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十二)
陳嘉音再無話要說。
正當她想提議,二人不必狗尾續貂,不若就此“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時,不遠處傳來緊急的剎車聲、重物跌落的悶響。随後一人高呼:“有人受傷了,快來人!”
陳嘉音下意識看一眼谷阜——他已在瞬間回歸職業狀态,他沖陳嘉音冷靜地一點頭,随後快步跑向傳來呼救的轉角。
陳嘉音緊跟着跑去。轉過街角,丁字路口垂直的街上橫躺着一輛重型機車,一名渾身緊裹黑色皮衣的長發女子趴伏在地面,她的腹部詭異地擡起,露出貫穿刺入的一截鋼筋。
鋼筋?陳嘉音轉過視線。這條路年久失修,市政正在進行翻新加固,部分建材被堆放在路邊。她又看一眼機車留下的剎車軌跡,心中猜想,或許是車主沒留心道路翻新時的不平整,機車速度過快,壓彎時遇到颠簸側翻。女騎手被甩下車,倒黴地落在一堆鋼筋上。
谷阜已跪在傷者身旁,他小心觀察那人的腹部,估算鋼筋刺入的深度,以及是否傷及重要髒器。
呼救的阿姨是附近的住戶,她趕着清早時辰出門買菜,“小姑娘開得太快,我就看見她的車子一歪,人飛起來,剛好落在鋼筋上,”她滿面焦急,身子往前探,既怕,又想看看那人傷得多重,“哦呦,鋼筋都紮進去了。”
谷阜沒有擡頭,“嘉音,”他喚道,“叫救護車。”
陳嘉音早已拿出手機,鍵盤中已撥好“120”,聞言,她應道:“馬上。”
撥通電話後,陳嘉音準确說出地址,“您好,長豐路與子秋路的丁字路口有人因車禍受傷。”随後,她按下免提鍵,将通話口湊到谷阜面前。
谷阜一面扣着傷者的手腕數她的脈搏,一面冷靜道:“傷者,女,青年。腹部刺入直徑2厘米的鋼筋,未刺穿,刺入深度約7厘米。出血量200毫升左右,意識清醒,脈搏、呼吸改變不明顯。”
接線員明顯一停,“您是醫務人員?”她問道。
“是。”谷阜答道,“我是江城人民醫院普外科的醫生。您放心,救護車到達之前,我都會在。”
挂斷電話後,年青的女騎手仰起頭,露出沾滿塵土與淚水的臉,“醫生,救我,我不想死。”因她說話,她的傷口被牽扯,疼得她更是又急又怕。
“別動。”谷阜忙阻止她。鋼筋的下半截被埋在建材中,無法輕易抽動,谷阜在傷者的左邊撐住她的身體,又讓陳嘉音在右側扶住她,“也不要說話。看出血量,鋼筋并沒有傷及大動脈,你別怕。”
陳嘉音又撥下“119”,喊來消防。不多時,兩道警報聲快速接近,一紅一白兩輛車呼嘯而至。
待将女騎手送入急診搶救室,陳嘉音才發現,自己的棉服、手上都沾滿血。血液幹涸,留下暗紅的顏色與腥味。她微搓手指,自緊繃的指間揉下血泥,陳嘉音蹙眉,顯然覺得不舒服。
谷阜與急診醫生交接完患者的傷情,往回走時看見陳嘉音一身的邋遢,“走,送你回家?”他提議道。
如今這情形,坐公共交通顯然不合适。即便是打車,十有八九她也要遭司機避忌。陳嘉音在心中暗罵自己,怎麽一到關鍵時刻就忘記開車?
“你不用上臺嗎?”陳嘉音以為,谷阜作為傷情的第一見證者,第一處置者,應當會進入搶救室,與急診醫生一道手術。
“不用,”谷阜搖頭。不論何時,急診大廳永遠人頭攢動,他看見自不遠處飛奔跑來的家屬,便伸手在陳嘉音後背一攬,讓她離開家屬的前進軌跡,避免被撞到,“有值班醫生,腹部也不是我的專長。”
“走吧,”他放下手,再次道,“送你回去。”
陳嘉音沒再推辭,點頭應好。
谷阜的車是去年新買的,因而,這是陳嘉音頭一次坐他的車。
他抽出一張消毒濕巾,下意識想要拉過陳嘉音的手擦拭。陳嘉音卻一避,接過濕巾,“我自己來。”
谷阜看着空落的雙手,怔愣片刻。幾息後,他壓下心中的不适,又抽出一張,擦拭自個手上的血跡。
收拾一番後,谷阜啓動車子,他将車子駛入地面道路,又繞一個彎,開上高架。壓過減速帶時,車身晃動,後視鏡懸挂的一枚配飾猛地一搖,打在前窗玻璃,發出響聲。
二人的目光随之蕩過去。陳嘉音認出那枚鈴铛,是淺草寺的金龍鈴。
彼時是谷阜留院備考的前一日,陳嘉音翻看朋友圈,偶然發現好友正在東京度假。她想起淺草寺開運招財的金龍鈴,便私信好友,托她帶回兩枚。
誰料,金龍鈴還未人肉帶回國,谷阜已被江醫錄取。只不過,他聽說前情後,特意要去其中的一枚,不知懸在何處。
後來,他們分開得匆忙,陳嘉音也沒想起,需要将之要回或請谷阜丢棄。只是她自己那枚,早在上一回搬家時,就遺棄在之前的屋子裏。
陳嘉音收回視線,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卻沒有說什麽。
車子行駛在橋面,浩蕩的江景撲面而來。“嘉音,”看她收回投放在金龍鈴上的視線又陷入沉默後,谷阜潤了潤喉,說道,“我…”
陳嘉音卻打斷他,“有點累,我先睡一會。”
她阖上眼,起先并沒有睡意,可車子搖搖晃晃,她又心中安定,沒一會真的眯過去。
(十三)
車緩緩停下,谷阜卻沒有立時喚醒陳嘉音。他轉過頭,靜靜看向睡得正香的陳嘉音——
她歪着頭,腦袋搭在側窗。一雙杏眼阖着,垂下的長睫與眼簾遮住粲然的眸光與随之透露的心緒。
谷阜回過頭,又仰起,不知看向前方的何處。許久,他也阖上眼,沉下心感受車中靜谧、安詳的氛圍。
又過一會,陳嘉音的腦袋猛地一垂,她驚醒過來。“是到了嗎?”她茫然環顧四周,片刻後才清醒,“你怎麽不叫我。”
谷阜的心中暗覺可惜。“剛停下,”他道,“沒有很久。”
陳嘉音準備下車。“謝謝你送我回家。”她的手剛搭上車門,谷阜卻喊住她。
“嘉音,”他轉過頭,直直地看向陳嘉音,“什麽時候搬來的這邊?”他問道。可不等陳嘉音回答,他徑自說下去,“我去過你原先住的小區,去過很多回,怪不得沒有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