]丁小五立馬冒頭解釋:[這具身體當然不能死,華凝光還留有餘力,沒了軀體的約束,封印也會失效,她要逃跑都不耗費什麽力氣,那家夥可能躲了,想再找到人,光靠我自己又得耗費很多時間。]
[細說起來,我其實繞了個大彎子,華凝光被我封印後,這具身體暫時無人驅使,會陷入昏迷狀态。而因為信息差,我不知道你和秦恕關系那麽親密,默認時空回溯後,秦恕會立刻去殺死這具身體,所以才去找靈魂過來拖延……要是早知如此的話,大概我什麽都不用做,秦恕也不會對昏迷的軀體出手的。]
好氣啊!做了那麽多無用功。但陰差陽錯之下反而讓兩人重逢,也算做了件好事。
蘭景淮複述了她的話,帶着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看來廢物到底也是有好處的。
秦姝之舒了口氣,但心裏仍有一塊石頭吊着,在“系統”和華凝光徹底消失之前,無法輕易落下。
“沒事,我不信自己能在她身上栽第二次。”
蘭景淮感受得到她的不安,将皇袍往床上一丢,伸手拉她過來,坐在自己身旁,雙臂緊緊環上去,下巴抵在她肩頭。
“多抱一會,我好想你的。之前都不敢随便抱,怕你認不出我,讨厭我。”
話說得怪可憐的,實際先前也沒少貼人家。
不知思維借着這番話拐去了哪兒,秦姝之沉默一瞬,手掌貼上了她的腹部。
衣服的厚度阻隔了大部分觸感,但仍能摸到隐隐的凸起,是一道至今未消的傷疤。
“我先前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