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親吻總算停止的時候,容還被推回了副駕駛座,林宴遲則依然維持着半躺的狀态,手指依然緊緊攀附着車窗。
車內久久無人說話,只有一輕一重兩道喘息聲交錯。
許久後,林宴遲後知後覺發現什麽,收回手,将車窗關到只剩一條縫隙的程度,然後他發動汽車,開空調,将溫度調到極低。
容還側過頭看向他,看他額頭與鼻尖的些許汗水,也看他被吻得潮濕紅腫的唇。
喉結微動,他問:“老師,你覺得……還好嗎?”
問話的時候他把聲音放得很沉,很好地掩飾住了語氣中的不确定。
由于無從比較,林宴遲也不知道好不好。
但他點了點頭,然後反問:“那你呢?你覺得還好嗎?”
容還答得比他快。“我感覺很好。”
林宴遲再一點頭。“那就好。”
其實兩個人雙雙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因為缺乏經驗,他們并不知道對方的吻技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但都以為對方的接吻技術娴熟甚至高超,于是客客氣氣誇了一下對方。
兩個人都還挺有禮貌。
雙雙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林宴遲總算開了口,不過說話的時候并沒有側頭看容還。
“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患幽閉恐懼症嗎?這個病通常不是天生的,你有過什麽不好的經歷?我也許可以幫你治療。當然,如果不方便,你可以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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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不方便,小時候,我經常被爺爺關禁閉。有一次我被關的時間特別長,以為自己會餓死渴死在那裏,就這麽患上了。”
容還的語氣很輕描淡寫,像是完全不在意那些往昔。
“你爺爺為什麽這麽做?”林宴遲略感好奇地問這麽一句,又補充道,“如果不方便,你依然可以不說。”
外面的雨似乎又大了,重重砸在房頂、屋檐、樹木、草地上,也遙遙傳進了地下車庫。
雨聲壓着容還的聲音,讓他的語調顯得有些莫測。
“他覺得我不聽話,還覺得我……”
容還忽然停頓下來。
林宴遲側頭看向他。
四目相對的那刻,容還低聲開口:“他覺得我是個怪物。”
聞言,林宴遲并未面露半點異樣,好像在聽一件很普通的事。“他為什麽這麽說?”
“你之前說我可以不回答,現在還作數嗎?”
“作數。”
看來是什麽絕不可對外人道的私密往事了。
林宴遲剛這麽想,就聽見容還說了句不在他預料範圍內的話——
“那我下次再告訴你。”
他故意這麽說,是擔心兩個人的關系會終結于這個吻,再也沒有後續嗎?
對于每一個約會過的人,他都會這麽說?
這人确實很會,每句話都藏着套路。看來果然經驗豐富。
林宴遲微愣,然後垂眸笑了笑。
“怎麽了?”容還問他。
“沒什麽。”林宴遲看向他道,“你該回家了。”
淩晨3點半。
林宴遲幫容還訂了一輛無人駕駛的共享汽車,進屋取了一把傘,再走到玄關處陪他等車。
賀寒生是個講究情調的人,把別墅的景觀做得很漂亮。
正門對着的地面被打造成了棋盤的造型,地下還埋了許多燈,黑白棋子交錯間,數個暖燈自下而上将庭院照亮。
此刻雨總算小了一些,雨水斜飛在一束束燈柱裏,沖刷地面的棋盤後發出沙沙的響聲,像夢幻的光霧,讓人如同置身于仙境。
兩人一直沉默着,直到聽到無人駕駛的車輛遠遠開過來的聲音。
林宴遲伸出手,把傘遞給容還。
容還接過傘,然後看向林宴遲的眼睛。“老師,後面應該還會找你幫忙。”
林宴遲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容還注視他片刻,又道:“我現在還是懷疑問題主要在AX那邊。只不過,通過正常渠道,很難接觸到喬北橋這個人。他畢竟是軍方少将……最近倒是有個機會——
“關家的長房長孫關洪波考上了研究生,關家想為他慶功,正好關夫人的生日要到了,關家決定舉行一個大型宴會,将兩件事湊在一起辦。屆時,喬北橋會出席,他和關家一直都走得很近。我打算混進去看看。老師要不要一起去?”
停頓了一下,容還又道:“這場宴會很特別,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化裝舞會,這是按關洪波的想法辦的。
“下午3點,賓客們在白江的青鯊港口上游輪,游輪會開三個小時,舞會也會持續三個小時。下午6點,游輪抵達綠雅巷,賓客們下游輪,乘車去星海大酒店綠雅分店參加關夫人的生辰宴。化裝舞會畢竟是關夫人兒子搞出來的娛樂項目,有賓客不想參加的,不必乘游輪,直接去酒店參加晚宴即可。
“老師你可以不參加生辰宴,但可以和我參加化裝舞會。到時候你戴上面具遮住臉,也就不用擔心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會被其他人認出來。”
聞言,林宴遲面上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只是若有所思看向容還。“我不會跳舞。”
“我領着你。不需要會跳,跟着我走就行了。”容還的聲音很具蠱惑性和煽動性,“試試?”
林宴遲微微側身,避開容還的注視,随後他朝庭院大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再走到房門邊按了幾個按鈕。
院落的大門打開,共享汽車開了進來。
“你該走了。”林宴遲道。
“好。老師早些休息。”
容還沒有多做逗留,待汽車挺穩,朝林宴遲揮揮手,也就轉身上了車,繼而随着汽車一起遠離別墅,進入深沉的夜色。
路是下山的盤山路。
沿路路燈晦暗,駕駛座上的容還的面容也顯得模糊不清。
等車輛開出很遠,他拿出手機打出一個電話。
“喂?嗯,是我。幫我僞造一份病例。就說我患有——幽閉恐懼症。”
挂下電話的時候,容還的手臂不小心碰到車壁。
感到些許疼痛,他略皺眉,拉起自己的長袖看了一眼——
他的小臂上有一道又一道新鮮的、很深的血痕。
他騙了林宴遲很多。
但“我是怪物”這句例外。
他像病入膏肓的人,藥石無醫。
雨總算停了。月華傾瀉而下。
透過車頂天窗,容還望向夜空中的月亮,想到了不久前林宴遲的那句話——
意識沒有規律,不可預測,不可被操控。
可如果意識不可預測,不能被操控……
為什麽我只有在看見你的時候,才會感覺到高興和平靜?
·
次日。林宴遲起了個大早,洗漱照鏡子的時候,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黑眼圈,以及居然仍顯得有些紅腫的唇。
換好衣服,他趿着拖鞋去到二樓,發現二樓沒什麽動靜,一樓也沒什麽動靜。看來藥效不錯,賀寒生睡得很好。
于是他去到餐廳,把碎掉的玻璃杯掃了,然後做起了早飯。
賀寒生下樓去到餐廳的時候,看見林宴遲在餐廳吃一碗疑似于牛肉面的東西。面上飄着厚厚一層紅油,一看就很辣。
可林宴遲平時是不吃辣的。他什麽情況?
賀寒生走近了朝他看去,只見他額頭辣出了汗,嘴唇也辣得紅腫了。再仔細一瞧,他眼下的黑眼圈也很明顯。
“起了?早。”林宴遲道,“抱歉,今天趕時間,不等你一起吃了。”
“不要緊。”賀寒生拖開椅子坐到他跟前,望着他陷入了沉默。
大早上裝什麽深沉?
林宴遲淡淡瞥他一眼,不說話,繼續吃面。
他這面看着辣,但其實不然——紅色的辣油其實是用油和番茄熬出來的汁,将番茄汁淋上面條,最後往上面滴上兩滴真辣油,足以以假亂真。他這麽做,當然只是為了掩蓋自己嘴唇的異樣。
林宴遲哪裏知道,賀寒生這會兒心裏想的是,昨晚他算是再一次拒絕了與林宴遲。所以他的宴宴難受了一晚上不說,大早上的還得吃辣椒自虐。
“大早上吃辣對胃不好。”賀寒生走上前,一手抽走林宴遲手裏的筷子,一手抽走他面前的碗。
将碗筷端至廚房,他見有粥,便給自己和林宴遲各盛了一碗。
去餐廳放下碗,賀寒生又把幾樣點心端上桌,坐下後道:“三天後有個游輪舞會,有空嗎?你跟我去。”
林宴遲喝粥的動作一頓——他和容還說的該不會是同一場舞會?
“我不會跳舞,去那種場合做什麽?”林宴遲瞥賀寒生一眼,“你也不是喜歡那種場合的人。”
“最近和關家有合作,我去應酬一下也無妨。沒讓你去跳舞,聽聽音樂,在游輪上看看風景,放松一下也好。”賀寒生道。
果然是關家那場宴會。
很快賀寒生介紹了宴會流程,跟容還介紹得一樣——先有游輪化裝舞會,後有正式的晚宴。
“關洪波是個22歲的年輕人,舉辦游輪舞會,恐怕是想追哪個姑娘。我就不去湊熱鬧了。”林宴遲道,“不過晚上的宴會……既然是關夫人的生日,那還是要過去道賀一下的。我晚上直接去星海酒店找你吧。”
“你既然不去,這舞會我也不去了。到時候我去接你,我們一起去酒店參加晚宴。”賀寒生道。
早餐過後,兩個人各自開車去上班。
路上賀寒生接到一個電話。是一個叫蔣源的人打來的。
只聽蔣源問他:“關家那個游輪化裝舞會,你陪我去?”
賀寒生打了個呵欠,似乎興致缺缺。“那是你們年輕小孩兒愛玩的東西,我去幹什麽?”
“去吧去吧。晚上我要和爸媽一起參加關夫人的壽宴,到時候得穿得規規矩矩西裝革履的……多沒意思啊。”
蔣源的聲音顯得活潑熱情,“下午那場化裝舞會,他們可不會參加。再說了,戴上面具,沒有人認得出我們兩個,我們可以玩兒野一點。到時候我還可以戴……你就真的不動心麽?”
·
三日後。
科技大學的王教授受林宴遲之托,将容還拷貝的數據又核查了一遍,這天一大早就給林宴遲做了答複——
機器人‘瓊華’沒有出現故障,AX的公司系統沒有被入侵,這就是原始數據,沒有任何篡改的痕跡。
也因此,從數據上看,機器人瓊華根本不可能出現攻擊人的行為。
這三日裏林宴遲并沒有聯系容還。容還也沒有找到他。事實上除了深海和電話,兩個人并沒有加其他的聯系方式。
從王教授那裏得到結果後,林宴遲拿出手機,點開深海,目光停留在容還的頭像上,久久沒有動作。然而就像是心有靈犀般,容還的電話忽然打了過來。
聽林宴遲講述了數據的核查情況,容還通過電話問他:“老師你等會兒有沒有時間,我想和你一起再找邱大海問一次話,看他有沒有說謊。”
捏着手機斜靠上窗戶,林宴遲嘴角勾着些許顯得懶洋洋的笑意。“查案子可不是我的工作。你要審問邱大海,幹嘛找上我?”
“我依然在隊裏受排擠。”
“所以呢?”
“所以他們連測謊儀都不讓我用。我也找不到隊友和我一起審問邱大海。你應該知道的,正式的提審需要至少兩個警員。”
“齊白竹呢?”
“他是技術人員,按總署的規矩,無法負責審訊。”
“嗯,又所以呢?”林宴遲的聲音懶洋洋的。
容還道:“我看過老師很早前發表的一篇論文,講腦成像技術與謊言識別的。所以,我能帶邱大海去你的研究所嗎?
“你完全有資格擔任警署的外部顧問。關于邱大海是否說謊,你出具的報告,甚至具有一定的法律效應。”
林宴遲沒有立刻回答。将手機貼在耳邊,他擡眸朝窗外望去。
不遠外,青草坡上有片湖。湖裏有兩只白天鵝正在朝彼此靠近,繼而做了個交頸的動作。它們彼此相愛,動作優雅,此刻周圍的陽光草地與湖面似乎全都淪為了它們的陪襯。
過了一會兒,兩只天鵝的脖子分開來,各自低頭,形成了一個“心”形。它們看對方一眼,再轉身游遠,只留下兩道波紋漸漸散開。
注視着天鵝游遠,林宴遲淡淡開口:“行。你帶他來吧。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容還問。
“等你來了,是不是想再讓我跟你去那個游輪舞會?”林宴遲道,“今天下午三點,是麽?你哪兒來的邀請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