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不成西不就

第19章 情深情淺一回

情深情淺一回

長長的瓊枝上挂着琉璃燈。琉璃十八片，薄而透，上面用各色水晶拼湊的宮裝美人，或妖冶或端莊，各個容貌傾城。若說與天界的仙子有何不同，就是美人們那尖尖的耳廓，這是修羅界人特有的外形特征。

靈寶天尊貴為天界三清尊者，一到達修羅界的王城，即有盛大的宮廷儀仗隊來迎接，同來的還有即将登基的新王。

若說靈寶天尊的氣質是高情遠致仙松傲然，那麽新一屆的修羅王則是妖冶魅惑邪氣凜然，兩神并立一處，足夠讓身邊任何仙人修羅族人都自慚形穢。西鸾特意落後很遠，摸着下颌，感嘆：“有奸 情啊，有奸 情。”

紅線湊過來：“奸 情在哪裏？”

西鸾仰頭瞄着坐在銮輿上兩位男子：“我以前覺得靈寶天尊是外表道貌岸然、內心奸詐的腹黑攻，現在我才驚覺，他壓根就是清冷高傲冷漠受啊！看看那兩只坐得多麽近，看看他們望向對方的神情，再看那笑容，那揚起的嘴角，這活生生就是一副奸 情萌發圖。”

紅線很老成的拍拍她的肩膀：“果然，姻緣線對男女的心裏還是有些影響的。換在以前，我覺得不相信你會如此關注一位男子。現在，我不得不提醒你：‘西鸾，你吃醋了’。你在往愛上天尊的康莊大道上邁出了第一步。”

西鸾哀嘆：“鴛鴛相抱何時了，鴦在一邊看熱鬧。”

小閻王從摧毀姻緣線的大任中擡起頭來，實在想不通‘鴛鴦’如何變成了‘鴛鴛’。

此次修羅界難得的盛事，前來祝賀的仙人衆多，就連歷來不管世事的妖魔界也派來了使者，與天界神仙們一起安置在了王城西面的弘西宮，而靈寶天尊則帶着西鸾等人入住了此宮中最大的白松殿。

宮殿一概以青琉璃砌造，外有直入霄漢的雲杉，內有小巧玲珑紅松盆景。地面由整塊白玉打磨，牆面光可鑒人，雕梁畫棟再加美人如雲，一靜一動都似一副最炫目的畫。

靈寶天尊進來之時，只瞧見這副畫中，有三位不懂欣賞的仙人在唉聲嘆氣。

“人比人氣死人，神比神也氣死神。”紅線撐額。

“本王的婚禮一定比這更加盛大，本王要讓西鸾成為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小閻王握拳，信誓旦旦。

“啊，好想睡覺。”西鸾打哈欠。

天尊在侍女的服侍下，換下厚重地正裝，一揮手，原本在鬼界出現的兩位仙童又隐現，恭敬地捧着衆多折子放往書房的桌子上。他瞧了瞧西鸾委頓的神色，問：“你們想預先見見新王的娘子麽？”

西鸾一個哈欠還沒完，就說：“沒興趣。”她從果盤中挑了一顆提子吃了，又嘆氣：“那妖孽一樣的修羅王挑的王後，定然是一顧傾人國，再顧傾人城地絕世美女。我這醜小鴨就不去瞻仰天鵝的芳容了，省得自慚形穢自嘆不如自卑落寂，到時候有事沒事找你麻煩。你老人家一個不爽，再一個雷劈了我，有得重新投胎打回重練，我又找誰哭訴去。”

天尊淡笑：“難道你一直都以為下凡歷劫是因為平日裏得罪了我的關系？”

西鸾瞄他一眼，抓着一把提子曬滿了嘴巴，就怕自己一個多嘴說了不該說的話。唔，她真的歷劫歷怕了。

天尊也不計較，又問：“既來之則安之。想不想聽聽這位新修羅王的八卦？”

西鸾噌地坐起，雙眼放光：“天尊你果然不愧是天界評選的八卦之王，快說快說。”

某尊者手一伸：“茶。”西鸾一個招呼，紅線飛也似的從宮女手中奪過茶杯，恭恭敬敬地放置在他手心。某尊縮在的榻上一坐，小閻王不情不願地被西鸾踢着臀部，給他老人家鋪靠墊。西鸾自己更是捧着五層鎏金茶點盤子放在茶幾上，親自送了一顆幹果塞入某尊唇邊，吞下，點頭。

三雙眼睛灼灼地凝視着他。

某尊從容，一個響指，遙遙的只聽到外面一陣鳥啼，镂空窗棂外飛進一直五彩斑斓的鹦鹉來，叽叽喳喳不停：“天底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無所不能的頭冠群芳羽比孔雀爪堪雄鷹的獨一無二——小卦，來也！”抖索翅膀，一一給衆位鞠躬，朝天鳴叫一聲，再問：“衆位想要知道什麽？”

西鸾瞠目結舌：“你公的母的？”

鹦鹉小卦扭了扭鳥腿子：“西鸾小仙，你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色又沒品。本王可是鳥王的第二百五十順位繼承人。”

小閻王哦了聲：“原來是二百五的鳥——王爺。”

鳥王爺倨傲的點頭：“我當還有誰呢，原來是鬼界的弱受閻王的廢柴兒子佰盔，失敬失敬，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咳！”某尊咳嗽，鳥王爺正色：“言歸正傳。衆位既然是在修羅界，那麽最需要知道的既是此位新王的生平往事，以及他與新王後的風流韻事。”

“不不不，”西鸾打斷它，“我們只對男人的野心感興趣，對他們的愛情不感興趣。”

“西鸾小仙，你不想知道這位相貌平凡的新王後，是憑借着何種手段狩獵到妖孽王的麽？你難道不想知道，通往王後的這條路上到底倒下了多少男女的癡纏情怨？你難道真的不想知道，妖孽王與王後之間的秘密，不想知道他們的交易，不想知道他們身體上的隐私，哪怕是哪一顆痔是情傷，那一顆痔是痔瘡？”

西鸾吐出瓜殼，點頭示意：“你贏了，說吧。”

“情愛總是傷人，神仙也不能逃離。其實說起來很簡單，因為‘新王是靠着王後才能上位，成為新一屆的修羅王。他的王後，是老修羅王的獨生女兒念辛。’”

“公主成了王後，驸馬就自然成了修羅王！啧啧，如是換了我，就自己做女王，然後組建男人的後宮。”

“這位新王後被修羅界衆神評為‘含羞草’。她的相貌自認修羅界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可惜是倒數的！”

西鸾用瓜子丢鳥腦袋：“做鳥也要厚道！”

鳥王爺讪笑：“她的性子真應了含羞草這個名稱，那是相當的害羞腼腆嬌弱不堪一折。”

西鸾瞄着天尊：“你說我是嬌花還是野草？嬌花才折，野草還是用拔的好。”

天尊喝茶：“你不是一直自诩為野花麽？安靜聽吧！”

“新修羅王名‘沉符’，原本是修羅界的夜叉王，歷有好殺之名，偏生面貌陰柔鬼魅，在修羅界是排名第一的美男子，仰慕者甚多。念辛公主還小之時就傾慕着這位夜叉王。不過，就算是在王宮出入，這位夜叉王也從未給過公主好臉色。據說夜叉王從十二歲成年起，每隔一段時日就要換一位床伴，男女不禁。上至天界端莊賢淑的神女，修羅界的魅力無邊女修羅，再到妖魔界蛇蠍心腸的魔女，還有鬼界癡情哀怨女鬼，甚至于人間界肉體凡胎的女子也都被他擄獲過。長情最多三五月，短愛可一夜情。就算如此，因其美名，爬上他床榻的女子依然絡繹不絕。随着年歲長成，也逐漸有些男子對他另眼相佳。在其十五歲生辰那一日，他在自己的寝殿突然失蹤，一年後回歸。曾有人透露在王宮瞧見過夜叉王的身影。”

西鸾忍不住又打岔道：“老修羅王我見過一次。”她撐着頭，瞅了天尊一眼：“我記得在天界窮極無聊之時，修羅王與你比法術。王勝了，天尊就到修羅界的王宮長住一年；輸了，他就在天尊的宮中住一年。”笑眯眯呀笑眯眯，“天尊，那一次你被老修羅王吃了多少豆腐？”

天尊眉目不動，茶碗輕輕在桌上發出叮的響聲，淡然道：“還好。他長住我宮中的那一年都呆在了煉丹爐中，寸步難行。”

紅線磕着瓜子，感慨：““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這是不是代表夜叉王被老修羅王囚禁了？”小閻王不恥下問，西鸾摸着他的頭頂：“真相，只有一個！你小子又猜中了。”

鳥王爺繼續八卦：“而念辛公主就是在那一年中與夜叉王開始親近的。夜叉王出來之後，邊界就與魔界發生了摩擦，他帶領數千修羅士兵對戰七天七夜，殲魔五萬，自損幾百。”

西鸾癟嘴：“兩百個二百五，很好很好。之後。”

“之後夜叉王名聲大噪，回來後又失蹤了。”

西鸾吧唧吃食：“喜歡玩失蹤的孩子，是缺少愛的孩子。”

“這次，宮中的宮女侍從都證明，夜叉王是入了王宮，正式追求念辛公主。”

紅線：“苦盡甘來。”

“證實了行蹤的第二日，宮中又傳出‘公主失身了！’”

小閻王嘴巴：“喔——！”

“第三日，有宮女發現夜叉王在老修羅王的床榻上。”

紅線：“哇——!”

“第四日，衆人又發現公主睡在夜叉王和老修羅王的中間。”

衆人：“啊——？！”

天尊淡定：“西鸾，不要胡謅。”西鸾閉嘴。鳥王爺嘆息：“這是一樁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

紅線疑惑：“今日都沒聽到老修羅王的消息。”

“老修羅王於三年前修羅界與魔界的大戰中，被魔界的妖怪暗殺，死狀甚慘。夜叉王臨危受命，帶着餘兵，奮起決戰。那一次，戰火燒了連綿幾萬裏，天界震動，最後派下天兵天将震懾，魔界不甘不願的退兵，夜叉王歸城，成了英雄。最後經過一番政治內鬥，加上夜叉王的鐵血手腕，修羅界的老臣們以‘必須保證王族血統正宗’為由，要求夜叉王娶了念辛公主，才能正式登位。”

紅線忍不住的問：“公主沒說什麽？”

“保存了王族的血脈，又嫁了心儀郎君。對于女子而言，還能求什麽？”西鸾淡淡地道，準備喝茶之時才發現水杯已經空了。天尊一招手，瞬間幻化出一杯來遞到她的手中。西鸾聞了聞，品了品，甚感滿意。眉開眼笑地問身邊的男子：“天尊若是那夜叉王，會願意受到老臣們的挾制，娶了公主麽？”

天尊笑道：“天界與修羅界最大的不同點在于，天界崇尚無為即有所為，而修羅界則一切随心，欲 望至上。不管是對權利、名望、情愛，還是個人修為。他們願意為了自己選定的目标一路前行，舍棄一切也在所不惜。”

“欲 望之獸!”西鸾突然蹦出這麽一詞，感慨道：“那我這等平凡又沒權勢的女子能夠與天尊成就姻緣，是上天的恩德還是我走了狗屎運？”

天尊不語，西鸾幾乎是立馬放下了杯沿：“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的心裏話。”

鳥王爺接頭：“其實，外界都傳言西鸾小仙應該是積了十八輩子的陰德，才換來了靈寶天尊的一絲憐憫之心。天尊，您老人家其實是可憐西鸾仙人，才願意與她結了這樁姻緣吧？”

“就好像，”西鸾挑眉幹笑，“夜叉王可憐公主沒人愛，勉為其難的娶了她，給她一個虛僞的假象。”

白玉地板潔白無瑕，紫藤蘿花的翻雲鞋履踩在上面的時候，每走一步都要小心打滑。搖曳地長裾一路蜿蜒拖到宮殿門口。從這裏望去，可以看到雲杉的尖葉如針，刺刺拉拉地伸展着。而樹下，一個熟悉的身影矗立着，瞧見她後才擡步拾級而上。

西鸾問：“你也來參加婚禮？”

狄隽凝視着她的面容，輕聲問：“你不想我來？”

西鸾笑道：“腿長在你自己身上，關我何事。”

狄隽又問：“你在生氣？”

西鸾撇過頭，掠過那高聳的樹尖，望向虛空。半響才道：“我生氣與否，與你們都沒有關系。對于女子而言，男子的溫柔都殘酷地讓人絕望。”說罷，一個轉身，只留下一個殘留的背影，抓也抓不住，握也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