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須臾山往事(5)
須臾山往事(5)
宣玉心想,橫豎不過添了一條新亡魂罷了。
也好,死的人越多,邪氣越盛,越能鑄造一顆完美無暇的邪心。
月塵那小子武功不差,若他死在地縫之中,必定能夠給怨靈增添更多的養分,這不是一件壞事。
心想如此,宣玉還是有了一點點可惜的感覺。
這小子還是怪有趣的,可惜——
心中感想還沒有說完,背後卻被一雙手給搭上了。
宣玉皺眉,擡手一刀刺入了背後之人的心房之中,卻未聽見慘叫。
他回頭一看,便看見了令他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一幕。
月塵的胸口插着一把利劍,依舊微笑着向宣玉招手,一字一頓地說道:“宣玉,我們又見面了。”
他不是已經下去了嗎?
地縫有百裏之深,他是如何上來的?
他是如何擺脫怨靈的控制?
一連串的問題在宣玉心中薄發,他疑惑地看着月塵。
月塵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的傷,嘆了一口氣:“你想殺我的前提是不是該給我一顆心呢?”他笑了笑,拔出了插在胸口的劍:“可惜,我沒有心,區區一劍無法給我造成致命傷。”
宣玉不可置信,他終于開口問道:“那你是如何上來的,你又是如何制服怨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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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服?”月塵覺得宣玉的這句話有些好笑:“我需要制服嗎?我本身便無比強大,何需皆用怨靈之力為我修煉?若我用了着區區怨氣,豈不是太沒品了?”
宣玉腦子一片混亂,他擡頭看向月塵。
和煦的春風之下,是一頭飄揚的長發,輕松的微笑蘊藏了無窮的危險。
他就只是這樣笑着,強大的力量讓周圍的空氣都發生了不可見聞的震動,即便是在白天,他的身影也猶如月光一般美麗,這樣的美麗——
并沒有危險。
月亮是沒有危險的。
黑夜裏的月亮,是一盞照路的明燈,那樣柔美那樣溫和。
卻要讓人陷入癫狂。
宣玉動了動嘴唇,什麽話也沒有多說,心中卻升起了一股異樣之感。
他本身來須臾山就是為了尋找能與天道抗衡的力量,為了這個夙願,他費勁心思,經營百年。
如今他睜眼,看見了一個他确信可以與天道抗衡之人。
那就是月塵。
月塵一定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能安然無恙地從地縫之中上來,受了重傷也跟沒事人一樣,他非常強大,他是對抗天道的不二人選。
宣玉興奮了起來,他習慣性的假笑終于有了一絲波動,瘋狂的表情開始浮現在了宣玉的臉上。
他問道月塵:“你是否願意與我一同創造出能比肩天道的力量嗎?”
月塵笑了笑,果斷搖頭。
宣玉一愣,直言不諱地開口問道:“為什麽?只是須臾山諸多前輩的願景,是創造出太曦的緣由,你為何不願意?”
“我為何要願意?”月塵反問道:“為了他人的願望嗎?你就不能有點自己的想法?”月塵繼續說道:“為了他人而活,是最沒意義的活法,宣玉我勸誡你,你一定要找出你內心真正渴求之物——”
“不然啊。”月塵走上前,指了指宣玉的胸膛,一步一步地逼着宣玉後退,将他逼到了崖岸邊。
宣玉的半只腳已經懸空在了地縫的邊緣,他耳邊已經能夠聽見怨靈的吶喊,怨靈的哭泣充斥了自己的耳道,嘈雜的聲音和月塵的臉放大在他的面前,身體搖搖欲墜就要墜入深淵,現實讓他不得不做出一個選擇,讓他的全部精力只能關注在一件事傷。
這時的宣玉應該關注自己的安全、應該傾聽怨靈的吶喊判斷邪氣的收集到了何種地步,可是在月塵面前,他竟然想什麽都不關注。
此刻的宣玉,一半的身體就要踏入地獄了,若是不小心跌入地縫,他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怨靈吞噬而死,可是他現在竟然不想管這個問題了。
滿腦子都是月塵剛剛對自己說的話——“你一定要找出你內心真正渴求之物”。
我之渴求?
宣玉盯着月塵那張臉,心潮莫名澎湃。
“小心呀,宣玉師兄若是不小心跌進去了,我該如何與太曦交代?”月塵忽然一句話打破了此刻的寧靜,他的胸口還淌着血,能聞見濃厚的血腥氣味,月塵将宣玉一拉,從地縫邊緣拉了出來。
宣玉的心髒砰砰直跳,不知道為何緣由,是剛剛陷入危機太過緊張,還是——其他?
具不知曉。
“我這樣的傷口還真是難處理——”月塵說道:“你是不是該賠我一顆心?”
“我——抱歉。”宣玉此刻有些結巴了:“是我手誤,不知月塵可能運氣,我替你療愈?”
月塵笑了笑,又拒絕了他。
“不用了,我去找太曦,他會幫我治療。”
這幾句話理所當然地被月塵說出口中,宣玉腦子混亂一片,但唯一一事可以明晰,那便是——
自己的心亂了,他居然在月塵提到太曦之時,心生了嫉妒之情。
不是因為他與太曦幾百年的交情被人截胡,而是自己對月塵他沒想讓自己治傷,而是尋找太曦幫忙的這件事感到嫉妒。
明明一個是自己友愛的對象,一個是有可能實現他願望之人,兩件快樂的事重合在一起,明明應該更加快樂,可是為什麽會這樣呢——
為什麽他的心情會如此糟糕。
宣玉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須臾山。
心思不能寧,他無法平靜。
為什麽月塵要質問自己,自己的願望真的動搖了嗎?若他的願望、他的渴望不是實現前輩的夙願,不是展現太曦之光輝,那他真正的渴望又是什麽?
猛然間,月塵那張放大的臉在腦海之中浮現,房間內的蠟燭忽然爆裂,一切平靜無聲,可是心的鼓聲震耳欲聾。
就算宣玉不肯承認,他也必須要面對。
他對月塵動心了。
數百年來,日日面對太曦,他也只是将太曦視作了前輩夙願的集合體,從未真正地産生過什麽愛戀之心。
可是與月塵相處的時日短短幾日,他卻在某個瞬間,對這個不該愛上的人産生了戀慕。
是怪月塵夠強大,也怪月塵夠灑脫,還怪他美麗無雙,才讓自己的這顆心有了不該躍動的頻率。
宣玉聽着蠟燭燃燒的聲音,複述了一遍月塵給他的提問:“我之內心真正的渴求是何物?”
他看着蠟燭燃燒,有一只飛蛾撲向火苗,接着被火燒死,變成了一團灰。
愛他必定如飛蛾撲火,必死無疑。
可是這卻是飛蛾真正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