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當晚, 林宴遲接到了關夫人的電話,一開始他覺得有些意外,但想到蔣源, 又覺得此事似乎在情理之中。
關夫人打這個電話,為的是攢個飯局。
“宴遲, 你還記得鶴老吧?昨晚你們見過,還喝過酒的。他其實有事兒想找你了解一下。對對,說是什麽項目的事兒,我呢, 也不懂項目, 只是聽他說,在正式展開什麽評估前,想先找你們私下了解點情況,這樣方便後續的工作開展。你今天晚上有空嗎?有啊?那就太好了!”
挂了電話,林宴遲給唐偉楠發了條消息, 得知他也會去晚宴後,就繼續忙碌了,仿佛根本不把晚上的會面挂在心上。
及至晚上5點半, 鶴老那邊派了司機來研究所接他。
林宴遲坐上車後就看起了論文, 并未多問一句話。
6點10分, 林宴遲在鶴家老宅的餐廳見到了鶴老,唐偉楠等項目成員,以及來自政府評估組的幾位成員, 還有兩位來自蔣家旗下的曙光基因編輯公司的工作人員。
鶴老頭發已經白了, 臉上的皺紋倒是不多, 很有點鶴發童顏、仙風道骨的味道,人往那兒一坐, 簡直氣勢十足,周圍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他本人倒是挺和顏悅色,仿佛已經習慣周圍人對他畢恭畢敬的态度。
請老媽子為衆人上了茶,他道:
“今天找大家來,為的是什麽,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贅述。這個項目會從強制性戒斷所開始試點,然後慢慢推廣……
“不管是林宴遲教授也好,還是曙光公司這邊也好,大家都選擇找警方合作,而不是找商業戒斷所合作,諸位這是在做善事、行善舉,鶴某十分佩服。但此事畢竟非同小可。尤其是腦機接口這塊……”
鶴展看向林宴遲,微笑着道:“我不懂技術,所以才特意麻煩林教授跑這一趟,我這是想向你請教。也請林教授不吝賜教。”
鶴老這樣地位的人物,用到了“請”“賜教”這樣的字眼,算是對林宴遲非常客氣了。
林宴遲打量他幾眼,只覺得此人深不可測,不愧能在N1區做到這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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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展為人客氣,他那邊的人卻不那麽客氣了。
那人叫梁邱,據說是政府請進評估小組的外部專家。
他先請曙光公司的人和林宴遲分別介紹了一下自己的技術優勢、推進項目的具體計劃和時間安排。
等兩邊各自陳述完畢,他便開始了提問。
梁邱并未就基因編輯方面提太多問題,而主要在針對腦機接口提問。
提問時他頗為尖銳,算是把網上那些對林宴遲不利的輿論做了個彙總。
“今天鶴老把我們帶到家裏來談事……其實是想讓大家互相信任、徹底交心、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意思。所以我有話就直說了。
“林教授,我這個人呢,說話比較直接,得罪之處見諒。但确實,目前對這塊技術,我們有太多疑慮。
“是,我知道林教授不是生意人,但你背後投錢的是賀家。雖然你沒有改姓,但你從小長在賀家,是賀家的人,這誰都知道。
“賀寒生這個人,我也打過交道,其雷霆手段,我領教過。當然,在商言商,這也無可厚非,我沒有評價他人品的意思……但我确實不相信,他會做毫無利益可圖的事情。
“林教授,往成瘾者大腦裏裝芯片後,應該很少有人願意做二次開顱手術。到時候芯片是留在他們腦子裏嗎?很多人都會這樣選擇吧。那麽……這些芯片在治好他們的毒|瘾後,難道就沒用了?
“換做是我,以免費、公益、或者收取少量費用的名義,吸引大家在腦子裏安裝我的芯片,但實際我是為了監控他們的腦子,獲得長遠的收益……這才是正常的商業邏輯,對麽?
“現在誰都不知道,你的神經芯片到底發展到什麽地步了,那麽你怎麽向我們保證,你不會用芯片幹擾人的思維?
“假設我裝了你的芯片,我思考今天去哪兒吃飯的時候,芯片捕捉到這個信息,傳給你們總部,你們就可以影響我的大腦,讓我選擇賀家的餐廳。當然,我只是随便舉個例子,可能不恰當,但總之這裏面隐患太大……”
反駁他的首先是高級警司唐偉楠。
他就着跷二郎腿的姿勢把身下的椅子一拉,巨大的金屬摩擦聲頓時打斷了梁邱的發言。
唐偉楠看向他道:“這位是……梁專家,是麽?我不清楚你到底是研究什麽的。但首先,你剛才談商業邏輯?如果賀家真是為了賺錢做這個研究,林教授何必找警方?找商業戒斷所合作不更好?
“再者,光是影響大家吃飯住酒店,能賺幾個錢?想要實現你說的那種遠程操控,需要投入海量資金,才有那麽一絲可能辦到!那麽,與巨大的研發投入相比,這筆生意是賺是虧,還未必呢。梁專家不做測算,就空口說出這些判斷,實在有失偏頗。
“最後,我不清楚你這個專家是研究什麽的,但無疑,你完全不懂腦科學。沒錯,現在神經芯片能做很多事,看不見的人可以恢複視力,癱瘓的人可以操控機械臂……但生物電的作用能力有限,這些使用都是有距離限制的。賀家總部能操控全N1區的人的大腦?這簡直天方夜譚!
“且不談距離、信號傳輸這些實際的問題,就算這些問題能解決,你說的那些也無法實現——
“舉例,假設我是個沒有手的殘廢,我想要機械臂幫我,于是在腦子裏裝了能操控機械臂的芯片。整個機制的工作邏輯是,大腦通過芯片發出指令,機械臂接受芯片信號,繼而行動,這個指令是單向傳遞的,相對簡單,本質上還是人在思考、‘手臂’行動,只不過‘手臂’換成了機械臂。
“可你說的那是什麽情況?雖然只是傳輸路徑反了過來,但二者的本質卻截然不同!你想讓一個外部的信號,反過來強行影響大腦的思考……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你要先把大腦的思考機制搞清楚。
“可是大腦的思考誰能控制?人類每次思考伴随着多少神經元的活動,包含多大的計算量,這你知道嗎?
“所以,這二者根本不是一回事,背後需要的計算量也不是一個量級的!想要實現你說的一切,首先得有量子計算機,且能完全模拟人腦神經元的一切活動才行,然而這也僅僅是基本條件而已。
“實際現狀卻是,即便我們有量子計算機,即便能精準模拟人腦神經元了,我們也做不到這一點!因為我們還沒有破解意識的密碼,根本不可能遠程影響一個人的意識。你但凡讀過一點這方面的論文,也不至于說出這種話——”
“我當然讀過這方面的論文。”
梁邱赫然站了起來,然後拿出一份文件。
“林教授,這篇《腦指紋的前景及其應用場景的設想》,是你寫的嗎?”
看來這人是有備而來。
林宴遲面無表情對上他的目光,倒也未動聲色。
“本科時期寫來玩兒的東西。不是什麽嚴謹的論文。”
“對,本科時期,這一切還停留在暢想層面。”
梁邱舉着打印出來的林宴遲的論文,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道,“但你後來顯然想把它實現!三年前,你主導了這個項目!兩年前,你的項目被強制叫停!”
梁邱也不知道是不是收了蔣源的好處,以至于這麽咄咄逼人,字字句句都在針對林宴遲。
只見他翻開論文的某一頁,念了起來:
“目前普遍認為,腦指紋跟指紋一樣,有身份識別的功能。但實際腦指紋的作用遠不止于此。腦指紋裏藏着意識密碼,有助于幫助我們獲得大腦真正的秘密。獲取一個人的腦電波,即可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将不再是難事。另外,腦指紋在腦控武器、意識操縱、思維方式識別等方面,均有很大的應用前景……
略作停頓後,梁邱看着林宴遲,冷冰冰地開口:“腦控武器,意識操控,‘讀心術’。林教授,這些東西,都是你的論文裏提到的,這些都是你自己寫出來的東西!
“是,你的腦指紋項目是被叫停了。可這已足以說明,你想過操控別人的大腦、思維、意識,也想過要實現‘讀心術’,對麽?
“那麽我完全有理由懷疑,在腦指紋項目被叫停後,你想通過腦機接口的方式實現你的這些……我就姑且稱之為‘科學野心’吧。你想實現你的‘科學野心’,這篇論文足以說明你的動機!”
梁邱這話一出,唐偉楠張了幾次口,卻幾乎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其餘所有人也都望向了林宴遲,有的目光裏有探究,有的則是看熱鬧看笑話的眼神。
曙光基因編輯公司那邊的人直接開口說道:
“明白了。我也是搞科研的,其實我很理解林教授!林教授搞這個戒斷項目,也許确實不為賺錢!他只是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和夢想!
“他可以趁機做實驗啊!到時候瘾君子們,全都會是他偷偷進行意識操控實驗的實驗品。為了搞研究而走火入魔成為瘋子,這樣的科研人員也不少!說得好聽點,其實林教授也是為了探索科學嘛!哈……”
面對梁邱的咄咄逼人,面對曙光公司人的嘲諷,面對其餘所有人、包括鶴老探尋的目光,林宴遲依然不卑不亢,面無表情。
他只是看向梁邱,用很平靜的口吻反問了一句:“在你眼裏,科學是什麽?”
梁邱愣了一下,随後道:“請林教授直面回答我的質問,不要轉移話題。”
“在回答你的質問之前,我有必要問一下你,或者在座諸位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你們不必回答我,在心裏想想就好。”
說完這句話,林宴遲特意停頓了30秒,像是在給大家思考這個問題的時間。
30秒後,他拿出自己的平板,手寫了一個公式,然後掉轉平板,将屏幕對準了所有人。
那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公式——
【E=MC】
“這、這是核武……”一個政府官員忽然出聲。
他不必多說,在場所有人也都能認出這是什麽公式。
“基于這個公式創造的武器導致了什麽,不必我多說。那麽你覺得,戰争、城市的毀滅、大量人類的死亡,該讓當年寫出這個公式的科學家負責嗎?”
林宴遲淡淡道,“又或者說,他寫出了這個公式,就意味着他想制造出那樣武器,繼而毀滅全人類嗎?”
一屋子的人都因為他的話沉默下來了。
林宴遲倒是淺淺一笑,站起身,看向面前面露了菜色的梁邱。
“這個問題挺簡單,但涉及範圍之廣、涉及命題之深,一時間很難回答,對麽?但我想,你要把這個問題想清楚,才有資格質疑我的立場。否則我會認為……你對我的指責,連一點最基本的邏輯都沒有。”
梁邱的臉色已愈發難看。
林宴遲依然面無表情,卻給人神采飛揚之感。
他不疾不徐道:“做這個項目,我從政府那裏拿不到多少補貼,相當于做公益了。項目的本質,是為了幫患者戒瘾,當這項技術成熟,還可以用在治療抑郁症、雙相情感障礙等方面。
“如果你堅持認為,我和賀氏不會在毫無利益可圖的前提下做這件事,也可以。後續它在這些疾病上的臨床運用,是我、也是賀家可以獲利的地方。但也僅此而已了。
“梁專家,你剛才說我有‘科學野心’?我承認我有,這世上有那麽多人類還無法理解的東西,搞科研的人,如果沒有野心,沒有想象力,哪來的探索精神,又何談追求科學的進步?
“梁專家大可不必拿着我本科時期發揮想象力寫下的小兒科論文說事兒。這沒有意義。你有懷疑,可以,後面可以安排專家進項目組盯着我幹活。也歡迎政府部門找第三方去賀氏做第三方審計。我們會不會利用芯片做別的事,到時候一查便知。
“現在項目八字還沒一撇,你就對我做出這樣的無端猜測,實在沒有必要。梁專家如果還要揪着不放,我只能懷疑你別有居心。比如……你跟毒|販有利益往來?”
略作停頓後,林宴遲把梁邱說過的話還給了他。“抱歉,我這個人說話直,得罪之處,見諒。”
“你、你、別血口噴人,你放……”
梁邱大概是被惹惱了,只不過一句髒話還沒說出來,就被鶴老打斷了。
鶴展不過做了個拿手指輕扣桌面的動作,已足夠讓梁邱閉嘴。
鶴展表情嚴肅,眉頭微微皺起,一屋子的人頓時噤若寒蟬。
衆人沉默了很久,他總算看向林宴遲開了口。“林教授,我的人說話不中聽,我代他向你道歉。”
鶴老都發了話,梁邱哪能真讓他替自己繼續道歉?
他再不甘願,也只得朝林宴遲低頭。
“抱歉林教授。是我對賀家有偏見,所以我說的話有失偏頗。但你也放心,後續的評估中,我會公正辦理。後續我們會對你的為人、學術等方面做個評估,還請你配合——”
梁邱話還沒說完,忽然有人敲了幾下門,然後走了進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蔣源。
蔣源完全沒有掩飾面上的得意,進來後還特意朝林宴遲擠了一下眼睛。
“鶴爺爺,你答應我,你們開會,我是可以旁聽的。你們要考驗林教授的人品是不是啊?那我可有話要說了!”
蔣源驀地舉起一個錄音筆,這期間他挑起了眉毛,是一副耀武揚威的樣子。
“鶴爺爺,我要舉報林老師。他有學術上的污點。他人品不行。你們一聽錄音便知。除了這份錄音,科大論壇上還有其他學生的爆料,大家現在都可以上網看看——
“我們的林老師沒有師德,也沒有人品!
“他是個可怕的科學怪物!為做實驗,不會在乎倫理,也不會在乎會對實驗者造成什麽傷害!我要是成瘾患者,我才不會允許他這樣的人,把芯片堂而皇之放進我的腦子裏!”
在N1區,學術不端是很嚴重的問題,也是敏感的話題。
大概在兩個小時之前,有人通過匿名的方式,在校園論壇上爆了料,标題是《細說腦科學研究所林宴遲的種種學術不端行為,有證據有石錘》。
林宴遲在學校很有名氣,在學生之中也很有人氣。帖子一發,當即引來大量的讨論。
校園論壇的管理很嚴格,并無像樣的水軍可以留言發帖,因此大部分人都在反駁發帖的樓主,他們相信林宴遲,并不認為他是樓主口裏的那種人。
但其他社交平臺就不同了。相關話題一經轉載,熱度一下子高了起來。蔣源雇的水軍紛紛發表起不實言論。
【我知道他的事跡,早就覺得他裝了。他搶過我導師第一作者的身份!他背後有人,我導師不敢得罪,現在總算有人敢拆穿他了!】
【我導師的成果直接被他竊取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建議好好對他做個調查!】
……
其他社交平臺的網友們在水軍的帶領下,紛紛開始對林宴遲展開了讨伐,發現這一點後,科技大學們自發性地為林宴遲說起了話。
然而沒過多久,大家就慘招打臉。
最初的發帖人公布了他手裏的石錘——
那是林宴遲和蔣源對話的錄音。在錄音裏,林宴遲親口表示,他可以幫蔣源蹭論文,可以幫他造假。
所有幫林宴遲的人頓時嘩然。
有了這樣的錄音,所有的假爆料,在網友們的眼裏都成了真料。
甚至一部分幫林宴遲說了話、卻慘招打臉并被網友們辱罵的學生們也倒了戈,在憤怒之下抱怨起林宴遲來——
【他上課也非常不負責任,果然人品不行】
【枉我曾經粉過他的臉,我真是瞎了。人品果然不能和顏值畫等號】
【我之前還做夢有生之年能搶到一次林老師的課呢,我塌房了】
……
相關話題迅速發酵,在各個社交平臺上都掀起了熱潮。輿論很快地就一邊倒地攻擊起了林宴遲。錄音仿佛是引燃野草的那把火。每個人都加入了抨擊林宴遲的聲浪中。他成了衆矢之的。
此時此刻,喬家老宅。
關钺章正在和喬北橋一起看網上的信息。
關钺章有些疑慮,便看向喬北橋問道:“政府和警署的人不是吃素的……盡管有了這些言論,他們還要做深入調查,深入的評估,再決定林宴遲的去留吧?咱們這麽搞,能行嗎?鶴老可不是吃素的!”
“鶴老确實不是吃素的。但林宴遲是個要面子的人啊。這麽一鬧,他也不會有臉再留在項目組,他會自己走的。他最好徹底離開研究所,否則……
“你看,就算真相揭露了,又如何?真相揭露,他重新擁有清白,但這也意味着,他、蔣源以及賀寒生的感情八卦會傳遍整個學校。他還有臉在學校待嗎?
“再說了,這次的事兒,算是給他敲個警鐘。他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及時後退。否則下次等待他的,就不是這種不痛不癢,搞一下他名聲的小把戲了。”
“得,還是您高!隔山打牛啊這是!不費吹灰之力,還不髒自己的手!”關钺章誇贊道。
喬北橋倒是驀地嚴肅了。
“機器人那事兒,後續你要幫我處理幹淨。”
·
賀家老宅,餐廳內。
菜已經陸續上齊了。然而沒有任何人動筷子。
每個人都端着手機竊竊私語、交頭接耳起來,時不時向林宴遲投去一個或探究、或嘲弄的目光。
打破沉默的是林宴遲自己——
他放下手機,很平靜地坐下來,給自己盛了一碗雞湯喝。
瓷白的勺碰上青花瓷式樣的碗,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便是這個聲音打破了沉默,引得衆人都朝他瞧了去。
鶴老是什麽人?雷厲風行,殺伐決斷,眼裏不容易一點沙的。
林宴遲就一點不着急嗎?
唐偉楠這麽想着,起身一把推開椅子,走到林宴遲面前。
他一直是站在林宴遲這邊的。
但那個錄音讓他有些看不懂了。他表情變得十分嚴肅,看向林宴遲的目光也極具壓迫力。
“你還有心思吃東西?”
林宴遲好奇地看向他。“鶴老請我過來,不就是要讓我們吃飯的麽?”
唐偉楠臉都要綠了,心道怪不得容還會對林宴遲有興趣,這兩人真是一個比一個難伺候。
他勉強按捺住了脾氣。
“你……林教授願意解釋一下嗎?”
林宴遲沒有立刻接話。
他慢慢悠悠地抿了一小口湯,然後側頭看向蔣源。
林宴遲太淡定了,以至于蔣源都有些心虛,剛才那耀武揚威的勁頭已經消失。此刻看見林宴遲連唐偉楠的話都不回複,看樣子确實是沒了辦法,這才放心。
只聽林宴遲問:“我讓你蹭的這篇論文,叫什麽名字?”
“你以為我蠢到不記得?你以為我答不出來,就沒有蹭論文這回事了?”蔣源挑釁地看他一眼,當即把那冗長的題目念了出來。
林宴遲點點頭,又問:“我讓你蹭論文,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昨天。”蔣源道,“這件事就發生在昨天,新鮮得很,你可別想抵賴。至于網上那些別的爆料,我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也就是說,這件事發現在2103年對麽?”
“廢話,今年不是2103年還是哪一年……”
林宴遲舉起手機。“行,你剛才說的話,我也錄音了。”
“你、你什麽意思?你搞什麽?”蔣源一點沒看懂。
其他人也沒看懂。
唐偉楠卻是在看到林宴遲手裏的手機後,想到什麽,立刻拿手機搜起了相關話題。
情況果然突然有了轉變。
那是有一個ID是“RH”的人發了帖子。
他把林宴遲和蔣源剛才的錄音予以了公布。
蔣源親口表示,他蹭論文這件事,發生在2103年。
然而RH同步發出了全識網的一個鏈接,并進行了相關截圖。
全識網是收錄全球論文的網站,網站采取會員制,只有會員能閱讀這上面的全部論文,但無需登錄,所有人都能看到标題。
網站把論文相關的一切寫得很清楚——
論文題目:《神經元再生的基因治療與侵入式腦機接口技術對于阿茲海默、偏癱等疾病作用效果的優劣比較》
發表時間:2101年5月1日。
唐偉楠的表情立刻變得興奮起來。
周圍的人大概查到了同樣的信息,當即交頭接耳起來。只不過這回他們望向的人不再是林宴遲,而是蔣源。
察覺到情況不對勁起來,蔣源皺緊眉頭,看向林宴遲問:
“你在玩兒什麽花樣?你什麽意思?”
卻見唐偉楠走上前,将自己的手機屏幕直接怼到了蔣源跟前。
“看。”
蔣源把那冗長的題目讀了一遍,有些惱羞成怒地問他:“看什麽?”
唐偉楠上下打量他一眼。
“長着這麽漂亮的一張臉蛋,怎麽是個豬腦子呢?”
蔣源怒了,一把揪住了唐偉楠的衣領。
唐偉楠沒跟他計較,畢竟在他眼裏,蔣源的力氣比螞蟻大不了多少。
“仔細點,看看這論文發表的時間,這是兩年前的論文!另外,你再看看作者名單,上面哪裏有蔣源這兩個字?”
蔣源站在原地怔住了。
半晌後,他擡眸朝林宴遲看去。
林宴遲恰好重新起身朝他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剎那,蔣源幾乎感覺到了一股寒意。
林宴遲的目光似乎依然如水,可蔣源已經徹底見識到了他這四兩撥千斤的手段。
那一刻蔣源想,他是被賀寒生坑了。
賀寒生嘴裏的林宴遲,跟眼前的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宴宴做飯好吃。宴宴很會照顧人。宴宴很溫柔,從來不會發火。宴宴性格特別好。宴宴就像水一樣能包容一切……
這些都是他從賀寒生那裏聽過的話。
媽的賀寒生是傻逼吧……
這是蔣源現在的心裏的唯一念頭。
林宴遲輕描淡寫瞥蔣源一眼,也就收回了視線。
走至鶴展身前,他道:“感謝鶴老請我吃飯。不過雞湯裏的枸杞下的時間早了些。下次我炖湯給您老喝。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林宴遲頭也不回地經過了蔣源身邊。
他知道蔣源不服、憤怒,一定還會找過來。
而他要的就是蔣源反過來求他。
局已經布好了,只等蔣源落網。
走出餐廳,離開鶴家,林宴遲一眼看到了等在院門外的容還。
此刻正下着小雨。
容還在雨中舉着一把傘。
見林宴遲來了,容還朝他微微一笑。
他的目光不悲不喜,無波無瀾,非常平靜,就好像他并不對林宴遲的處境報以同情,也沒有為他的漂亮手段而歡呼鼓掌。
他的表情再自然不過,好像只是單純因為下了雨,于是想要過來送一把傘給林宴遲而已。
這讓林宴遲覺得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