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座橋
第二十座橋
等徐書墨知道徐成文偷了他的畫,讓他被寫進淫詞豔曲之中,傳遍京城之時,他第一時間便決定離開學堂回去找司思。
一旦莫白雪知道他與司思的私情,她是絕不會放過司思的。
然而徐成文等人早幾天傳播事情之時不來,卻偏偏選在今日‘找茬’,前戶部尚書,現吏部尚書,禮部尚書,鎮國将軍家的嫡子,也就是未來最有可能繼承他們父親之位,或者比他們父親身處更高位的幾人,在他們面前站成一排。
“二弟,你這是要去哪裏啊?”徐成文拍拍他的肩膀,猥瑣笑道。
“我看是趕着回去找她的小情婦吧。”
“徐書墨你別瞪我啊,你們的故事全京城的人可都知道咯。”
“就是就是,你要是拿我們當兄弟,可一定要告訴我們,你爹的妾室,嘗起來的味道到底如何。”
徐書墨幾乎難以忍受他的怒火,他發誓只差一點,衣袖裏頭的拳頭,便會忍不住砸爛眼前幾位纨绔的鼻梁骨。
但他知道,他若是想要讓他和司思的事情看起來不那麽‘真’,他這會兒就絕不能因為司思之事氣急敗壞。
說到底,徐成文手裏有的也不過是,幾幅人物畫像罷了。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也不急着在人前與徐成文争吵,他為什麽要偷偷進入他的房間,反倒僞裝出一副平靜模樣,在徐成文幾人繼續說出污言穢語之前,他身子後仰靠在學堂牆上,兩腿交疊而立,雙手環胸目光先是輕輕落在徐成文身上,而後又環顧四周,把幾位纨绔不緊不慢地掃視了個遍。
他平日裏便以古怪乖戾出名,以至于這會兒所有人都摸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麽,便也不知該不該貿然開口或是做些什麽。
就連挑事的徐成文,都開始猶豫起來。
徐書墨搖搖頭啧啧兩聲,對着一衆學子挑眉笑道:“我又不傻,家裏有莫白雪這個母老虎在,我要真對司姨娘出手,怕是得被扒一層皮。”
徐書墨太了解徐成文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可沒少去過妓館子,在招娣未進門前就肖想過招娣,能和他混在一起的人渣自然大同小異,每日每天便是沉迷于犬馬聲色,于是他這話一出口,這幫不學無術的家夥,自然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他語氣怨恨道:“這倒是,司思那丫頭看着就很來勁,只是老太婆要是知道,肯定會發瘋。”
“所以你們兩兄弟,都是有賊心沒賊膽啊!”
“說的好像你對你敢對你父親的姬妾下手一般。”
“我爹這不還沒死嗎!”
能在這個學堂念書的學子,可沒有什麽寒門子弟,皆是晟國京中官宦人家的孩子,當今晟國皇帝昏庸,底下的官員荒唐之人也不在少數,他們的孩子,自然也不會是什麽謙謙君子。
當然,官宦人家的孩子也并非全都不學無術,但那些個知書達理的好孩子,又怎麽會跟着徐成文這樣的廢物到處瞎胡鬧?如今留在這兒的也不過是物以類聚罷了。
他三言兩語便将他們全都忽悠。
“書墨,你平日裏看着儀表堂堂,沒想到居然也想着這些事情。”
“只是沒想到你居然喜歡這款的。”
“你們懂什麽,這司思是我見過最特殊的姑娘。”
“也是,妓館裏可不會有農家女。”
“真可惜女眷不能随意出門,要不然——我保準也想嘗嘗。”
“就是,徐府有母老虎,我們家裏可沒有!”
徐成文是個十足的蠢貨,他傳播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是單純覺得好玩。
要他說啊,他還拿徐書墨當好兄弟呢。
于是徐成文這會兒摟着徐書墨的肩膀,用卷起的畫卷撥開圍着徐書墨的纨绔,他在徐書墨耳邊猥瑣笑道:“二弟,以後可別和大哥我遮遮掩掩,你要早告訴我你喜歡司思,還用得着眼前這幫外人帶你去妓館?大哥我親自帶你去!”
徐書墨笑着說好,随後又皺着眉頭小聲說道:“大哥,只是你如今鬧成這般模樣,即便我和司姨娘并沒做過什麽,但被夫人知道,怕是又要懊惱。”
傻子徐成文哈哈笑道:“有什麽不好的?他們都是我兄弟,我們自己私下裏說說也就罷了,不會給人知曉的!”
顯然這傻子還不知道,拜他所賜,他和司思的事情早就傳遍全京都了。
徐成文的一幫‘兄弟’幾乎是異口同聲道:“我們自然不會告訴別人。”
但徐書墨敏銳察覺到其中有幾人,眼神閃躲無比,怕是傳播此事一定由他們的功勞,徐成文知道事已至此,他是肯定躲不過莫白雪的責難。
他唯一害怕的便是,他保不住司思。
說來也全都怪他,好好的非要畫什麽畫,這不是白白落人把柄嗎?想着要送司思禮物,如今卻成了一張張催命符。
在他的催促下,徐成文不情不願的跟着他一起回家,一路上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一些下流話,
“司思這小妮子我之前看着,便覺得一定與別的姑娘十分不同,軟軟的姑娘玩多了也沒什麽意思,還是得要會反抗才行。”
“只是可惜爹爹到死都沒玩過這妮子,你說爹爹在地府裏會不會後悔?”
“哎——要是咱們和蠻夷一樣就好了,繼承爹爹留下的姬妾,那不知道有多刺激快活呢。”
徐書墨覺得無比厭煩,但也只能笑臉相迎,狗急要跳牆,惹惱徐成文對他未來的日子,百害而無一利。
徐成文吵嚷着要看他屋裏別的畫,徐書墨為了防止他又亂翻出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只能主動應下,誰知道二人剛回到徐書墨屋中,便見到莫白雪端正坐在屋子中央,她看着徐書墨的神色晦暗不明。
莫白雪坐得端正,但他的屋子卻早就亂成一團,得,防得住兒子,防不住娘,莫白雪可不像是徐成文這麽好騙。
他環顧四周一圈,沒見到司思的身影,心裏的大石頭落下的同時,卻想到另一個不妙的可能,若是莫白雪先去找的司思呢?
他緊抿雙唇,雙眸一動不動盯着莫白雪,試圖從她臉上找出雙眸破綻來,只見莫白雪身旁的大丫鬟低着頭,手裏整齊捧着不少畫卷,幾個小厮則是安靜站在左右。
徐成文意識到不妙,但還沒想到哪裏不妙,他嬉皮笑臉的湊到莫白雪身邊,嘿嘿笑道:“娘你怎麽在二弟這兒。”
莫白雪平日裏總在小事上溺愛徐成文,但真要他犯了什麽原則性的大錯誤,影響到外界對徐府的風評,她但凡發怒,一定是什麽面子都不給的。
她擡起手當着一衆下人的面,一巴掌呼在徐成文臉頰上。
‘啪’
清脆的聲響讓屋內所有人猛地一驚,這已經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嫡子留了。
徐書墨聽到這清脆而又響亮的聲音,他很難否認自己并不想笑,但他還是忍住笑意,站在徐成文邊上安靜地等候莫白雪地發落。
徐成文捂着被打腫的臉頰難以置信地看向莫白雪,他當然不是在懷疑一直寵愛自己的母親,居然會當着所有人的面打自己,他敢叫莫白雪‘母老虎’自然是心裏積怨已久。
而是單純想到,好友們家裏溫順的當家主母,以及今日在課堂上聽到夫子講解的儒家思想。
他對這些課堂上的知識向來一知半解,喜歡什麽便聽什麽,這會兒只顧着斷章取義,惱怒地罵道:“你這女人——到底懂不懂什麽男尊女卑,你們女人生來就是服侍男人的,我是嫡子,整個徐府都是我的!”
莫白雪眼皮跳了兩下,她幾乎在用最後的忍耐力,迫使自己不一巴掌打死這倒黴兒子,她閉着眼睛手捂着額頭,對着小厮有氣無力道:“把這蠢貨給我丢出去,你們把門帶上也都出去。”
徐書墨聽見這話也沒動作,只是依舊安靜站在原地,待到下人把門合上他方才聽見莫白雪開口,她依舊閉着眼睛,聽見門外徐成文暴怒地喊着‘我才是未來徐府的主人,你們不能聽這母老虎的’,她語氣更顯疲憊,她嘆氣道:“平日裏慣着他,沒想到把他腦子給慣沒了,你說,他要是有你一半聰明伶俐,我便也不必這麽累,徐府在他爹死後,我便能直接交由他,和他未來的妻子掌管。”
徐書墨沒有貿然開口,他走到莫白雪身後,如同往常一般想要讨好地給她捏肩膀,但莫白雪今天卻是擡起手臂擋開他的手,她與司思截然不同,如同死水一般地眸子,平靜地看着他,說道:“別來這套,我雖然誇你聰明,但我又不是個傻子,我知道你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莫白雪這話倒是讓徐書墨一驚,他一直以為他演得不錯,誰知道她一直心如明鏡,居然這麽多年還是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奉承,他突然覺得自己在莫白雪眼裏,或許就是個供她雜耍開心的戲子。
他一時之間也顧不上憤怒,知道賣乖不成,腦子又開始飛快地轉動着,他半真半假的說道:“母親,我知道我不該對司姨娘有非分之想,但我從見到她的第一面開始便對她,心向神往。”
“只是你對她有非分之想?”莫白雪拔高了音量,她眸中閃過一道怒火,手指着徐書墨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這是在把我當成,和徐成文一樣的傻子戲耍呢。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年,和她做的龌龊事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帶她去見狀元郎的事情?”
徐書墨猛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莫白雪問道:“您知道?!”
莫白雪冷笑一聲,說道:“她很不擅長說謊。”
徐書墨單手捂着額頭自嘲道:“我确實考慮過事情會敗露,只是沒想到您居然知道,結果還放任我們做出這些,你認為的荒唐事。”
莫白雪十指彎曲在桌子上敲擊兩下,她笑道:“你們府裏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做出過不少荒唐事情。”
“您——”
莫白雪嘴角微微揚起,笑道:“心虛的人,總會更加謹言慎行,我不在乎你們背地裏做什麽,但我必須要知道,甚至最好你們都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因為這一切,都會成為有朝一日,我能夠要挾你們為我做事的籌碼。”
“我以為你會更在乎徐府的面子。”徐書墨咬牙切齒道。
莫白雪聽了他的話反倒發出一聲嗤笑,她笑道:“面子有什麽用?面子能當飯吃嗎。如今朝中亂成一鍋粥,徐家和莫家的人都不大好過,我若是個男子,我必然親自當官,無論如何也能殺出一條路來,但你也知道徐成文什麽德性,我要你幫他。”
徐書墨頃刻便明白莫白雪話外之音,他臉色慘敗道:“幫他做什麽?”
莫白雪慢慢悠悠從椅子上起身,她環顧着屋子四周,手指擦過木頭做的櫃子,像是在思考,但他明白,她只是想給他一種壓迫感,而他根本沒有防抗的餘地。
“你是個男子,你只要咬定是司思勾引你,你便不會有性命之憂。”莫白雪突然開口,确實問了這麽一句話。
徐書墨想要說謊,但又知道在莫白雪眼中,司思變得更有利用價值,便更能得到在徐府安穩度日的機會。
他咬牙道:“母親,你就別繞關子了,司思于我而言,比這世界萬物都要重要,我願意為她付出一切,包括我的性命。”
莫白雪卻笑道:“性命不值一提,我要的是你的自由。”
“若是夫人想想要,拿走便是,只要您別為難司思。”
“我原先覺得你比徐成文聰明,倒是我看錯你了,居然為個女人被我拿捏。”莫白雪啧啧兩聲,嘲笑道。
莫白雪已經得到肯定的答案,便繼續說道:“陛下奢靡無度,而朝中能撈到油水最多的,便是戶部。”
戶部,徐淩是戶部尚書。
難怪,難怪之前司思因為沖喜被娶進門,徐淩突然暴斃,莫白雪卻沒第一個要懲戒司思,因為她知道徐淩之死有蹊跷。
是莫白雪害死了徐淩?可這對她有什麽好處,莫非是要扶她的廢物兒子上位?
如果她這麽想,實在也不夠聰明。
“書墨,你知道一個好的伥鬼有多重要嗎?”
“我會做好徐書墨的伥鬼。”
莫白雪卻搖頭笑道:“我要你和徐成文,都做我的伥鬼。”
是了,只有徐淩死掉,莫白雪才能真正掌控徐家,因為徐成文不過是個不成器的廢物,他現在都開始懷疑,徐成文是不是被莫白雪故意養成廢物的。
莫白雪雙手背在身後哈哈笑道,
“母親從我小時候就天天告訴我,我必須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一個合格的母親,我自己想要的東西根本不重要。”
“可我不甘心啊。”
“我不甘心我的兒子是個蠢貨,而我卻必須因為這該死的制度,日後只能做一個當家主母,憑什麽?”
徐書墨眨了眨眼,他喉嚨裏的話又被他吞咽回腹中,他突然發現,這世上強顏歡笑的又豈止他與司思?
但他并不能同情莫白雪,因為他知道,最好的伥鬼,總要在最合适的時候,成為主人的替死鬼。
他不想做替死鬼,司思也不應該活在危險之中,他必須要為他們,争取一個更好的未來。
既然朝中局勢已經亂成一團,他完全不介意讓水變得更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