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壽喜安
壽喜安
囊都氣哼哼地瞥了一眼聲音的方向,眼睛瞪圓,怒氣沖得肥潤的大耳如豬肝殷紅。
蕭浪機靈地緩着氣氛:“囊都大人雖有報國之才,近日卻不慎雙手扭傷,至今無法自如。”
囊都抖抖衣袖,将裹着紗布的雙手顯于人前,原本他是怕影響自己的威嚴,一直藏在寬大的衣袖之下。
“那這行軍,若沒有主将坐鎮指揮,前方将士如何禦敵啊?”
“是啊,沒有主将可不行......”七七八八的嘴舌,聊不出個結果。
“磨西來勢洶洶,我軍防備不慎,已連退三城,若還沒主将坐陣,這可如何是好?”
“誰說沒有主将”,囊都狡黠一笑,又說:“公子承師從先禦史大夫呂中良,呂大夫一生戎馬,想來公子承也應對兵書戰術多有涉獵,他又是王室子,做主将定能穩定軍心”。
衆人有些為難地看着一旁沉默的公子承,他身份貴重,做一軍統帥自然不為過,可戰場兇險,若是有個閃失,誰敢負責。
慶南承當然知道囊都的心思,他巴不得自己在戰場上遭遇不測,甚至還有可能主動給他制造不測。
可他笑笑,坦蕩而堅定說:“生于王室,受萬民供養,本就應該在為難關頭身先士卒,謙當仁不讓”。
列席官員皆喟嘆不已。
次日,北西線起禍亂一事便已傳遍郡城大街小巷,公子承将率軍前往養息縣禦敵,自然也收獲萬民歸心。
郡城百姓過久了太平日子,忽聞消息,開始瘋狂囤積米糧,偷盜搶劫頻繁,郡城城中內亂興起。
魯什借機,送給囊都幾大箱的金銀財帛,想要換魯圖自由。又聽聞劫獄一事,便建議囊都将壽喜安單獨關押至更為嚴密的刑慎獄,刑慎獄為關押重刑犯的牢獄,此處至幽至暗,若無人裏應外合,絕不可能被攻破。
蕭浪幫着魯什說話,他認為魯什的話可信,雖然他的兒子與百賀樓有瓜葛,但經過嚴審,發現他不過是個貪色的草包,不會有膽量牽涉縱火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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囊都放了魯圖,而因為郡守府衙的衙獄,還在慶南承的管轄範圍內,恐生變故,于是借慶南承出戰之機,果真将壽喜安轉移關押至刑慎獄。
只不過他沒想到,魯什早早便買通了刑慎獄的獄司,他将火藥埋進了刑慎獄,刑慎獄于慶南承出征那日的子夜被夷為平地。
此禍事,更是讓郡城百姓不安,嘆危矣。
沒有人再有心思為壽喜安的死拍手叫好,人人都擔心不幸會如法炮制地降臨自身。
囊都連夜令人收拾行裝,他要押着李冉北上回京,沒了壽喜安這個禍首,軍備庫放被燒一事,他只能追究李冉。
“大人,蕭副長外出未歸,是否要等他?”一名侍衛,前來禀告。
囊都急切地想要離開杳庵郡,生怕戰火不日就燒進了郡城,便吩咐到:“不管他,趕緊收拾完上路”。
“可......”侍衛支支吾吾。
囊都不耐煩地一腳踢過去,呵斥:“有屁快放!”
“連同蕭副長一起不見的,還有......還有魯大人送的那幾箱......”
“什麽!”囊都氣極,忘了自己手上的傷,一掌打過去,疼得自己直叫喚,“嗷......”
囊都來杳庵郡的路上遇到水匪劫道,還好被當時路過的俠客蕭浪救下,見他身手不凡,便留在身邊做副手,沒曾想竟是引狼入室,家賊難防啊。
而此時的蕭浪,哦,不,他本名蕭嘯,半個月前為了接近囊都才化名為蕭浪。
蕭嘯長身站立在南郊城外豁雲寺的廂房之中,雙手抱胸,對着那幾箱子金銀珠寶,一臉嫌棄,而一旁的壽喜安,哦,今後她便也叫回原名“王端端”。
珍珠翡翠疊皮草,金條銀錠銜細腰,王端端甚至都已經想好這幾大箱子,該如何分配了,“這一箱給弱弱當嫁妝,這一箱給小翊作聘禮”。
“那你算盤打得好,一來一回,都是你的。”
“嘿嘿”,王端端哂笑,又指着剩餘的說:“這些拿去置辦田産,先買它個千畝肥地,穩當地做個地主。再去購一處依山傍水的大院子,我們一家人就在這院子裏,成天數着銀子過。”
見蕭嘯不說話,以為是漏掉他了不高興,拍着他的肩,故意逗他:“放心好了,到時候再給你娶幾房美嬌娘,溫香軟玉,保你餘生盡歡,怎麽樣?”
蕭嘯白眼一翻,騰上屋梁,閉目休息。
“诶”,王端端對他的行為見怪不怪了。
壽喜安在刑慎獄被炸死的消息傳到前線,已是幾天以後。
因為軍備庫房被燒,導致物資供應不足,養息縣的守将越光攜守城将士已經被困五日,若是不能攻出去,一鼓作氣,養息這道防線危矣。
可敵衆我寡,硬拼也是找死。
慶南承到達養息縣後,連夜召集越光和其他将士開會,他們現在急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改變頹勢。
慶南承忽然想起王端端以前跟他講過的一個故事:她們姐弟自幼長得瘦小,隔壁王嬸家的兒子袁丹比王端端還小一歲,卻仗着體壯總愛欺負她們。王端端氣不過,便想了一招,她将米糠混着菜碎,放在簸箕中,又将簸箕至于木門上,再惹袁丹推門,簸箕裏的米糠灑了他滿身。她又立馬放出家裏的雞鴨,雞鴨尋着吃食,不停地啄咬袁丹,袁丹一邊躲一邊跑,不慎又掉進了鄰居的雞窩,最後被雞啄得衣衫全破,再也不敢欺負他們姐弟。
他問越光:“一路走來,見鎮上的村戶都有養牛羊,是嗎?”
越光回答:“養息縣往南是葛西勒草原,是以村戶多以放牧為生”。
“那便好,你去将村戶家的牛都集中起來,只要壯牛。”
“是”,越光雖然不解,但還是照做。王室公子親上陣前,已經足以令人心歸從。
“記好賬,戰後三倍賠償”,慶南承叮囑道。
“是。”
于是,那一夜,三千頭壯牛,牛角綁刺刀,牛尾栓谷草,谷草灑菜油。待戰鼓聲響,敵軍城牆下叫嚣,慶南承一聲令下,守将打開城門,士兵再将谷草點燃,壯牛疼痛難忍瘋狂地撞向沖進來的磨西大軍。磨西大軍被突如其來的猛烈攻擊整得軍心潰散,越光率将士随瘋牛之後,趁勢反攻,大獲全勝,成功地将磨西大軍逼退。
這一仗,大大疏解了戰士連日的頹氣。
越光安排好戰場清理後,左手銜鐵胄抱于胸,右手持劍立于地,走出最豪氣壯闊的步伐。
乘勝追擊,一鼓作氣,收複失守的三座城池,正是好時機。
越光要向慶南承請示下一步的行動,剛至營帳外,就聽見裏面傳來瓷器碎裂的響聲,随之而來的是慶南承怒不可揭的聲音:“不是安排了人守着地牢嗎?”
“魯什向囊都建議,将她轉移至了刑慎獄。我們的人還沒來得及混進去,就發生了爆炸”,延吉的聲音有些微顫抖,帶着幾分隐忍的悲傷。
“魯什!”砰的又一聲,慶南承狠狠地将短刀插進橡木桌,恨不能立馬就将魯什殺之而後快,“備馬,回郡城。”
“公子!”延吉來不及勸阻。
慶南承未卸鐵甲,戰場的腥氣未消,剛走出營帳,就見越光率百夫長以上的全部軍官,半跪于帳前。
越光領前說:“公子,我們剛贏了養息一仗,如今正是乘勝追擊、收複失地的好時機。衆弟兄,都在等着您的下一步指示。”
他們個個臉上都挂了彩,或輕或重,有的還未來得及包紮,甲胄上沾着戰場的血腥,與這滿天的紅霞輝映着,是咄咄逼人的壯志豪情。
這一刻,慶南承才驚覺,自己與他們同氣連枝,同根而生。
他本想着甩開不管,就去了私仇、解私怨,就去将傷害她的人一個個淩遲、分屍。
可他看着他們,終是垂下手來。
傷害她的,自己何嘗不是其中一個。
延吉也勸解到:“公子,夙夜衛已經控制了魯什,如今戰事要緊。”
不容分心,慶南承發出指令:“立馬拔營向前,誓把賊人趕出北慶。”
衆将士無有不應。
“誓把賊人趕出北慶”
“誓把賊人趕出北慶”
“誓把賊人趕出北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