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Kk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吹着電風扇在吃泡面。
他一手拿玉米棒一手拿筷子,靠指關節壓着語音鍵含糊不清道:“哥們,啥事,要不等下打電話說?”
周築躊躇着回消息。
[狗]:算了,還是不說了。
[Kk]:你有情況。
[Kk]:你絕對有情況。
狗子的為人他是知道的!
工作狂,沒事就撺掇着一起拍視頻,群裏最低調踏實的一哥們,說話從來不吞吞吐吐。
被動成為情感咨詢師的K師傅掐指一算,知道兄弟絕對有點事情,此刻嗅覺非常靈敏。
[狗]:想找你問問。
[Kk]:!!!
[Kk]:!!!!你也有今天
[Kk]:我保證保密,問什麽都可以,來!
周築陷在抱枕裏,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講。
[狗]:大概就是有心動的人,然後和他有點暧昧。
[狗]:對方是男的,我沒想好要怎麽辦。
[狗]:你有建議嗎?
[Kk]:他是單身嗎?人怎麽樣,符合你擇偶标準麽。
[狗]:比我擇偶标準還要高一點。
[Kk]:那很好啊,享受就完事了。
周築等了幾分鐘,以為這位大師會在後續發表什麽高論。
十分鐘過去,話題毫無變化。
[狗]:就這?
[Kk]:啊?你還需要什麽。
[狗]:比方說,提醒?
[Kk]:呃,需要我來說嗎?做的時候弄好潤滑,記得戴套。
[狗]:我不是在說這個!!!
但是……
周築做賊心虛地關掉手機,手速飛快地用電腦回了幾條甲方消息,制造出自己在認真加班的假象。
心裏跟着怦怦跳。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對男人有感覺。
像是着魔一樣,不受控制的吸引,越陷越深。
出現這些念頭的時候,他都不敢看電腦對面的那個人。
傅冬川跟他發微信說,那個辦公室很适合接吻。
和人接吻是什麽感覺?和男人接吻會不一樣嗎?
周築一面覺得太臊,一面又因為Kk那句玩笑心跳更加劇烈。
但凡換個別的交往對象,他都不會提前考慮這麽靠後的事情。
可是傅冬川,傅冬川……
青年不自覺地舔了一下唇,擡眸時目光正好與對面的男人再度對接。
他怎麽會在默念他名字的時候又看到他。
對方緩慢眨眼,像接吻那樣,結束後含着笑意繼續伏案工作。
周築在這個緩慢的注視裏束手無策,仿佛真被唇瓣吻過額頭,許久才低頭繼續處理文件。
他調整了幾次呼吸,沒忍住笑。
[狗]:麻煩你說點什麽同性戀愛天打雷劈之類的話勸勸我,我怕被我媽一刀剁了
[Kk]:那不會,時代變了,大人
[狗]:……
[狗]:……
[狗]:明白了
[狗]:最後,有沒有什麽戀愛的步驟,尺度,過程要求,衡量标杆?
[Kk]:是這樣的牙牙小朋友,你是在找戀愛對象,不是在找甲方。
[狗]:壞了
[狗]:他還真是我甲方。
[Kk]:?
一整晚,周築工作效率飛快,比平常還要高出三四倍。
他甚至自己動手做了個混剪素材,幫奶黃包解決三方號那邊的小缺口。
直到工位的人越來越少,其他幾個部門相繼關燈散盡,只剩他和他的上司坐在原位。
新的工程文件處理到一半,桌子對側的人伸了個懶腰,慵懶道:“走吧,下班。”
“沒想到你真的在加班,”傅冬川忍笑道:“我本來是說拜托你等等我,可以看會兒電影什麽的。”
“我的錯,對不起。”
周築從視頻文件裏回過神,嗯了一聲。
“十一點了,回去吧。”
後者拎起背包,繞過長桌過來推他。
現在,整個漆黑的辦公層只有他們兩人。
孤零零幾盞燈亮着,在傅冬川的輕叩下也應聲關掉。
他們短暫地處在黑暗裏,拐彎處便是徹夜明亮的電梯間。
“你怕黑嗎?”身後的人問。
“不怕。”周築說:“我很喜歡黑暗,因為會覺得安……”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身後的人在黑暗裏俯身環抱過來,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
“噓。”
男人低聲說:“希望你不會覺得冒犯。”
“如果不能牽一會兒你的手,我會很難過。”
周築愕然地坐在輪椅上,感受此刻克制又過于□□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他們都被黑暗吞沒,在這一刻視覺被完全剝奪,體溫便清晰到尖銳的地步。
男人在隔着椅背抱他,甚至彼此的肩膀都沒有抵着對方。
他的下巴抵着他的額發,右手覆在他的右手上,僅此而已。
可是太近了。
太近了。
近到像是時間都被磁吸變形,像是他的心跳就在掌紋依附的地方。
周築怔怔地看着右手的方向,又看向遠方空無一人的樓梯間。
可傅冬川沒有放過他。
他彎腰靠近更多,湊在耳邊低語。
“所以……可以嗎?”
你明明已經握住我的手了,不是嗎。
周築有些窘迫地低頭,反而像是自己做錯了事,很輕地說了一聲可以。
男人在不出聲地笑,指節徑直穿過他的指尖,然後扣攏壓緊。
“真乖。”
他們在寂靜中十指相扣,數秒時間又漫長又短暫。
傅冬川又低聲開口。
“現在要松手了。”
周築小聲答應:“好的。”
他緩緩張開五指,輪廓清晰地一寸寸離開他。
指節脫離他的指縫,溫柔概括的撫觸也随之離開。
周築像在一段夢境裏醒過來,不自然地活動了一下手指。
“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沒有。”傅冬川推着他往前走。
“我不信。”周築直起身去按電梯按鈕,說話時還有些方才的局促:“你一看就是交往過很多人。”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傅冬川若有所思:“我很挑,同時很有天賦。”
周築把頭扭到一邊。
誰的天賦會點在這種鬼地方。
電梯下降的時候,青年不作聲地玩着指尖,默默思考Kk先前說的話。
他幹不過傅冬川這個人。
像是碰到天敵那樣,也不知道被灌了什麽迷魂湯。
傅冬川想牽手,他就乖乖給他牽。
那傅冬川想睡他呢?
周築在心裏問自己想不想當0,結果鬼迷心竅地收不到什麽抵抗的情緒。
男人啞着嗓子随便哄一哄,他好像就能上鈎。
青年在內心唾棄自己。
周築,你的定力呢?你的臉皮呢?別人長得好看聲音好聽就能為所欲為嗎?
再上車之後,周築都沒再和傅冬川說話,專注于內心的自我鬥争。
他隐隐約約擔心今晚自己會被吃幹抹淨,但又自我安慰,畢竟還是骨科患者,這家夥不至于喪心病狂成這樣。
奇異的是,傅冬川自上車之後,又恢複到正經商務的狀态,仿佛前面的旖旎舉動都只是周築一個人的幻覺。
周築不說話,他便也保持安靜,一時間僅有電臺裏的主持人絮叨着最新的團購打折旅游套餐。
回家後,傅冬川先扶着他洗漱換衣服,全程動作規矩,目不斜視。
随即牽着柴犬準備出門。
“你先睡,我大概半個小時以後回來。”
周築窩進沙發床的被子裏,目送一人一狗離開。
他的心緒忽上忽下,索性玩手機看點別的。
半個小時一晃而過,傅冬川帶着狗夜跑回來,開門時看到客廳裏的光有些驚訝。
“睡不着嗎?”
周築淡淡嗯了聲。
“有點。”
“那等我一會兒,反正明天周六,不用去公司。”
傅冬川給柴犬解開繩索,拍拍小狗示意它去窩裏休息,自己則去洗澡更衣。
不過多時,穿着長浴袍的男人冒着熱氣走出來。
他的浴袍沒有穿得特別整齊,系帶松松垮垮的,露出大半截肩線和鎖骨。
傅冬川随手拿了遙控器,和他并肩同坐在沙發床上。
“看會兒就困了。”
周築側目看他。
後者想起什麽,把空調被當成毯子,披在兩人肩上。
“小心着涼。”
青年笑了一聲,挨着他一起看電視。
落地燈渲染出圓弧狀的暖光,電視忽明忽暗,放着一些讓人提不起興趣的晚間新聞。
他們都是第一次這樣過周末。
睡意捉摸不定,零食拼盤味道一般。
有時候傅冬川會剝幾顆開心果,周築則要了罐冰啤酒,簡單地喝了兩口。
新聞在講上海新修的地鐵線路,老爺叔抱怨着物價飛漲,以及小學生們蹦蹦跳跳的要去哪裏春游。
周築咽下冰啤酒,感受着微苦的小麥香味在口腔裏游蕩。
晚間新聞确實很讓人犯困。
他贊同傅冬川的想法,又在這樣的融洽氣氛裏察覺到,他們肩并着肩,如同電路聯通那樣。
十二點四十,傅冬川關掉電視,沒有馬上起身。
“我回去睡了。”
“好。”
男人這才慢慢站起來,粘黏兩人的體溫就此斷開。
原本相貼的肌膚倏然分離,他們又變回兩個人。
周築有一瞬被什麽鈎住,又在注視傅冬川的離開時倏然回神,有些惱。
“你故意的。”
“哦?故意什麽?”
傅冬川望着他笑,就此關上卧室的門。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