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賀寒生莫名感覺到了一種燥意,他自己都說不清來由。
理智上他知道他的宴宴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裏。
可那個“蝴蝶”的背影,以及他剛才曾望向自己的每一個眼神,都會讓他心中的燥意更甚一分。
他心口堵得慌,好似非得要林宴遲接了電話,他才能重新恢複平靜。
然而林宴遲不接電話,也不接視頻。
賀寒生皺緊眉頭,翻開通訊錄找到司機張耀,這才發現張耀給他發了信息,說是幾分鐘前接到了林宴遲。
張野提到,林宴遲昨晚沒睡好,這會兒正在車後座上睡覺,他打算回家休息一會兒,順便換個禮服。之後張耀會送他去晚宴的場地。
看到這條消息後,賀寒生心中的燥意去掉了很多。
但他還是直覺有些不安,于是給張耀撥了個視頻電話過去。
“調自動駕駛模式了嗎?”
“嗯。那行。聲音放小點。宴宴在睡覺?”
“你把手機往後移,我看看他。”
按照賀寒生的指示,張耀把視頻對準了車後座。
賀寒生這便看見了在後座上緊閉着眼睛,似乎一臉疲憊的,還穿着白大褂的林宴遲。
“賀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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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您有什麽事兒要找林老師,要不要我把他叫醒?”張耀放低了聲音道。
“不用。”賀寒生道,“讓他睡吧。”
就在這個時候,後座上的林宴遲揉了揉眼睛,看樣子是被吵醒了。他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輕聲開口問:
“張耀,我怎麽聽到了寒哥的聲音?我是不是做夢了?”
他做夢了。
他以為他夢到了我。
他經常夢到我?
這是賀寒生從林宴遲說的話裏提取到的關鍵信息。
他心中的所有郁結和燥意都消失了,對視頻裏的人笑着道:“宴宴,是我。”
“嗯?寒哥?這是……是老張手機?”
視頻裏,林宴遲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再開口道,“不好意思,才看見你給我打了好多電話。剛在實驗室開了靜音,上車後又睡着了,就沒看到。不好意思。”
“不要緊。壓力不要太大。回家後好好睡覺。晚上見。”
“好。晚上見。”
·
“好。晚上見。”
賀寒生看到的視頻裏,車後座的林宴遲說了這麽一句話。
游輪的309號房間內,暫時取了假發和面具的林宴遲對着手機,同時說了這麽一句話。
因為機器人瓊華襲擊邱大海的這個案子,林宴遲關注到了AX。
那天路過商場,他看到有這個廠家出廠的機器人,也就順手買了一個放在了研究所。
把機器人買回去的當天,林宴遲就把它拆了。機器人後腰處有充電的接口,将它斷電、休眠、拆開的開關也在這裏。
林宴遲打開機器人,觀察了一下它的內部接口,并把內嵌的一塊硬盤拿出來接到了電腦上,他将硬盤內的運行數據,與容還那天從AX總部拷貝的“瓊華”的數據做了個對比,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重新把機器人裝好後,林宴遲試着讓它端過幾次茶、遞過幾次水。不過跟賀寒生常年在一起生活,他多少受到了一些影響,不是很喜歡差遣這種機器,也就很快将它閑置了。倒是不料如今會派上這樣的用場。
便是不久前在樓下舞池的時候,林宴遲想到賀寒生可能會找張耀接自己,也就提前聯系了這位司機。
之前張耀母親生病,林宴遲幫她聯系專家、找醫院床位,幫了他不少忙。張耀把他看做母親的救命恩人,自然願意幫他。
林宴遲讓他去所裏拿走了那個男人外形的機器人,并給他套上了白大褂,将放在了汽車後座。
與此同時他給張耀發了個小程序。那個小程序可以實時換臉。張耀和賀寒生視頻的時候,另一個小窗口同步在和林宴遲視頻。
如此一來,林宴遲可以聽到他和賀寒生的聲音,于是做出相應的回應。
賀寒生當然也能聽到他的聲音,不過他以為那是車後座的“林宴遲”發出的。
所以,賀寒生通過視頻看到的“林宴遲”是機器人,基于實時換臉AI小程序,他看到的機器人的臉以及表情,則都是林宴遲本人做的,他聽到的聲音也來自林宴遲本人。
這個時代的AI技術太過泛濫,在正規APP、政府部門、又或者涉及支付等應用場景下,當然會有嚴格的判定程序,避免有人利用AI造假謀取不當利益。
比如結婚登記的時候,如果真有工作人員通過視頻的方式遠程辦理登記,他那邊會有專門的排查AI的程序。
但讨厭這些科技産物的賀寒生并沒有安裝這種排查程序。所以他會上當。
當然,這背後的最根本原因是他一直相信林宴遲,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多次使用AI來對付自己,也就對他從來沒有防備。
視頻裏,林宴遲的臉看起來疲憊清冷而又禁欲。
賀寒生不會想到,頂着這樣一張臉的林宴遲,此刻就在他房間的對面——
林宴遲正赤身坐在床上,容還摟着他的腹,一寸寸吻着他的腰。
他用意志力強撐着,這才能對着手機做出冷靜淡漠的樣子。
“等等,先別挂電話。宴宴,你記不記得你曾經說過,這輩子你只會愛我一個人?”
賀寒生的聲音通過視頻傳來。
與此同時容還的犬齒刺破了腰間敏感的皮膚,林宴遲一下子咬住下唇,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他輕輕拍了一下容還環住他腹部的那只是手,以示警告,緊接着聽見賀寒生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
這輩子只會愛你一個人。
林宴遲回憶起來,他年少無知戀愛腦的時候,似乎确實對賀寒生說過這樣的話。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賀寒生那麽沒有底線。
海面上,巨浪中,賀寒生朝他伸出手的畫面,在他們之間加了太多層濾鏡,以至于往後的許多年裏,他都沒有真正将賀寒生看清楚。
這句話林宴遲自己都忘了。他沒有想到,賀寒生倒是記得清楚。
這樣可真不好。明明自私自利花心濫情的是賀寒生。背叛承諾移情別戀的人卻反倒像是成了自己。
“宴宴?”視頻裏賀寒生又提醒了林宴遲一句。
與此同時容還又咬了他一口。
兩個男人像是都在責怪他的走神。
林宴遲手往背後移,找到容還的腦袋揉了一下,算是安慰他。
與此同時他對視頻裏的賀寒生随口敷衍道:“嗯。我說過這樣的話。怎麽了?”
“那你要記得。”
“我當然記得,我也依然……唔——”
“宴宴?你怎麽了?”
“沒、沒事。快到家了。上山路上有個坑,車颠了一下。我讓老張切回手動駕駛。自動駕駛果然還是沒有他開得穩。那……晚上見?”
“嗯。好,晚上見。到時候再聊。”
總算挂了電話,林宴遲長長呼出一口氣,脖頸和耳根已經一片緋紅。
身下的感覺還在繼續,他吸一口氣,轉過頭看向容還,眼裏帶上了幾分質問。“你剛才——”
容還卻順勢吻上了他的唇,與此同時手上的動作變本加厲。
“對不起老師,可是——”容還吻上他的耳朵,嘆息般說道,“可是我剛才真的好嫉妒。”
聽到這句話後,林宴遲的臉更紅了。
他跟容還雖然還沒有實質性發生什麽,但彼此應該是炮|友關系,這總錯不了。
那麽,當他跟炮|友在一起的時候,卻在跟其他人打電話說我愛你什麽的,确實好像不太禮貌。
于是他淡淡地開了口。“我騙騙他。”
容還卻是搖頭。
林宴遲微微側了腦袋,然後笑着問他:“你以為我是真心的?”
“你不是騙他,是在……哄他。”
容還親了一下林宴遲的額頭,啞着聲音說,“老師特別會哄人。”
年輕人的目光像星星一樣真摯。
他用這樣的眼神說這種話,簡直像在控訴什麽。
林宴遲回之以溫柔的目光。“你說這話……搞得好像我也哄過你似的。”
卻見容還一點頭。“你哄過。”
“什麽時候?”林宴遲問。
容還只是注視着他,沒有立刻回答。許久之後他再重新托着林宴遲的下巴吻下去。“不要緊老師。忘了就忘了吧。
“以後……你多哄哄我吧。”
·
傍晚6點05分,游輪駛入碼頭。
賀寒生站在甲板上抽煙,并沒有立刻下船。
蔣源在他身邊生悶氣,認為他讓自己在朋友面前丢了臉。
冷不防他看見什麽,側頭望過去,這便看到那位騎士牽着蝴蝶下了船。
下臺階的時候騎士直接把蝴蝶抱了起來再放下,像是生怕他磕到或者絆到。
蔣源不由想起了姜恨。
曾經姜恨也對他這麽好。可是他再也無法睜開眼睛。甚至醫生前陣子已經宣判了他的死刑,過不了幾天他就将徹底咽氣。
他是抓不住姜恨了。
那麽要抓住賀寒生這個替身嗎?
蔣源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腔怒意與怨氣無法發洩。仿佛全天下都在和他做對。
只可惜他忘了去追尋那蝴蝶到底是誰。
那麽他似乎只有把怨氣發洩到林宴遲身上。
不久前有人在宴會廳跟他說,賀寒生之所以對蝴蝶感興趣,是因為覺得他像林宴遲。甚至畢南風也認可了這個說辭。
蔣源又怒又氣又傷心,眼圈一下子紅了。
賀寒生回過頭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這樣的他。
“這是怎麽了?”
“還能怎麽?你欺負了我一整天。”
蔣源委屈極了。他還穿着那身狐貍裝,睜着眼睛控訴人的時候實在顯得我見猶憐。
賀寒生伸手揉了一把他的頭。“行,我賠你。想讓我做什麽?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
蔣源想到了他姐夫喬北橋的囑咐,便對賀寒生道:“就論文的事兒。你幫我跟林老師提一下?今晚你介紹我和他認識?”
·
另一邊。遠離碼頭的小巷角落,林宴遲坐上了張耀開來的賀寒生的車。
車發動前,容還躬下身敲了敲車窗。
林宴遲按下車窗看向他。“嗯?怎麽?”
“老師,”容還道,“晚宴見。”
“好。晚宴見。”
看着林宴遲的眼睛,容還又道:“我知道晚宴上,你會站在他身邊,坐在他身邊。但你要盡量離他遠一點,好麽?另外,到時候也不要看他。”
“我不看他,看你?”林宴遲問他,“晚宴的時候……你會以什麽身份出現?”
“只要你想看見我,你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