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滿朝蠹蟲舉步維艱,另辟蹊徑狐鬼入世
滿朝蠹蟲舉步維艱,另辟蹊徑狐鬼入世
禦書房內,申屠景懶懶歪在龍椅上,一副還沒睡醒模樣,把玩着手中一把折扇,東一榔頭西一斧子地說話。
趙璃坐在左邊上手,其下大理寺卿、都察院使和刑部尚書分列兩邊,四位都是一部之長,只有張昶這個侍郎敬陪末座。
今日本不上朝,便有趙璃和六部尚書等人自在衙署議事,有了結論最多改日朝堂上象征性和申屠景彙報一番。
卻是申屠景一大早兒就命福海去傳旨,将幾人召來,看這陣勢,頗有三司會審的勢頭,可是最近并無大案。
幾人到禦書房幹坐半晌,申屠景只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們說話,渾沒重點。
幾位重臣不覺有些疑惑,紛紛将目光投向趙璃。
趙璃倒最淡定,眼瞅着後日就是端午賽龍舟的日子,他早就做好一切安排,就算申屠景臨時有幺蛾子,他也不怕。
何況,憑他在後宮安插人手的回報,近來申屠景精神越發不濟,白日昏睡時間越來越長,便是醒來,也是要麽看些不着四六的書,要麽自言自語,看去離瘋癫已然不遠。
這樣一個他手拿把攥的皇帝,他有什麽好忌諱的?趙璃如是想着,不覺神情越發安閑。随便申屠景胡扯什麽,他竟有閑情逸致品起內侍端上的茶水。
申屠景高坐在上,把五人表情盡收眼底,待看到趙璃一副老神在在模樣,心底不由冷笑,“刷——”地打開折扇。
他開扇的動作極為突然,在安靜的禦書房便顯得很刺耳。
或品茶或低頭或沉吟或發呆的五人不自覺一齊擡起頭來,看向申屠景手中折扇。
幾人這才發現,這折扇頗有些與衆不同。
扇面上竟不是山水蟲魚或名家字畫,而是有些佛家隐喻意味的壁畫。
亭臺樓閣掩映間,只鱗片爪露出行跡的女子們竟像極了他們各自家中那些藏于繡樓深閨的女子,甚至氣度更甚一籌。
Advertisement
更別提那些濃墨重彩描繪,在園中或采花或撲蝶或吟詩作賦的霓裳飄飄、香肩半露的豔麗女子,形神兼備,比起一般壁畫中飛天神女的聖潔飄逸多了許多煙火靈氣,顯得更加勾人心魄,令人但凡看了便再移不開眼去!
幾人中,趙璃好歹是首輔,定力較深,除了面上露出欣賞、贊嘆神色,好歹還坐得住。
刑部尚書年事已高,心有餘而力不足,雖面色潮紅,卻也還未出醜。
大理寺卿就不行了,本來他家中就是美妾豔婢如雲,紅袖添香的事沒少做,乍見這扇面,心神立刻為畫中那正折紅梅的清冷少女所迷,已經忍不住站起身,作出風流姿态,嘴唇翕動,似乎已對少女吟起詩來。
都察院使也沒好到哪裏去。他是中意玉環者,更喜歡豐腴者,眼睛從始至終離不開那畫裏因撲蝶而香汗微微、氣喘籲籲的圓臉女子。
更別提本就是浪蕩子弟的張昶了,申屠景手中折扇才一打開,他就已如那朱孝廉一般深陷溫柔鄉,左摟右抱,盡享齊人之福去了。
申屠景冷冷看着幾人神情變化,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食指蜷起,扣了扣桌面。
壁畫妖立刻從承塵上探出頭來,“啾啾,陛下,這幾人已入幻境。陛下有甚不明之事,盡可命娥皇問之。”
扇面上,申屠景可以清楚地看見,高冠華服的娥皇正赤足從玉臺上走下,身姿曼妙,步步生蓮,癡癡傻傻站在玉臺下仰望的趙璃等五人都被她風采所迷,口唇大張,就差流口水了。
“問六年前大司馬家滅門慘案。”申屠景一字字道。
娥皇聽見,素手擡起,手中花瓣翩跹,折扇上景象便随之而變。
慈寧宮裏,趙璃正持眉筆為錢太後畫眉,邊道:“那司馬徽也忒不識擡舉,咱們在江南推行丁稅屯田,關他個武将何事?竟巴巴派兒子去調查,還拿什麽萬民書回來,要在朝堂上參我?哼,他不想想,都察院、禦史臺是幹什麽的?這事,他那個左都禦史的親家都不敢管,他倒是心大,竟然橫插一杠子。”
錢太後如今正是和趙璃濃情蜜意時候,哪裏在乎什麽朝堂“瑣事”,聞言頭都沒回道:“他不懂事,罷了他的官便是,值得你勞神?你還別說,你現在畫眉技藝是越來越好了,莫非是在府裏拿那老貨練過手吧?”
錢太後說着,擡手在趙璃胳膊上輕輕一擰。
趙璃見她吃醋,嘿嘿低笑,不由分說俯身将她打橫抱起,扔到床上,竟要白日宣——
申屠景看不下去,蹙起眉,娥皇慌忙換了場景,這次倒是五人齊聚了,還多了工部和吏部兩位尚書。
還是趙璃先開口,“哼,沒想到那司馬徽老匹夫當真有些本事,竟被他拿到了咱們占地圍湖的實證。”
張昶擦着汗道:“回相爺的話,圍湖的事本也不打緊,就是今年江南澇災,還沖毀了堤壩。那堤卻是前年才修的。還有赈災款,咱們扣了七成,不成想下面的人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又拿兩成,最後一成實在不夠,他們就緊着幾個州府施了粥,其餘的、其餘的封了城。聽說餓死了許多人,還起了瘟疫。卻、卻也有漏網之魚,有、有些難民不知怎的也撞進了那司馬家老大手裏,如今已被保護起來。咱們的人找了許久也不曾找到。”
趙璃管着戶部,銀錢都是從他手裏撥出去的,哪能不知其中貓膩?
張家是他的錢袋子,張昶人雖在刑部卻沒少為他幹活。凡是從戶部撥出去的銀錢,不管是給兵部造軍械還是工部營水利或者赈災救濟,沒有趙璃不命張昶截留的。
現如今因封城死了人,還鬧起了瘟疫,這麽大的事,一旦捅破就不止他這個首輔吃挂落,負責赈災的欽差、江南從上到下大小官員、工部修堤的官員工匠,甚至吏部選官主事……沒一個能讨得好去!
更別提這些截留的好處,早進了各人的腰包,便是不吃挂落,單單讓他們把到嘴的好處吐出來,這些人就能把他司馬徽生生撕下好幾層皮來!
本來若司馬徽只提他趙璃違制在江南屯田圍湖,縱奴行兇,草菅人命的事,他為了保全首輔名聲,還有三分忌憚。
可如今聽說他這般大手筆,竟像是要一舉捅破天,把滿朝文武都拉下馬,趙璃反倒不擔心了,閑閑來了一句,“他倒是會生兒子。”
多的話卻一句不肯說了。
趙璃不說話,工部尚書先坐不住了,潰堤的事他頭一個難辭其咎,早如熱鍋上的螞蟻,咬咬牙道:“這司馬老兒不想咱們好過,咱們也不能饒了他!他一介武夫,能幹淨到哪裏去?軍營那些事當誰不知道呢!就一個吃空饷就夠他喝一壺了,更別提——”說着,比劃個手勢,壓低聲音又道,“私藏兵器、畜養戰馬可是謀逆大罪。我可聽說了,那司馬府上各式各樣的兵器都有,更別提寶馬良駒了。”
這工部尚書話說得不可謂不直白了,可他越是這麽說,趙璃越穩坐釣魚臺,一句準話也不給。
工部尚書無奈,轉頭看向都察院使。這次赈災的欽差就是他的小舅子,都察院上下從裏面撈了多少錢,工部尚書也略有耳聞,
都察院使也是個懼內的,只因他夫人娘家勢力極大,他能有今天全靠岳家幫襯,如今小舅子要出事,他若是敢站幹岸,他夫人就敢拿菜刀剁了他。
都察院使瞅了瞅好整以暇端坐不動的趙璃,開口道:“最近兵部新要了一批軍械,兵部、工部各做一半,就算耿飛鴻把兵部看得死嚴,老呂你的工部總還能說得算吧?”
工部尚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算司馬徽家裏的兵器和寶馬都再尋常不過,或經過報備,他們也能無中生有定他個謀逆大罪。
只要趙璃點頭。
其餘在座的人也不是傻瓜,而他們今天之所以能坐在這裏,多多少少都有些牽扯在身,便不約而同看向趙璃。
趙璃擡擡眼皮,緩聲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諸位既已發覺有朝臣狼子野心,又豈能因顧忌區區同僚情誼,便辜負聖上知遇隆恩?”說罷,起身離去。
餘下的人卻齊齊松了口氣。
三日後,秋闱放榜,司馬家抄家。
至于三司會審當堂給司馬徽定謀逆罪名的場景,申屠景已不用再看。
而那道滿門抄斬的聖旨,彼時也不過十二歲的申屠景,雖未親拟,甚至不曾聽聞,到底還是在他治下,滅了她的滿門。
叫他,叫他如何再有面目去面對她?
申屠景旁觀罷幻境中景象,忍不住氣血翻湧,喉頭腥甜難當,要不是早有八大王用人參精的參須給他補養精氣,壓制傷情,此刻恐怕又要吐血。
申屠景拂袖收了折扇,轉頭離去,留下惘然若失的趙璃等人。
卻也因他走得太急,沒來得及看完當年那段慘案的經過,便忽視了幾人口中提到的司馬徽的親家左都禦史和後來憑空出現的白玉京。
浮流山上,白玉京和司馬瑛面對面而坐,兩人中間懸空漂浮着一粒金燦燦的珠子,卻是白玉京的內丹。
此刻,正有源源不斷的紅色靈力不停從那內丹中被導入司馬瑛口鼻之中。
而原先面色灰白若死的司馬瑛臉上漸漸有了紅暈,緊閉的眼皮下,眼珠頻繁滾動,顯然已在醒來前夕。
只她三日前便已是這般情狀,每每白玉京以為她要醒來了,下一刻她又陷入沉眠之中,白玉京素來古井無波的面上都已寫滿了焦切不安。
“狐主,白狐主,人皇求見,請狐主允見。”八大王的聲音再次遙遙傳來。
白玉京嫌他聒噪,一個畫地為牢扔過去,就要把八大王囚到浮流山山腹之中,還自己一個清淨。
卻聽見八大王搶着道:“人皇有辦法救司馬姑娘,還請狐主答允相見!”
白玉京停下手,蹙眉回望哪怕有他千年真元供養仍舊總差點什麽無法蘇醒的少女,半晌,點一點頭。
“讓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