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壽喜安
壽喜安
“哎,肖英,你呢?你是怎麽入的司南苑?你的啞病,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還是後生起的?”王端端故意挑起這個問題,至于答案,她心知肚明。
不能說話一直是肖英的痛點,她也曾追溯緣由,都被各種原因中斷,後來也就慢慢放棄了追尋。
肖英端起酒碗,悶掉心中不快,不料,就在她這失神的瞬間,她的劍已離鞘而出。
壽喜安拔出她的劍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她,自我防禦的本能,令她迅速回掌反擊。
壽喜安哪裏是她的對手,她随即被擊倒在懸臺邊緣,往後不着邊際地滑行一步,跌落之前,是一臉得逞的笑意。
肖英在那一剎那就明白了,她是故意的,先制造失火,悄然與自己親近,待放下戒心陪她飲酒後,又趁着酒意用自己的不幸身世引起共鳴,後提及啞病讓自己神思在外,放松了警惕。
好痛,肖英的一掌卯足了勁兒,她本就不喜自己這般造作,是以半點力都沒有收。
騰空的那一瞬,她忽然覺得這樣也挺好,若就此埋于深淵,或被豺豹啃食,或一點點風化作泥,回歸天地,總之,也算得了自由。
但她知道,他會來救她的。
他的計劃裏,她是最重要的棋子!
無妄閣起火,必定有人通報給他,他也必定會來看她玩的把戲,是以當慶南承的身影出現在懸臺邊際時,便也有了奪劍墜落的時機。
按照距離,他完全可以用鷹眼令射出玄魂鈎,鈎住屋檐,然後縱身一躍,在她快接近地面時拉住她。
不出所料,壽喜安很快被拉入一具寬闊溫厚的胸膛,氣息還是她房間裏最愛起用的迷疊。
她雙手勾着來人的脖子,半真半假地驚恐害怕,緩緩地睜開眼,看了看足下,驚呼:“啊,這、這、這......”,居然離荊棘叢不足方寸,比預料的,掉落得深了一些。
“我、我、我......你怎麽......”想說你怎麽這麽慢,差一點我就真的要去喝孟婆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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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眼令的玄魂鈎,玄鐵所鑄造,足以撐起兩個人的重量,慶南承只單手懸挂于上,另一只手摟着壽喜安的盈盈腰肢,吐納出的溫熱氣息在其耳廓四周萦繞,他說:“不想死就抱緊了,才幾個時辰不見,我倒是想念得緊”。
壽喜安不由自主地羞紅着臉,卻只能将他抱得更緊,慶南承瞧見她這番貪生怕死的可憐模樣,像極了初識那般,目光微澀。
但老天并不給他機會重溫,延吉擔憂地聲音從上方傳來,随後他倆便被迅速地救了上去。
肖英深知自己遭了道,卻又無可辯駁,一臉死灰的跪在一側,靜等慶南承的處置。
“公子~”壽喜安又恢複那番酥軟的聲腔,慶南承本就生得英武挺拔,青色錦袍、碧玉發帶,剛毅之軀總顯凜冽,但每次壽喜安這麽一叫,他都忍不住一軟,恨不能立馬帶上她,策馬而去,從此天高地遠一世一雙。
“公子,妾有點腳軟”,她今日一身素白,羅裙上染了血色,赤腳而立,像只受傷的小兔子,濃長的眼睫撲簌潋滟。
慶南承将她橫抱而起,經過肖英時,面色怫然不悅,只留下一句:“本宮不想再看見你”。
延吉随後跟上,對肖英,有些怒其不争。肖英是夙夜衛暗衛中他最滿意的徒弟,機警細致,武力也最強。
壽喜安有些愧不敢見她,便将頭埋進慶南承的懷裏,慶南承只當她是撒嬌,趕緊吩咐延吉使喚了醫師去內院候着。
醫師反複檢查,只是右腳輕微扭傷,加之魂驚失神,開幾副安神的藥,按時服用便好。
“你給看仔細了,若無大礙,為什麽會流血!”慶南承幾乎是吼出來的。
壽喜安拉了拉他的衣角,嗫喏:“我真的沒事,這血......是你的。”
原來墜下崖時,慶南承将她護在胸懷中,自己卻被野蠻生長的倒刺劃傷了脖頸。
“還好,不深。醫師,快給公子承看下外傷吧”,壽喜安把他往外推,調笑地說,“爺可不能大意了,這要留了疤,怕是誤了您‘玉公子’的美名”。
慶南承刮刮她的小翹鼻,樂見她的調笑。
待他出去後,她這才收起自己的笑意,曲腿坐在卧榻之上,環抱着帛枕,思緒放空。
延吉走進來,欲言又止,最後只淡淡地說了句:“小端,還好這次有驚無險”。
“是吧”,低落的聲音有氣無力。
“小端,公子他.....”他真的很累,他真的不得已,他真的在意你,這些話延吉說過,她曾信過。
她不會再聽,打斷了延吉的話:“延吉大叔,你們會怎麽處置肖英?”
“你以為呢?之前的那幾位是什麽下場,你不是不知......”
她将頭埋得更深,只聽見細軟地聲音,反反複複地揉着幾句抱歉的詞,“延吉大叔,你還是會想前幾次一樣,悄悄救下肖英吧”。
延吉有些微的吃驚,但很快恢複尋常,她知道并不意外,意外的只是她知道,卻依然數次反複地施計,将公子承安排在她身邊的暗衛趕走。
“你一直都知道,你又何必......哎!你們啊!”
延吉出門時正巧遇到了着急回來的慶南承,披着稀薄月光的清冷公子,神情蕭索,手裏拿着有活血化瘀之效的朝露膏。
延吉有些不忍,但又不得不彙報新進展,“公子,明日囊都便會攜聖旨抵達杳庵郡”。
他停下來,聲音不自覺冷森幾分,哼道:“這麽快!他倒是積極,這大火剛燒了幾天他就到了”。
“公子,囊都這一行,只怕會對起火一事深究,我們不可不防”。
丹唇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一個小小囊都,他還并不放在心上:“我就要讓他起疑,他不起疑,我們後面的戲怎麽唱”。
說罷,便要走,延吉猶豫再三,還是說出了口:“公子,您今日,冒失了”。
“嗯?”慶南承回身看他,不解其意。
“您今日本可以先甩出玄魂鈎,保證自己的安全再行救人的。可您偏一同先躍了下去,若是有個萬一,您......”
被延吉一提醒,慶南承眉心折疊出意外之情,大概自己也未曾注意到今日的舉動,異于尋常。
“如今,八方風雨,正是朝遷市變的關鍵,更何況,她若知來日......”
“她撐得住!”
只這一句,延吉便不再多說,看着慶南承離開的背影,面露擔憂之色。
眼看着她在他心中的分量越來越重,留給他們的時間卻不多了。
砰!
寝殿內發出一聲巨響,是銅盆落地的聲音。
慶南承三腳兩步地推門而入,就見壽喜安正忙不疊地用毛巾擦拭着地上的水漬。
見他進門,有些倉惶,解釋道:“我本想梳洗一下,沒想着身子綿軟,使不上勁兒”。
“別管了”,慶南承将她從地上團團抱住,她那麽小一只,蜷縮成團,他輕易就能将她抱回床榻。
婢女聞聲過來,清理幹淨後,悄悄退去。
燈火通明的寝殿,一時竟知趣地配合着這更深露重,變得異常安靜。
“剛才,都聽見了?”
“嗯。我知道,爺專門放了弱弱來傳信,是想叫我做好準備。”
“明日......”
“明日,我會按計劃行事的”,壽喜安肯定地說,她擡起頭,想看看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如釋重負般的松懈下來。
她笑了。
笑自己死期将至,還貪圖一些風月缱绻。
“有時候倒不希望你過份聰慧”。
慶南承将朝露膏挖在掌心,揉搓至溫熱,才輕輕敷上她的腳:“醫師說,需得每日上藥”。
壽喜安玉藕白蔥的雙手緩緩地攀上他的脖子,撒嬌賣俏到:“爺,今晚可要留?”她的褐色眸子如一汪澄澈的湖水,清透卻瞧不到底,似八月的上弦月,似隆冬的江山雪。
她魅惑人的手段,都是他親自調教,但她穎悟之姿,總勝于他的指點。
慶南承似笑非笑,抓住她柔荑,說:“就這樣留人?”
“爺可說過,不喜那些招惹的手段”。
“爺也說過,分人”,慶南承的手掌很寬大,将壽喜安的手包裹在掌心裏,不輕不重地搓弄。
壽喜安順勢,半椅在他的胸膛,桃色香濃的雙唇落在他脖頸傷口的四周,溫熱的芬芳如氤氲的雲霧将一頭巨獸困住,心覺其險,心戀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