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渡
自渡
十年的感情怎麽能說斷就斷了呢,他又不是電腦,說存檔就存檔,說删除就删除。
在追悼會後續的同學會上,他才後知後覺地知道了原來他在意的十年裏,最後的五年裏一直有她的存在。
看吶,口口聲聲說愛他的人,卻舍得他這麽難過。
他好笑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大波浪的假發罩在他頭上,粗糙的眼線,過豔的腮紅,因為口紅買錯色號,他設想中溫柔的櫻桃小口變成了血盆大口,整體妝容凸現出不協調。
他甚至買了跟她同款的黑色風衣,杏色高跟鞋,艱難地套上了黑絲襪,在往上拉時,太過用力,絲襪抽絲破洞了,可明明他已經纖瘦得不像樣子了。
他凝視着鏡中的詭異的“瘋女人”,深知趙邢是看不上這樣的“女人”,眼淚不知怎麽地就從眼眶中滑落。
他去看過山,看過海,不開心的情緒還是越來越頻繁,他問了病友,還有什麽其他辦法能緩解這種情況。
病友當即甩給他一個夕陽紅的旅行團報名鏈接,邀他入團去看奔騰的黃河,遼闊的大草原。
他二話不說報名了,他正在努力找回他丢失的樣子:陽光,有活力,熱心腸,積極向上。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夜晚的草原格外的靜谧,月亮圓又亮挂在遠處的連綿不絕的駝峰上,後來月亮不斷騰升,高高地挂在了空中,幾抹雲從月亮面前飄過,風輕輕吹過,吹散了遮在月亮面前的雲,也在吹散他心間的不快。
露天的篝火晚會,就剩他和李叔夫婦在閑聊。
此行就他和導游兩個青年人,他幫着導游搬搬擡擡,叔叔阿姨們看他熱心懂事,長得又很白淨帥氣,跟高大結實的導游一比,都以為他是大學生,也就對他格外照顧。
李叔問他:“小陳,你今天怎麽不騎馬”
他不好意思地呲笑,露出一口白牙:“小時候被馬踢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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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姨聽了,溫婉一笑,覺得和他的緣分更深了:“我家小孩從馬上摔下來過,他總還想在草原上策馬奔騰,小陳啊,人生就是要勇敢一點點,才容易不會留下遺憾。”
馬頭琴聲悠揚,春風拂崗,綠草茵茵夾着小黃花,李叔握住了李姨的手,他們雙雙起身,并肩往月亮升起的地方走去,人生總是關關難過,關關難,他們中年意外喪子,那天剛好是農歷十五,月亮也是這麽圓,這麽亮。
他們在喪子之後,才嘗試着走進兒子的世界裏,去替兒子看漫展,完成兒子未完成的旅行計劃,幫兒子遞出來不及交出的情書……
有些人死了但會永遠存在,有些人活着卻像死了,說過不會走的人,卻走得比誰都幹脆。
火光跳躍,陳荊的心裏似乎慢慢放下了一些東西。
隔天,他鼓足勇氣上了馬背。
在一次次嘗試中,他學會了如何馴服烈馬,學會了拔掉他土地上幹枯的玫瑰。
所幸他沒讓幹枯的玫瑰成為刺手的荊棘。
盡管那是他貧瘠土地上最後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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