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殷姜總有種被毒蛇纏着的感覺,雖然不是時時都這麽覺得,可他已經無法從姜益的觸碰中感受到那種單純極致的快感了。
他以前都不知道一顆心不動是什麽樣的,但面對姜益,他現在就能做到這點。
也許這是一種對不情願的自己最好的保護了。
“你先下去。”殷姜剛回來,忙了一天的工作有點疲累,他還沒調整好自己,完全進入那種進入姜益地盤、生活軌跡、氣場的心态,他想讓這個人暫時離開,調整一下。
但他這話一出,腰間的手緊了,緊得殷姜腹上猛地一疼。
殷姜當即扭過頭去,只見姜益眼如黑淵,那墨色的眼珠濃得不像人類的眼睛,他冷冷地盯着殷姜,就像毒蛇盯着獵物。
“哼。”一不如他的意,就露出真面目,伏低做小給誰看呢?是做給自己看吧?是欺騙感動他自己吧?殷姜嘲笑了他一聲,伸手攔住了他的眼睛,輕嘲道:“別動不動就露出狐貍尾巴,把你的毒牙收起來,滾下去。”
他說得平平靜靜,轉過頭來,把手上的手掰開。
手上的那雙手突然沒了力氣,被他輕易拿開,殷姜朝他之前脫下來的衣服走過去,拿出口袋裏的煙,邊往嘴邊送,邊往陽臺走過去。
他沒有再看姜益一眼,也就沒看到姜益特地展開給他看的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跟他們十幾歲那時候談戀愛,姜益朝殷姜撒嬌的模樣一模一樣。
但他沒看,姜益失望地收回眼,扁了扁嘴,轉過身,走出了卧室的門。
出了卧室,他就恢複了他平常的那副沒有任何表情的樣子,他下了樓,去了廚房,剛站在那,保姆吓了一大跳,砸了手裏的碗。
姜益掃了一下地上的碗,看向保姆,無視她的緊張,和她道:“等下你叫殷先生先吃,就說我去隔壁家有點事,要過一會兒才回來,讓他先吃,我可能在隔壁家吃了。”
說完,他頓了頓,接着道:“他吃完,菜不用撤,他吃完就給我發個消息。”
“哦,哦哦哦?”保姆大概能懂他的意思,之前她也這麽辦過兩次,好像是殷先生吃完的菜,姜先生就會回來打掃。
至于兩個人為什麽不一起吃?這點保姆倒是清清楚楚。
因為和姜先生一起吃飯,殷先生有時候根本就是不吃,偶爾吃一兩口,還是煙就飯,煙抽得比吃的飯還多。
誰能想到,那個看起來清清爽爽,幹淨英俊的殷先生是個煙鬼。
但沒姜先生在,殷先生吃的也不多,但一碗飯還是能吃完的。
主人家是個倒人胃口的,保姆也只敢在心裏想想,出去跟同行吐槽,都不敢把這話說出來,就怕丢了工作。
于是殷姜下來,又碰到了姜益去隔壁了。
隔壁也是姜家的親戚在住。
那親戚是一對老頭老太太,他們從小對姜益挺好,他們老了,姜益就接到了身邊養老。
不過那老養得質量不咋地,七八十的老頭老太太,還得照顧姜益,姜益還不聽他們的。
這鬼玩意就是這個德性,對他好的從不在乎,對他不好了,他就跟鬼一樣的纏着你。
人都在眼前了,殷姜懶得多想他一秒,保姆說讓他先吃,他就先吃了。
他沒吃飯回來的,要是和姜益在一塊吃,他不敢保證他咽得下飯。
這兩年姜益因為養病還長了點肉,他倒是真瘦了,瘦是純粹是因為吃不下飯瘦的,要不是早飯和中午飯能在公司吃點,殷姜會因為看着姜益味淡而亡。
現在這人自覺避開,殷姜這飯也勉強吃得下,不過保姆讓他吃第二碗,他搖了頭,等保姆再問,他冷冷朝保姆看去,吓得保姆不敢再吭聲,慌不擇手,拿着他的空碗轉身就走。
鬼怕惡人,人也是。
二十多歲給他們幹家務活的那個保姆,殷姜對人好得不得了,連人家兒女的工作也幫着解決,結果在姜益甩了他後,殷姜回來,那保姆對着他說:“喲,公子哥回來啊,可惜了,這家裏沒你的地方了。”
人比主人還狂。
殷姜的心,就是被這麽一個個糟蹋他好意還拼命往他頭上撒尿的人歷練出來的,他還能活,不過是因為這世間憎恨他的鬼多,但這世上愛他的人也是真有。
就像他父親為他幾次白了頭,連死都不敢死,老頭子現在還戰戰兢兢的,每天要到公司來看一眼殷姜才肯走。
殷姜年輕的時候讓父親操碎了心,也不想讓老頭子七十多歲的人了,帶着傷心難過離開,所以這兩年就算是和姜益一起過,他也挺老實,沒弄出什麽動靜,完全像一個與這個世界和解、與自己和解的惜命中年人。
殷家與姜家也有生意,但因為殷姜的父親,這個以前殷家家裏不受重視更不受尊重的小兒子到了老了反而跋扈不講理了,殷家要是因為要占姜家的便宜賣他兒子,白發小老頭就拿着繩子往姜家的工廠大門口走,一點臉面也不打算要,要吊死在他大哥繼承的殷家工廠面前給世人看。
有了完全豁出去的小老頭,殷家已經不是殷姜的問題,但為了平衡各方利益,也為了回報在重要時刻一直站在他這一邊的外公外婆舅舅一家,還有一直跟着自己吃過苦,甚至還有成員妻離子散了的團隊,殷姜還是創立了公司,帶着大家發財。
人活到一定份上,很難只為自己活,尤其一路活過來,途中欠的債要是多,就更不可能只為自己活了。
中年人活着就講究一個妥協,殷姜沒看到人,吃完飯,又出去抽了根煙,散了會步,心情好多了,等到回來,見姜益在餐廳吃飯,他瞄了一眼,轉身往客廳那邊走。
他今晚暫時沒有工作要處理,也不想回卧室,去書房也怕姜益跟着來,幹脆就在客廳坐一會兒。
姜益在那邊也沒動,過了幾分鐘,殷姜看了會兒手機,就聽大門那邊響起了動靜,門邊有人走進來說着話,“小姜啊,你在家嗎?”
是姜益的族叔嬸,也就是住在他們隔壁的那位老太太三嬸。
三叔三嬸對姜益是真好,但對殷姜也就那樣,不過老頭老太太還是有一點良心的,在姜益犯錯的時候會罵姜益,對他們之間的事,也曾站在殷姜的立場說過“你們不要太欺負老實孩子了,老實人也是有脾氣的”之類的話。
殷姜當然也是有脾氣的,只是他自我醒悟的點拉得太長,脾氣來得晚了點。
因為他們之間還是有着種種恩怨,殷姜現在也跟這對老夫妻不親近。
住在這兩年,除非碰見了和人點點頭,叫人一聲,基本不聊天。
現在老太太進來,他就當這聲“小姜”是叫姜益的,聽而不聞,繼續看他的手機,于是等到老太太往他這邊走來,笑呵呵地說“原來你在這”,殷姜沒法裝了,收起手機站起來,朝老太太低頭問:“有事?”
老太太一米五多的身高,穿得很優雅,還化着妝,是個精致的老太太,面相也和氣,過來就和他不停地笑着道:“有點有點,想和你聊聊。”
她往殷姜坐的沙發湊,不過沒挨着殷姜坐,而是離殷姜有個一臂之間的距離,她坐下後笑着感嘆道:“老婆子過來叨擾你一下,真是有點事,沒事點也不來擾你了。”
老太太客氣、禮貌、有距離,這是殷姜還能接受的,要是換姜潤那種,殷姜就要把人當對手處理了,老太太這種知道自己身份,心裏還有點數的人,倒沒那麽讓殷姜過于反感。
“你說。”
看着這個以前對自己用敬稱,現在對着她平和客氣但也沒什麽尊重了的小輩,三老太太心裏唏噓了一下。
姜家是對不起殷姜的。
這孩子何止救過姜益一兩次的命。
姜益年少輕狂的時候,是殷姜拉住無法無天的姜益,在姜益不擇手段不講規則的時候,是殷姜打醒了他。
殷姜不止是把心掏給了姜益,連命都給了。
可就是這麽一個人,就因為殷姜吃醋姜益當着小三的面反過來暴打殷姜,因為殷姜不想在家裏當眼瞎的大婆要分手,他辱罵貶低殷姜,把好好的一個小孩兒折磨得面目全非,好幾次看着他站在窗子邊上,他們都擔心他會跳下去,而那個時候,姜益還在後面暴跳如雷,對着小孩兒喊“有本事你跳下去”,就是這麽個東西,年紀大了鬼門關真走過兩回,真知道怕死了,又纏上了人家,不怪人家不喜歡他們這兩個偏着心的老幫兇。
“浩浩你知道他在國外對不對?”老太太說起了自己那個不中用也不成器的兒子。
“嗯。”
“他說想我們了,讓我們過去一趟,姜益讓人查了查,他得了癌症,是皮膚癌,已經到中期了,我們得過去一趟。”
殷姜點點頭,看着老太太,聽下文。
“我們,我們……”老太太張了張嘴,有點說不下去,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在殷姜平靜不起變化的眼神裏鼓起勇氣繼續道:“想讓姜益也過去,他安排了一個很好的醫院讓浩浩接受治療,醫生說他也可以過去檢查一下身體,做一下以後的健康規劃……”
老太太說到這,不說了。
她不說,殷姜也不說,耐心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被他看得心裏直打鼓,扭頭就朝餐廳那邊看過去。
姜益已經走過來了,他在他們對面坐下,溫和地朝殷姜道:“我想讓你陪着我過去,我之前怕我說出來,你不答應,就讓三媽過來和你說,怎麽樣,你能抽幾天和我過去看看嗎?”
至于還可以順便看看姜浩的話,姜益說不出來。
因為他有一個男伴,就是姜浩介紹給他的,那人很“美”,但也把殷姜氣得吐出來血過。
“不,沒時間。”姜益出面了,殷姜也就不客氣了,拒絕完人,他站起來,朝老太太點了下頭,道:“你們家的事,與我無關,實在不行,我還你們錢,我搬出去。”
說完,他往大門口走。
這家子人,總是讓他想散散步,抽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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