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翻糖美人vs誘吻
翻糖美人vs誘吻
氛圍霎時間有些詭秘。
“你們聊。”
阿绛十分識時務地退避三舍,剛邁出一步,又猛地回頭,把桌上的“橋頭排骨”抱走。
她囫囵嚼着排骨:“不打擾了。”
随後又貼心喝走院外的一衆侍從:“都站遠點,把耳朵捂嚴實點。”
初棠:“……”
衆侍從:“……”
初棠裂開嘴,龇出滿口小白牙,佯裝乖巧踢踢腳邊的小碎石:“今天天氣不錯哦,陽光燦——”
他一擡頭只見殘陽淹沒在天際,翻湧的暮色明晃晃昭示即将入夜。
話音戛然而止。
“呵呵。”
初棠窘迫讪笑。
他細嫩的指尖攥攥衣角,俨然是副不知所措模樣。
畢竟說別人壞話,還被當事人當場捉包,請問還有比這更社死的事情嗎?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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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死了!
還是那種事關男人尊嚴的壞話,試問這天底下有哪個男人能接受“你不行”諸如此類的話?
更別提程立雪這種腹黑又變态的家夥,萬一怒火中燒之下,就把他鎖起來強.制.愛怎麽辦?
完了。
完犢子了。
……
程立雪望向那眉眼輕靈之人。
來回顧盼間既窘迫又忸怩,也似垂死掙紮,後又視死如歸,短短幾息功夫,便如上演了一場大戲。
着實有些嬌憨。
他邁腿朝人走過去。
“想什麽?”
初棠下意識昂頭,程立雪那張百倍放大的俊臉,頃刻間映在他眼中。
他甚至在那清澈的眼中望見自己。
望見自己懵怔呆愣的模樣。
“沒沒沒呀。”
初棠趔趄後退半步,便要轉身跑走,腰帶忽地被人勾住,那人往另一邊輕扯:“門口在這邊。”
“……”
然後他就被人拎走了。
嗚……
*
攝政王不在府中。
初棠被程立雪帶走,還未出王府,便迎面遇見阿绛領着幾名喇嘛進府。
“你們這是?”
初棠微訝,他上次送阿绛回來便瞧見這些僧人打扮的男子,如今竟又瞧見。
似看出他的狐疑。
阿绛無奈攤手:“兄命難為,不用可憐本公主,走吧,你們安心約會去吧。”
初棠:“……”
初棠:“怎麽就成約會了?”
似有幾分豔羨,阿绛笑笑掂掂他一抹衣角:“情侶裝都穿上了,不去約會還能去幹什麽?”
情侶裝?
初棠聞言側頭,此刻的程立雪确實一身雪白便裝,簡潔雅致,叫他有種夢回程府那段日子。
他又低頭環顧自己,方覺自己也是一身普通便服。
兩廂式樣,交織映襯,互成一副山河圖,确有兩分情侶裝的味道。
這人真是心思缜密。
有備而來。
初棠遲疑開口:“那我——”
阿绛笑着擺手:“走吧,玩得開心喲。”
寒露漸重,王府靜谧不已。
阿绛杵在原地,望着那兩道身影消失于夜色,方才收回視線。
她領着幾名喇嘛走進熟悉的地方。
密室內。
空曠的殿宇,軟煙羅紗帳缥缈浮蕩,虛虛實實遮擋住幾道嬌俏身影。
每道人影前皆燃着七盞不滅的長明燈。
燭光明滅晃動,不絕如縷的低泣中,七名年輕姑娘跪在殿內,幾人皆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生的八字純陰之人。
阿绛久久未動。
半晌後,殿中又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不用問,她也知來人是誰。
她低聲開口:“放過她們吧。”
“阿兄,何苦連累無辜?”
“只是放幾滴血,不會要她們的命。”
“可是——”
“聽話。”
寬大的手掌,溫暖而厚實,輕輕捂上她的眼:“別怕,哥哥不會讓你有事的,你喜歡什麽,哥哥都會替你搶來。”
“十一不日便會班師回朝,我們在慶功宴上動手,哥哥一定會讓你如願以償,你會穿上最愛的顏色,也會長命百歲。”
溫熱的濕意,滲透薄繭皺起的指縫。
阿绛愈發的如墜冰窖,她奮力掰掉那手,十指染血,将人推開:“你清醒一點!”
說罷正要跑走。
剛邁出兩步,卻被人猛地拽住往回扯。
青年雙臂将她桎梏在懷中。
“我不信命。”
“偏要逆天又如何?”
阿绛唇部翕動,無力道:“國師的卦象從未失算過,他說我活不過二十一歲的生辰,你別再徒勞。”
“阿兄,不該如此的,同室操戈、弑父殺兄,與摯友反目,與俗世為敵,全然是為一個不可能的存在。”
“你本不該如此的。”
“你明明有大好前程,何苦為我斷送?”
“還不繼續?”青年擡頭一聲厲喝叫人大駭,低頭的瞬間又聞聲細語輕哄懷中人,“別怕,不疼。”
噠——
指端一滴血墜入腳下長明燈。
幾名喇嘛見狀,低聲喟嘆卻也不好勸阻,只如常将七位姑娘的中指血滴進長明燈。
血絲點點融進燈油。
旁人聽不懂的咒語緩緩被誦念。
一切如常。
又不似往常。
大抵區別只在于,被困在中心的姑娘,悲痛欲絕閉目,仍是淚流不止。
*
國喪已過,今日恢複一切娛樂,城中前所未有般熱鬧非凡。
程立雪只身前來,果然沒有立馬帶他回宮,而是來到這夜市,真如阿绛所言,有點像約會。
程立雪一直只字未提和離之事。
初棠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倒是叫彼此心照不宣似的掀過這茬事。
盛京的夜。
火樹銀花恍若座不夜城。
初棠小跑進人流中。
程立雪也緊跟他身後。
雅致的樓閣下,圍着不少文人墨客似在題詠,初棠好奇心作祟跑過去觀摩。
此刻的主題好像是:遺憾。
周圍的男子見竟然跑來個小哥兒,還長得驚為天人,不由得紛紛打量而來,連那主場的青年也饒有興致問:“怎麽,這位貴人也想題詩一首?”
初棠搖頭。
他哪會寫詩。
“我看便罷了,左不過一個小哥兒,能有幾分墨水?不過豢養後院倒是樂事一樁。”
“呵呵……”
“我聽說哥兒也是別有一番滋——”夜市恍惚掀起陣寒風,凜冽刺骨,一片枯葉襲來,葉片齒鋸邊沿割破那人唇角,鮮血湧出。
“嘶。”
男子痛得猛地收聲捂嘴:“誰!是哪個狗雜碎偷襲老子!”
偌大的閣樓,無人應答,男子自知理虧又惶恐,最終還是悻悻離去。
初棠手中忽然被塞下根毛筆:“試試?”
初棠一擡眼便對上程立雪的側臉,那人指指後面的案板:“有獎。”
“有錢賺?”
他眼眸忽地暈出碎光:“早說嘛。”
初棠接過毛筆,來到中央的桌面,暗自感嘆,抱歉抱歉,借用一下您老人家的詩。
随後提筆寫詩。
歷經方才那幕,衆人只當這是位空有美貌但又有後臺的小哥兒,言語間略流露出幾絲輕浮。
但随着一句一句詩文浮現于宣紙上。
現場逐漸開始鴉雀無聲。
往後會場內緩緩響起幾聲感嘆:“妙呀!着實是妙呀!”
初棠微笑收筆:“好了。”
不知是誰吟嘆一句:“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好詩好詩!”
“方才是我等眼拙!”
“在下自愧不如!”
“小生愚鈍,只覺此詩實乃本場最佳呀!”
……
現場一片驚嘆,初棠被那些或驚訝或崇拜或贊賞的眼神看得羞愧難當。
畢竟,這詩是他偷來的。
會場主人笑盈盈走來。
“人無再少年。”
“那便贈貴人一瓶桂花酒,與您夫君共度良宵吧。”
那會場主人語畢,也将本次題詠最佳詩文獎賞遞給初棠,是沉甸甸的一錠金子。
兩人已離開樓閣。
“哈哈。”
初棠左手拿着金子,右手抱着桂花酒,倒退着走在繁華鬧市中,邊咬邊感嘆:“金子欸!”
“好硬!是真的金子!”
“我也太厲害了吧!別人逛街哐哐花錢如流水,我逛街還能咔咔賺大錢!”
夜色纏綿,燭火缭繞。
程立雪凝望前方那個歡天喜地、滿眼只有那錠金子的小哥兒。
他輕輕颔首:“嗯,你最厲害。”
“欸?”
初棠忽地愣愣,随後擡手指指遠方,那座一比一高度還原的翻糖美人。
他匆匆跑過去,伸出手來比劃,笑望姍姍來遲的程立雪:“你看她,比我還高欸!”
“好濃郁的糖香。”
“喜歡?”
“有點。”
聞言,程立雪轉身朝一旁忙碌的老板交談幾句,便來到角落的臺面坐下。
初棠見狀,也悄悄跟過去。
修長的指随手撚過一旁的擀面工具,慢條斯理搗弄翻糖美人的骨架。
先做出一個飽滿的人物軀體。
初棠乖巧坐在一旁,百無聊賴托腮,眸光若有似無瞟瞟程立雪那張臉。
果然長得帥的人就是有随心而為的資本,連幹活都這麽賞心悅目。
啧。
初棠暗自感慨聲,又換了個姿勢繼續偷看。
人物軀體做好。
再一層一層的加以點綴。
刻刀在程立雪靈巧的手中勾勒。
他折疊、揉捏、輕剔翻糖皮,一件又一件服飾與裝飾便栩栩如生躍然呈現。
而後有條不紊将之貼上翻糖骨架。
随後又雕花作畫。
極細致地描繪出人物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乃至連發絲都被人賦予生機。
時間漫長,初棠看得愈發困頓,他抱着那瓶桂花酒,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
不知多久後。
下巴驀然被冰涼的指尖托住。
初棠茫茫然擡頭。
只見眼前驀然而現個精致的翻糖小人。
“送給我?”
“嗯。”
初棠頓時清醒。
程立雪手中的翻糖小人,笑意盈盈,精致逼真,手心還攥着截海棠花。
好熟悉的面孔。
這……這不就是他嗎?
初棠恍惚間目瞪口呆,難以置信打量這個十倍縮小的自己,第一次把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情緒演繹得淋漓盡致。
“你……”
“我……”
初棠有些語無倫次,只是驚谔仰頭。
燈火輝映下的剪影。
程立雪眼簾輕垂,墨發于霜風中翻飛,輕輕朝他遞來手中的翻糖小人。
初棠剎那晃神。
如有無形的碧波将他覆蓋,險些叫人溺在那雙比萬千燈火還缱绻的眼眸。
此刻的程立雪都似被鍍上神性,簡直就是男版女娲娘娘,在線捏小人。
這也太帥了吧!
該死的!
怎麽有種被撩到感覺?
他猛地壓住心口,嘀咕幾聲:“可惡!你別跳那麽快呀!你想猝死我嗎?”
“嗯?”
程立雪漫不經心輕笑:“自言自語什麽?”
“我……”
燭光晃過那張臉。
連笑容也似帶着半分蠱惑。
靠!
程立雪你不知道自己是有幾分姿色的嗎?不要亂笑好嗎!會出人命的!
別笑了!
你也別跳了!
要死了!
好像看到天堂了!
“謝謝。”
初棠倏地抱走那尊翻糖小人。
他沖進沸反盈天中。
初棠拳頭捶捶胸口:“都說了你別跳那麽快咯!再跳那麽快就揍你哦!”
心跳仍急促,急促得渾身血脈贲張。
他凝神盯着手中的酒瓶。
初棠狠下心似的剔開瓶蓋:“淹死你!”
……
程立雪只道那人是害羞,倒也沒緊跟其上,只保持幾步距離以給人緩神的空間。
然而,卻見那人舉起酒瓶連灌數口。
他快步上前搶走酒瓶,酒水只剩一半。
程立雪:“……”
不勝酒力的人不消片刻便倒下。
盛京最高的那座樓閣。
底下人群熙熙攘攘,交談甚歡。
“看!煙火,好漂亮的煙火。”
“哪來的煙火啊?”
“許是哪位貴人在哄心上人吧。”
河邊豎起花樁,巨大的聲響轟起。
無數煙火沖天而上,天花似從月中來,星彩缤紛,絢爛整個夜幕。
煙火彌足珍貴,哪怕是天子腳下的盛京,一年也難得瞧見幾次煙火。今日并非時節竟也能觀賞,委實叫人嘆為觀止。
初棠半醉半醒,環抱翻糖小人,慵懶惬意躺在城中最高的樓閣屋頂。
在片璀璨星光下,煙火一束束綻放,底下行人喧鬧歡笑,如在為他們狂歡。
這是夢嗎?
如果是夢……那麽天明能不能延後一些,大黃你明天,千萬要晚點拱醒我!
可惜美夢總是短暫。
眼前光景,只不過幾刻鐘功夫便化作灰燼,意識沉下,緩緩陷進無盡昏幽。
程立雪側頭,身旁的小哥兒不知何時竟已醉暈過去,他也只好将人帶回宮中。
*
東宮毓慶殿,紅燭高燃。
初棠做了場夢。
夢中,他還在張家村,原身與張大哥、張嬸其樂融融,歡聚一堂。
張大哥給原身剝水果。
張嬸笑意盎然在門口乘涼納鞋底,不時回頭看兩個孩子。
原來真的是青梅竹馬。
張大哥沒騙他。
這副軀體卻失控般,竟由不得他控制,初棠不想喊,口中卻還是吐出略膈應的稱呼。
程立雪擱下幾本折子,輕揉眉心,那廂衾被中人的唇角溢出點嗓音:“張哥哥。”
軟綿綿,嬌怯怯,撒嬌似的。
剪燭的手微頓。
床中又傳來聲嬌柔呼喊:“張哥哥。”
清晰可辨。
程立雪丢下手中的剪刀,他來到床前。
床榻中的小哥兒,還是微醺狀态,眼睑泛紅,羽睫濕漉漉,軟軟耷拉而下。
緋紅的唇,豔似滴血,又瑩潤而柔嫩,印在那團白淨惹人憐愛的臉,奪目而誘人。
“張哥哥。”
程立雪眸光不着痕跡地暗然。
他擡手掀開床幔,薄紗随風浮動,那抹雪白人影也覆蓋了下去。
“欠我的,該還了。”
睡夢中的人被股重力壓得透不過氣。
他伸手推推人。
奈何一雙手腕又被反剪摁在床頭。
初棠被人吻得淚眼滂沱。
臉頰盡是涔涔水光。
不知多久後,碾轉在唇齒的柔軟終于離開,他方得幾分喘息機會。
缥缈床幔穿出只骨節分明的手,無聲探向矮幾的翻糖小人手中的海棠花。
栩栩如生的花被人掰走一瓣含進嘴裏。
咔嚓——
糖碎在口中,慢慢融化。
程立雪摟起初棠,抱坐在懷中。
他手臂抵住初棠肩胛,單掌托實那歪歪斜斜的腦袋,完完全全将之攬于胸前。
好似方這樣,那人才完完全全屬于他。
熟悉的味道讓人眷戀,夢中的人并無反抗,乖巧而安靜地倚靠那道結實胸膛。
唇被人貼了貼。
有點甜。
初棠伸出舌尖探探,果然又碰到那股蜜罐似的味道,他意猶未盡,輕輕舔舐兩下。
抿唇回味了一下。
不知餍足。
想要更多很多。
剛張嘴,卻咬了個空。
他再次伸出舌頭,卻沒再碰到那股甜味,唯有急切地往前湊。
“唔?”
還是空空如也。
糖不見了。
初棠攀着人的肩膀聳動,似有些失落。
夢中景象随之變幻萬千,刷地一下,綠茵草地,只剩下兩個孩子坐在地上。
是年幼的張大哥和年幼的他。
稍大些的孩子手裏拿着串糖人。
偏小些的孩子湊過頭舔了舔。
只是一瞬,糖人被高舉起來,他怎麽也碰不到,張大哥逗弄他似的笑說:“阿午,要叫人。”
“叫人。”
又是一聲,卻不同于張大哥溫和的嗓音,這道話音更為清越真實,如伏在他耳畔。
蠱惑似的低吟:“叫人。”
畫面倏地變幻莫測,兩張臉來回換動。
“阿午,叫人。”
“小棠,叫人。”
轟——
畫面恍若震碎。
眼前落得片白茫茫。
“叫人。”
唯獨這話語依舊一成不變。
初棠眨眨眼,有些許呆滞茫然微微張唇。
張大哥那張臉愈漸褪色,又重新鍍上光層,光圈消散,似重塑那般,慢慢拼湊成另一個人的容顏。
二人相隔十步之遙。
程立雪正淡淡然凝視他。
“叫人。”
“哥哥。”
初棠盯着那顆糖,不假思索跑過去抱緊人,聲音軟糯,又殷切焦急。
他極力湊上頭嘟囔道:“哥哥,給我。”
急切得眼尾水色彌漫。
語氣更是透出半分可憐與央求。
“給我。”
那人搭在他腰後的臂彎收緊,兩句身子無聲地貼合,十分的親密無間。
畫面越發模糊。
夢中的他終于嘗到夢寐以求的糖。
很甜。
就是有點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