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不成西不就

第3章 情深緣淺二回

情深緣淺二回

西鸾一路大搖大擺地走回家，街坊鄰居中不時有人隔空對她喊話。

“西丫頭，下個月我兒媳婦要臨盆，你提前告知袁婆子，到時候別出門了。”

西鸾擺擺手，大聲回答：“知道了。”還沒走幾步，腳下一只雞撲扇着翅膀飛過，眼明手快的抓住，對着迎面跑來地小男娃賊笑道：“這雞真肥，正好給我家老娘炖湯喝。”

小男娃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喪着臉：“別啊，西鸾姐。我家的雞都等着養肥了賣銀子呢，丢了一只我老爹會打折我的腿。”

西鸾笑道：“怕什麽，折了腿就來我家喝雞湯，我多給你留一碗。”嘴裏每個正經話，還是将整個母雞塞到了對方懷裏：“可抱緊了，下次再被我逮着可就真的炖了。”

小男娃抹着假哭的眼淚，笑嘻嘻地道：“西鸾姐啥時候嫁人呀，一定能夠找個好婆家。”

西鸾往他腦袋瓜子上拍一下：“小娃子懂個啥，快滾。”

紅線垂頭喪氣，還不忘拉扯西鸾的衣袖：“你好歹也是一個神仙，說話要保持涵養和氣度，別被天上的仙人們看了笑話。”

西鸾聳着肩膀：“我下凡了就是俗人，不搭理天上那一套。”

西鸾家住金梁城西街，主街道分離出縱橫十八路，每一路住着十戶人家。西鸾的娘親本就是西街土生土長，嫁人之後生了西鸾沒幾年，當家的就因為重病死了。她娘親為了生計，做起了穩婆，因為夫家姓袁，外人就稱呼為‘袁婆子’。

袁婆子頭上常年包着一塊绛色布頭，穿着青布衣裳，走街串巷。平日裏靠着給尋常人家接生維持生計，後來巴結上了衙門，偶爾去給那些冤死的女子們做屍檢。西鸾稍微長大之後，去了一間藥鋪做小丫頭，偷學了不少看病開藥的本事，閑暇教給了娘親，袁婆子又憑借着這半吊子的本領自己上山采藥，給窮街坊治療一個頭疼腦熱還是無妨，成了半個藥婆。西鸾再大一些，在金梁城最大的蜀家，照顧了病弱地蜀家三姑娘一段時日，替娘親包回了不少的藥材，還得了蜀老爺的幫助，讓袁婆子幫忙買賣一些奴婢下人的差事，之後越發不可收拾，攀着蜀家這棵大樹開始行走在商賈官家後門，做的事情越來越多，銀子也賺了不少。袁婆子也就成了這西街不可缺少的人物之一。西鸾在這西街更是混得如魚得水。

西鸾進屋的時候，袁婆子正在給一尊看不清面容地菩薩上香，口中念念有詞。

西鸾瞥了一眼那橫看豎看，上看下看都看不出性別的泥雕菩薩，喊道：“娘，我餓了。”就跑去廚房翻竈臺，噼裏啪啦地弄得到處響。

袁婆子隔着房門回話：“你這冤孽喲，別動廚房的東西，我就來。”一邊喊還一邊念着‘哦彌陀佛，菩薩恕罪，童言無忌’的話，又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繞去了廚房。紅線等到袁婆子出了廳，确定了西鸾不在，也雙手合十對着菩薩唠叨：“靈寶天尊，您老在不在啊？紅線好累，西鸾都不肯安心找人雙修，完不成月老交代的事情，我是不是就永遠回不了天界了啊？嗚嗚，能不能換個人來監督西鸾，紅線人小力薄，做不了這麽難的差事。”

西鸾從拐角進來，正巧把話都聽了全，笑道：“靈寶天尊才不會降神到這泥菩薩身上，你省了功夫吧！”

紅線嘟着嘴，哭喪着臉道：“天尊，西鸾小仙欺負我。”屋子裏空蕩蕩的，除了簡單幹淨地幾樣老舊座椅，就只有兩個人，安靜得出奇。熱風一吹，紅線就冒出一身汗，渾身粘乎乎地難受。等了很久，那泥菩薩都要成了石頭菩薩，連個白眼都懶得給人翻一個。自從西鸾出落地越發亭立，紅線就每日裏都要對着泥像念叨一番。今日裏純粹是例行公事。她也累了，索性趴到桌子上，一邊斟茶一邊自言自語道：“唉，估計天尊事忙，沒空搭理我這小小的月老座下的一根麻繩。反正事兒辦不成，您老神仙都不急，我小神仙還急什麽。回不去就算了，反正這凡間也自在，玩上幾十上百年也就定天界上百個日子，我就當作難得的清閑，讓自己好好耍一番得了。”

西鸾奪過她剛剛斟好的苦丁茶，牛飲個幹淨：“難得你想通，要不明日我們就去鬼域玩玩？作弄凡人沒意思，作弄鬼的話閻王說不定還要感激我們。”話音剛落，屋裏就彌漫起一陣迷瘴，幽幽地一聲嘆息似遠似近：“西鸾仙人，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地替天界辦好一件差事麽！”

西鸾正準備用空杯換下紅線斟好的第二杯，聞言望着那泥菩薩笑了笑：“貴客臨門，正好有茶，天尊還不準備現身？”

空中白光一閃，一仙姿非凡，容顏俊美地俏男子出現在了面前。紅線驚吓地趕緊躬身行禮，并再親自泡好一杯茶奉送在桌上，靈寶天尊也不嫌棄，端着喝了一口：“你們挑了這麽些時日可有人選了？”

西鸾撐着下颚，笑道：“我還以為您老會幻化成白胡子老大爺來調侃我呢。離開了這麽些時日，您居然還記得我好美男子。啧啧，可見這任務是相當重要，讓您老不惜出賣色相也要讓我完成。”

紅線立即拉扯西鸾的袖子：“不要對天尊無禮，會被罰的。”

西鸾笑道：“我這不真實被罰下了凡間麽，怕什麽，大不了天尊下一次的差事就是讓我去地獄十八層滾一圈，美其名曰‘歷練’。”

靈寶天尊氣定神閑，好脾氣地安撫道：“西鸾仙人不要誤解，這事有些難度。天界衆多仙人挑來選去，發現最終也只有你能夠勝任。”

西鸾點頭：“找個陌生男子雙修這事，的确不是一般的神仙肯幹的。我明白，我理解，我服從。天尊此次降臨并不是因着此事吧！您還有什麽吩咐盡管直說，小仙在此洗耳恭聽。”紅線聽得心驚肉跳，她只是月老座下微不足道的一根紅線，對天界的嚴規戒律知之不多。可是，神仙們也是有品級的。靈寶天尊作為三清天尊之一，已經是上仙中的最高者，平日裏見一面都難，哪裏還敢如西鸾這般挑釁地說話。如在天庭，冠以不敬之罪都算是輕罰了。她與西鸾在這凡間呆了十多年，情誼已經非比尋常，自然想着要提醒她一番，哪裏知道西鸾混不在意，說的話是越來越過分，紅線已經吓得頭也不敢太，就怕天尊一個不愉，将兩人訓斥地無地自容。

“無它，”靈寶天尊依然平靜，淡淡地道：“只是最近金梁城裏妖氣越盛，恐有不詳之事，想要你們關注一二。必要之時，斬妖除魔也是仙人的分內之事。”

西鸾挑起眉頭，誇張地道：“不是吧！天尊啊，您這是把我們兩人當成了苦力，哪裏有事就往哪裏塞，不帶您這樣懲罰低階仙人的。您老換個法子行不？”

靈寶天尊哂笑：“不行。”

西鸾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我要去玉皇大帝那裏抗議，說你一個大男人欺負我這小女子。”

靈寶天尊毫不示弱地對視着她：“抗議之後，你還是要回來。”

西鸾觑着眼睛，歪着頭：“我去觀音大士那裏尋求幫助，大士有求必應，又是女子，一定體諒我的苦衷。”

靈寶天尊欣然笑道：“我與觀音大士說起雙修之事時，第一個提議由你來辦的人就是她。我相信，你真的去說的話，會連觀音的柳林都進不去。”

西鸾撐起上半身，咬牙切齒：“那我去找如來佛祖，他老人家大慈大悲，一定不願我這等小仙深入火坑，視死如歸。”

“佛祖最近與觀音大士一起來東土講授佛經道義，你确定真的要去求救？”

“啊——！”西鸾暴走，跺腳哀嚎：“天尊，你欺負我！”這話很耳熟來着，紅線望天回想。

靈寶天尊茶也喝完了，施施然地笑道：“既然是神仙，就要有大慈大悲之心，救苦救難之德。你不入火坑，誰入火坑？西鸾仙人，前路雖然危險重重，本天尊還是相信你的法力，你就全力護着這一方百姓吧！”聲音越來越遠，等到迷障散盡，天尊的身影已經化成光輝點點，沒多久就神隐了。

西鸾拍打着桌子：“我不如地獄誰入地獄的誓言是地藏王菩薩，不是我這芝麻點大的散仙。”她憤而指天：“天尊，你忽悠我！”

得到的回應是一聲轟轟悶雷，雷公在雲上呲牙裂齒，袁婆子在廚房扯起喉嚨喊人：“下雨啦，快去收衣服啦！”

紅線對着泥菩薩雙手合十：“哦彌陀佛，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總算明白西鸾小仙的苦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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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稱職的三姑六婆，袁婆子就算是在飯桌上也是不停地叽叽喳喳。不是念叨這家夫家要娶小妾，就是那家媳婦生不出兒子。西鸾早就練就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本事，泰然自若的夾菜吃飯。紅線跟随她這些年，雖然對世俗凡間的種種已經見怪不怪，可有些事情她實在無法茍同。

比如這次，袁婆子神秘兮兮地對兩人道：“岳家姑娘中邪啦！”

西鸾一筷子夾起一條刁子魚，牙齒從魚鰓之下一撕拉，整面的魚肉被叼入口中，随意地‘嗯’‘哦’地應付她老娘。

紅線今日對西鸾的不滿空前的高漲，敲了敲她的碗緣：“淑女一點，到時候就算你想要嫁人，別人都不想要。”

西鸾瞥着她，将魚翻個邊，舌尖一勾，魚的另外一面肉塊也都進了口中：“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紅線瞪了瞪眼眸，微笑地轉頭勾搭袁婆子：“幹娘，您說誰家姑娘中邪啦？”

“城南的岳家，”袁婆子只要有聽衆就格外來精神：“據說不知被什麽妖怪附身，每日裏瘋瘋癫癫的，只叫一個陌生男子的名字。哎喲，這家姑娘前些日子無緣無故從閣樓上摔了下來，隔夜就斷氣了。我都被衙門的叫過去要驗屍，哪知道還沒碰她，又活了過來。每日裏吟詩作對，賞花燒香，過得好不快活。這還沒幾日呢，突然就中了邪，發瘋的叫喚一個男子的名字，說自己得了相思病，非那男子不嫁。天可憐見的，岳家老爺就算再有本事，又去哪裏找一位從來沒有見過只聽過姓名的男子喲。”

紅線似是而非地道：“那姑娘的确是得了相思病。”

袁婆子哎喲地咋呼：“你這小丫頭懂什麽。那岳家姑娘可是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裏見什麽陌生男子，就連一只公雞都沒見過，別說是人了。”

正在喝湯的西鸾猛地咳嗽幾聲：“娘啊，你心目中只要是公的，都可以被你搭橋娶老婆是吧？”

“那是當然的。”袁婆子趾高氣揚：“上次我就把隔壁家那只母貓帶去了佘家。那家是大戶啊，公貓一窩一窩的，回來沒一個月，母貓就有喜了。”

西鸾朝天送了一個白眼，繼續喝湯。

紅線是位正直、善良、誠實并有責任感地神仙。她不但記得要監督西鸾趕緊找個男人雙修成仙了，也更加記得下午歸家之時靈寶天尊吩咐地新差事。袁婆子左一聲中邪，右一聲死而複活，再一句妖怪附身，怎麽聽都是胡編亂造胡言亂語，實際上她自己也是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就算這樣，紅線還是總結了一點線索。

岳家姑娘，有問題！

袁婆子還在唠嗑：“這左鄰右舍的都知道我袁婆子什麽事情都能做啊，就有人去跟岳家說我會收妖。”

西鸾‘嗯嗯’地點頭。

“所以，今晚我們就去抓妖怪。”

紅線按壓住驚疑：“我們是包括幹娘，西鸾和我？”

“還有看門的黑魔王。”黑魔王聽到它的名字，搖擺着尾巴湊到桌子底下要吃的。西鸾将剩下的魚骨頭一抛，黑魔王飛身躍起，啊嗚一口吞了下去，繼續搖尾巴。作為一條忠犬，牙好喉嚨大才能胃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