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陛下殡天
陛下殡天
“殿下,都城秘信。”
黑衣暗衛跪地呈上一個竹筒,太子将其拿走後揮手屏退下人。
很快房間內就剩他一個,将小竹筒中的卷起的紙條拿出來。
“皇帝病危,速速準備。”
簡單八個字讓太子迷茫了許久,理智告訴他應該快些行動起來,可情感上他又不願相信自己的父皇就要這麽離世。
呼吸粗重起來,太子一屁股坐了下來,最終抱着腦袋趴在桌上。
“殿下,五公主求見。”
太子可不想讓人看到他這樣懦弱的樣子,母後常告訴他,要冷酷無情才能坐穩那個位置,才能刀槍不入地面對衆多變數。
更何況戚雲舒還與他有着競争關系。
他還沒完全收回自己的傷感,那門就被一腳踢開,戚雲舒也不客氣徑直坐了下來。
“皇帝撐不住了,我助你拿下皇位。”
和那八個字一樣冰冷的情緒,太子終究還是憋不住了,他壓抑着心中怒火質問:“皇妹真能如此無情?”
戚雲舒微微擡眼看她,又冷笑一聲:“你還是毫無長進。”
“你!”
“太子殿下,你要不要想想,他對你如何?對我又是如何?不過問你也無用,畢竟在你們眼裏我是災禍。”
太子說不出話來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是在遷怒。
溫潤的眉眼染上憔悴與苦痛,太子輕聲說着:“抱歉,我就是。”
還未說完的話被戚雲舒補充了出來,她面無表情地嘲諷:“你就是覺得你的父皇,這楓國的帝王沒有一個人真心為他哭泣是嗎?可是他需要的并不是你廉價的淚水。”
無數個輪回中可以得到許多答案,皇帝要是真那麽讨厭太子,他有無數機會廢了他,可他沒有,反而是采取風險更多的方法來壓制。
太子苦笑一聲,被自己看不起的皇妹批評當然會生氣,可是他太累了。
那冰冷的八個字喚起了很多回憶,想起在還不怎麽記事時他按照母後的吩咐冒着大雨去看望被太後禁足的父皇。
又想起父皇總是告誡他不要相信任何人,可軟弱的自己總是做不到,直到現在他還是做不到。
因為他總是如此,所以父皇對他逐漸失望,最後都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戚雲舒實在看不上他這樣子,但現在兩人是合作者,她需要一個還能控制的局面,比起恭王那個瘋子,皇後和太子還算理智。
難得緩和了語氣來勸導一個人,戚雲舒語氣放柔:“作為我的父皇他是失敗的,可對于你來說他很盡責。”
太子無法反駁,只是低垂頭不知在想什麽。
戚雲舒拳頭握緊,可最後還是忍住沒有揪住他的衣領将他提起來,她耐着性子又問:“我想皇帝應該和你說過要提防皇後是嗎?”
太子猛地擡頭,瞳孔放大滿是震驚。
戚雲舒可不管對方的驚愕,她只是将一切都刨開分析給太子聽。
如今的皇帝姓杜名淳,他剛繼位時尚且年幼,一切權利都落在他的生母手上。
太後得了權利後失了初心,随着一起丢棄的還有她對杜淳的愛。
三番五次的刺殺讓杜淳不再相信任何人。
朝中多有頑固派,他們不服太後專權,要求放權給杜淳,尤其是禮部的亓尚書反抗得最為激烈。
太後懷恨在心,尋了個由頭将亓家滿門抄斬,剩下女眷充為官奴。
杜淳看中亓彩周的能力,力排衆議娶她為後,此舉寬慰了那些頑固派老臣的心,但兩人的婚姻只有利益。
長久的蟄伏使杜淳的羽翼漸豐,終于尋了機會奪回了屬于自己的權利。
權利回來後他做了一個好皇帝,百姓在他的統治下安居樂業,可他終有老去的一日,他知道亓周彩的性格與能力,心中始終有所忌憚。
他害怕自己最愛的孩子變成自己以前的樣子,因此他不斷給太子制造敵人,甚至他将自己也僞裝成一個信任巫術的昏君樣子。
他将自己也變成了試刀石,只要有朝一日太子能斬斷他的頭顱坐上皇位,那杜逅就能成為下一個他,這樣才是最好的。
可是事與願違,太子沒有變得冷血猜疑,他還是那樣軟弱溫和,這讓皇帝很是絕望。
“你的淚水是對他的侮辱。”
戚雲舒冷冷評價,随後起身走出房間,獨留太子一人靜靜思考。
陽天晴在謝府門口等着戚雲舒,見對方的表情依舊是那樣雲淡風輕又調笑着:“就談好了?這下你又從逃犯變成叛賊了?”
斜風細雨,陽天晴就這樣站在雨裏,額前發絲挂上了晶瑩的小水珠。
戚雲舒愣了會兒,她是想着撐傘給她躲雨,可是她發現自己也沒帶傘,思來想去又走上前去。
在陽天晴身前站定,戚雲舒擡手用衣袖蓋在她的頭上,她眉頭一皺,一時間無法接受。
陽天晴見她表情古怪又問:“怎麽了?”
戚雲舒眉頭皺得更緊,可聲音還是淡淡的:“你竟然比我高。”
一股冷風吹過,陽天晴忍不住笑了,這次不是僞裝,她是真覺得好笑:“就這個嗎?”
說完陽天晴就微微蹲身:“現在呢?你比我高了,有沒有很高興。”
戚雲舒眉頭舒展開來,可又變得十分複雜:“這不像你能說出的話,你說你不會哄人。”
陽天晴心領神會,她馬上站直笑得有些賤兮兮的,“哇,我比你高是應該的啊,我要這麽說是嗎?”
戚雲舒還是那一本正經的模樣,但她心裏确實舒服不少,覺得陽天晴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才對。
她不再糾結身高這個問題,但心裏想着下一次穿個鞋底厚一點的鞋子。
兩人漫步在如絲的細雨中,靜靜的誰也沒有說話。
終于還是陽天晴受不了這個氛圍率先開口:“太子如何?”
戚雲舒并不在意,“還是那個樣子,不過也讓我安心。”
有些東西能夠掌控就能讓自己安心,就像無論哪個輪回,太子的性子都是一成不變的。
輪回持續的時間很短暫,她總是等不到自己的二十七歲生日。
現在她最擔心的是陽天晴的身體,這具現世的楊添琴身體似乎有些隐疾。
見她不回答,陽天晴用手肘戳戳她的腰:“怎麽了?愁眉不展的。”
戚雲舒回神,她看着陽天晴的臉,又轉過頭,“你的身體如何?有沒有全身疼痛的情況?”
全身疼痛這種事只會發生在前世,那時她會疼得大哭,可只要她一哭,媽媽也會跟着哭,那個糟糕的大人會一邊哭一邊說:“對不起,對不起。”
淚水落在臉上是溫熱的,從此以後,陽天晴就算再痛也沒有喊過疼,後來媽媽出車禍去世了,她再沒有需要敷衍的對象,可還是咬着牙不敢疼。
回憶讓笑容苦澀起來,可那只是一瞬,如今落在臉上的也不是淚水,雨是冷的。
“我很好,你怎麽會這樣想?莫非又是做了什麽夢?”
戚雲舒臉微微紅了起來,她假咳一聲:“沒有。”
總覺得戚雲舒這反應有些奇怪,陽天晴正想問個究竟卻被陸玲打斷。
陸玲:“你的這個身體也是有保質期的。”
陽天晴:“保質期?”
小蒲公英光團趴在陽天晴頭上,“對啊,不過你不要擔心啦,這個身體簡直為你而生的一樣。”
陽天晴:“為我而生?”
陸玲也覺得奇怪,她撓撓自己毛絨絨的腦袋疑惑道:“是啊,你的靈魂和這具身體的匹配程度是百分百,這種事絕不可能的,靈魂肉體不匹配的話就會有排斥反應,你完全沒有。”
陽天晴看看自己的手,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戚雲舒通過讀心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得知陽天晴的身體不會有事之後她微微松了一口氣。
都城皇宮內,杜淳躺在床上,而恭王候在他的床邊。
此時杜淳的意識并不清明,他氣息微弱眼睛渾濁,只是嘴裏一直不停念叨着:“逅兒,阿武。”
阿武是太子的小名,可太子還是沒成長為武敢的模樣,而杜淳已經等不到也等不了了。
恭王坐在旁邊無比心痛,他握着杜淳的手哀切道:“皇兄,你再等等,等等他就回來了。”
杜淳的手很是無力,若不是恭王拼命握緊,它必然會滑落下去。
渾濁的眼睛突然有了亮光,可只是一瞬又熄滅了。
破碎的音節無法拼成完整的句子,但恭王還是理解了其中含義。
他将杜淳的手握得更緊,雙目通紅,“皇兄,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你睡吧。”
可皇帝還是沒有閉眼,他拼命轉頭看着門外,可門外沒有那個怯懦的孩子。
人生最後一刻是個下雨天,依稀間他又回到了被控制的那些時候,那個下着大雨的晚上,門外一雙怯生生的眼睛透過門縫看他。
稚嫩的童音顫抖着說:“父皇,痛不痛?”
彌留之際,杜淳用蒼老的嗓音回答着:“父皇不痛。”
無力的手再也握不住,它垂落于床畔。
恭王手中突然空了,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皇兄!!”
皇帝的貼身太監忍不住自己的淚水,他走出房間高喊:“陛下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