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時間走至晚上10點半。
林宴遲獨自往宴會廳回, 容還則去找齊白竹了。
剛進宴會廳,林宴遲看到了迎面走來的賀寒生。
賀寒生眼裏明顯有了幾分醉意,表情看起來還有些急, 直到他的目光與林宴遲撞上,身上那種緊繃的感覺才消散。
“宴宴, 去哪兒了?”賀寒生扶住了他的手肘。
林宴遲不動聲色把手抽開,繞過他往裏面走了。
“出去透透氣而已?三爺他們在嗎?需要我再陪他們喝幾杯麽?”
“你陪他們做什麽?累了就回去休息。但要同我講一聲。”
賀寒生察覺到他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渾身都好像散發着拒人千裏之外的氣息。
“你……這是怎麽了?”
“怪我怪我。”
說這話的人居然是蔣源。
他忽得從林宴遲身後竄了出來, 開口對賀寒生道, “剛才我讓老師陪我逛後園子呢。是我不會說話, 惹老師生氣了。”
賀寒生皺眉看向他,語氣有些嚴厲。“你說什麽了?”
蔣源用很誇張的動作左右望了望,然後道:“你确定要我在這裏說?那也行。我誇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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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我什麽?”
“誇你活好。”
“……”
賀寒生的第一反應是回頭看林宴遲。
然而林宴遲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下一刻,賀寒生走到蔣源跟前,眉宇間有了幾分戾氣。
“你真他媽是有病是吧?”
“是啊。我有精神病。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蔣源朝他眨了下眼睛, “我這不叫亂說話吧。你可不能動不動拿我家開火。你就不想知道……林老師有什麽反應嗎?”
賀寒生臉色發青。
蔣源倒是一笑,朝林宴遲跑了去。
賀寒生當即轉身想要跟過去,半道上被人端着酒杯攔住了。那人雖然沒有什麽實權, 但也是家族德高望重的老人, 賀寒生一時還确實抽身不便。
主桌上, 林宴遲徑直回到座位坐下,遙遙瞥賀寒生一眼,看見蔣源走過來坐到了自己身邊。
林宴遲低頭給自己拿了杯果汁。
抿一口果汁, 他直截了當地問:“你看見了?”
蔣源裝傻。“看見什麽了?”
“看見我在回廊了。”林宴遲道, “嗯, 幫我隐瞞,我欠你一個人情, 你現在是來邀功的?所以呢,你想讓我做什麽?”
“也沒什麽。無非想讓你把姜恨的事兒好好放在心上。你剛才離開的時候和那誰接吻了,我可都拍下來了。”
大概是想到了林宴遲切人腦的畫面,蔣源手抖了一下,再道,“我那天的決定有些沖動。姜恨的死刺激到了我。我那會兒都失去理智了……
“當然,我現在說這話,不是我後悔了的意思。我不後悔,我要他活過來,無論以什麽樣的方式。但話說回來……
“剛才遠遠瞧見你和容還居然勾搭在了一起,我越想,越覺得你這個人出人意料。所以我覺得我要對你多一點防備。
“我拍你和容還的照片,也只是為了給自己留一手。所以你最好不要摸魚,快點把姜恨的記憶讀取出來,然後盡快讓他複活……後面如果你需要用到量子計算機,你告訴我,我去想辦法弄。”
林宴遲淡淡道:“我當然會盡快做成這件事。但這跟你的威脅無關,只跟我的科研野心有關。如果我真怕賀寒生知道這件事,我為什麽要在回廊裏見容還?”
“嗯,你不怕賀寒生知道,但你就不怕容家知道嗎?”
蔣源往門口瞥了一眼,見賀寒生沒走過來,再繼續道,“雖然我之前被你玩弄于鼓掌中,但那只是因為我被賀寒生誤導了。我其實沒那麽笨,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林宴遲沒什麽反應,也不知道信沒信蔣源的話。
見狀,蔣源便道:“真的。因為你和姜恨是一類人。我知道他在想什麽,也就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想逃離賀家對不對?姜恨其實也想逃離蔣家。”
蔣源小時候跟父母去過N18區做醫療方面的公益。
當然,蔣家此舉,也是在為他們的醫療産業在N18區的未來擴張而鋪路。
發布會上,蔣源感到無聊,偷偷離開了會場。
那個時候他并不知道N18區會很危險,他只對看到的一切感到稀奇。
他是在河邊遇到姜恨的,姜恨渾身髒兮兮,穿得像個乞丐,他蹲在一棵枯樹旁,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蔣源是明豔漂亮的小少爺,沒有來過貧民窟,腦子對階級差異的概念還很模糊。
他當時也顧不上許多,直接上前詢問了,這才知道附近有只野母雞,時不時會來這裏下蛋,姜恨是來蹲雞蛋的。
蔣源不知道雞蛋為什麽要靠這種方式獲得,于是跟姜恨多聊了幾句。
等他聊明白了,為表感謝,給了姜恨一大包高級巧克力。
之後蔣源就打算往會場回了。
他怕父母擔心自己。
然而蔣源不知道,自他從會場出來的那刻起,他就被人盯上了。
河邊這塊區域,人跡罕至,在他返程的路上,綁匪順勢綁架了他。
好在姜恨不知出于什麽心理偷偷跟上蔣源,看到了這一切,于是趁綁匪不備,偷偷爬到車底藏着,後來又擇機救下蔣源,并帶他回到了會場。
巧克力早就在兩人逃亡的途中化成了泥,包裝袋開了個口子,姜恨本就髒的褲子染上巧克力後就更顯肮髒了。
姜恨不覺得那些巧克力髒,他用手指沾了一點,再放進嘴裏,對蔣源說這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食物。
蔣源當即抓住了他的手,說要帶他離開N18區,帶他吃比巧克力還要好吃一百倍的東西。
蔣家當然養得起一個孩子,為了感謝姜恨,也就把他帶回了N1區。
“來到蔣家後,他一直對我們家心懷感激,但也感到壓力很大。”蔣源道,“他向我坦白過,有時候他會覺得蔣家像一座牢。你是不是也有和他一樣的想法?”
林宴遲不語,蔣源便又道:“但說實話,我們這種家族都差不多。我家和賀家還相對好點了,軍政方面涉足沒有那麽得深。我們主要是靠技術。我家靠醫療,賀家靠新能源……
“但容家可不一樣。如果我拍的那照片讓容家人看到,事情可沒你想得那麽簡單。我沒想拿照片威脅你。但我不能完全相信你,我給自己留個底牌而已。你不要在姜恨身上玩花樣。我就不會把張照片給除我以外的第二個人看。”
端起水杯喝了幾口,蔣源道:“我現在可算知道你是讓我來幹嘛的了,讓我幹擾賀寒生,讓我當煙霧彈呗……
“不過林老師,我得勸勸你,不然你就好好跟賀寒生在一起算了。你為了反抗賀家逃出牢籠而搭上容家,這沒有意義。你怎麽就知道容家不是下一個牢籠?”
聽到這話,林宴遲倒是笑了。
蔣源問他:“你笑什麽呀?”
林宴遲淡淡道:“沒什麽,發現你比我想象中懂事一點。不過……也不是那麽懂事。這照片真對我沒有影響。你愛給誰看給誰看。
“就算容還外公的手段極其殘忍,發現他孫子和一個男人搞在一起,會直接殺了那個人以正家風,那也沒什麽。你只需要知道一個最簡單的邏輯就好——我出了事,再也沒能告訴你有關姜恨的一切。”
蔣源:“……”
林宴遲側頭看向他,壓低聲音道:“最近我們在對喬北橋的關系網做排查。後面有用得上你的地方。你沒讓他知道你來了這兒吧?”
“沒有。”蔣源翻了個白眼,“合着我拍了個藝術照呗。我還把你倆照得挺好看的。”
林宴遲笑着擺擺頭,又聽蔣源道:“反正,賀寒生不是你的良配,容還也未必。你玩玩他的身體可以。別想太多了。”
“哦,那誰是我良配?”
“幹脆你考慮考慮我。”
見林宴遲失笑,蔣源眨眼,“也沒讓你當真。我們可以一起氣氣賀寒生嘛。”
“倒也有道理。”
林宴遲往門口瞥一眼,見賀寒生往這處走了過來,于是側過身,靠近蔣源,伸手幫他理了一下頭發。
蔣源很是配合。“林老師對我真好。”
“你年紀小,又生病了,我照顧你一下是應該的。”林宴遲很溫柔地開口道,“陪你出去透透氣?”
目睹了一切的賀寒生:“……”
林宴遲真的帶着蔣源起身往外走了,看都沒有看賀寒生一眼。
擦肩而過的剎那,賀寒生一把握住林宴遲的小臂,看向他輪廓鋒利的側臉。
“宴宴,別聽他胡說八道。”
他還以為林宴遲是聽了蔣源那些煽風點火的話而吃醋。
蔣源還在繼續拱火。
聞言,他很詫異地看向賀寒生。“我胡說?那按你的意思是,你活不好咯?”
“你現在就給我滾出賀家!”
賀寒生明顯動了怒,一時惹來不少人駐足觀望。
林宴遲迅速抽出手,把蔣源拉至自己身後。
他現在還在氣頭上,半句話都不想對賀寒生說。
隐忍如他,也怕自己在極大的憤怒與失望下口不擇言,當着賀寒生、赫豔與一幹親戚的面說出什麽質問的話,以至于打草驚蛇。
蔣源給了他理由,那他幹脆就用這個理由。
——就讓賀寒生以為自己在吃醋好了。
“你對他兇什麽?他不是你的第一個情人,也不是最後一個。這事兒歸根結底的問題在于你,不在蔣源,也不在其他任何人。所以我不必找他們任何一個人的麻煩,這沒有意義。”
林宴遲看向賀寒生,目光冷極了,也淩厲極了。
賀寒生從沒想過他會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眼神。
“你敢動蔣源一根毫毛?試試。”
·
賀寒生和林宴遲修補感情的計劃算是徹底泡了湯。
兩人只在老宅待了三天,林宴遲就以要做新課題的理由表示想離開這裏。
被冷臉對了三天,好不容易今天林宴遲的臉色好了點,賀寒生不想再惹他,同意了他的要求。
只是在離開前,赫豔單獨見了他一面。
“你跟那個蔣源什麽關系?”
書房內,赫豔直截了當地問他。
書房內裝潢陳舊。賀寒生俊朗的面容仿佛也蒙上了一層老舊的陰影。
他的心裏生出了莫大的燥意。
點了一支薄荷味的電子煙,賀寒生吸了幾口,這才開口道:“我跟他已經沒關系了。”
“網上那些事兒,我看到了。宴宴能拉攏蔣源那樣的人,手腕不簡單。”赫豔道,“我想提醒你——”
賀寒生像是不耐煩聽下去,徑直打斷了母親。
“說來說去,你從來沒把他當過家裏人。”
“你怎麽敢說這樣的話?就算是養個寵物,也該有感情了!我把他一手帶大,怎麽會對他沒感情?但有些事情,總該有人去做!
“賀家這份家業要你扛着。宴宴他不适合從商,再說家族其他人也不會服他、不可能答應讓他這麽一個外姓人當上一家之主!
“所以……你要去報仇?萬一你有個什麽閃失,你二爺那一派、還有五嬸那邊……他們會把我們生吞活剝了!到時候宴宴有好日子過嗎?你要是被喬北橋、或者其他什麽人殺了,宴宴上哪兒去要錢搞他的那些研究?
“他專心搞科研,用他的技術去複仇。你當好你的家主,撐好這份家業,及時提供宴宴需要的研發資金,這叫各司其職。我這樣安排有何不妥?”
“複仇?複誰的仇……你的私仇。”
賀寒生不停吸着煙,面容好似藏着無盡的疲憊。
“我的私仇?是,是我的私仇,但也是你的仇。寒生,別忘了,那個人是你的父親!”赫豔厲聲道。
“是。父親……我為了他,為了你,這些年才……媽,我沒碰過宴宴。他一直以為,我是在介懷賀恒的事。這裏面也有你的誘導,對麽?但其實我只是覺得……我對不起他,你對不起他,賀家也對不起他。每次看到他,我都會心生內疚,我是舍不得再欺負他。”
話到這裏,賀寒生忽然站了起來,他的身姿像雕塑,久久都沒有動彈一下。
許久之後他才一邊走向房門口,一邊開口道:
“從前我年紀小,羽翼未豐,對抗不了你。所以那會兒我想讓你以為,我對宴宴沒有任何超出親情以外的感情。我擔心你會對他不利。
“如果我真的愛上了他,我會告訴他真相,繼而勸他放棄一切行動,他也就不再是你複仇的棋子……基于這個邏輯,你可能會把他當棄子處理掉。
“考慮到這點,我逼自己鐵石心腸起來,後來我開始找情人,借他們彌補內心的空洞。
“久而久之,我從中找到了些許快活,後來還真的沉溺了,以為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沒什麽不可以。反正……反正宴宴就留在我身邊,我能随時看到他就可以。
“跟他登記結婚後,我更是自我麻痹了,覺得他一輩子都逃離不了我身邊,在這種心理下,我做了很多不顧及他感受的事。”
聽到這裏,赫豔有些欲言又止。
畢竟她知道賀寒生并沒有和林宴遲真正完成登記。
但她嘴唇動了動,竟是沒敢在這會兒将真相說出口。
賀寒生說得不錯,從前他年紀小,掌管着賀家的還主要是她。他完全沒有任何反抗她的機會。他越護着林宴遲,她可能反而會對林宴遲下狠手。
所以那時候的他只有聽之任之,對林宴遲放任不管,對自己母親的作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近幾年下來,賀寒生已經一步步羽翼豐滿,大權在握,赫豔這個做母親的,還真奈何不了他什麽了。
赫豔發現自己是被賀寒生的“孝心”給麻痹了!
她以為她說什麽,賀寒生都會照做,這才導致手握的權力被逐漸蠶食。
“那會兒我自欺欺人,也确實一度沉溺于酒色生香,以為自己還真對宴宴一點感情也沒有。
“可我現在發現不是這樣。
“我只想和他過一輩子。所以……我不管你想要搞什麽行動,我一定會參與。你想讓我不惹髒身,想讓賀家徹底清白,不被任何勢力找上麻煩……現在我明确告訴你,不可能。
“父親的仇,我要報。宴宴的人,我也要。你不要再插手。
“你,或者其他任何人,想要把宴宴從我身邊奪走……我都不會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