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真相
真相
這時候,遠處傳來整齊劃一而又略顯急促的腳步聲、馬蹄聲,還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甲胄摩擦聲。
豐烨知道,那是蕭冕正率領着黑風營朝這邊趕來。
暗影之首似是也覺察到了外面的動靜,神色有些深沉。“孤狼這個廢物,連個人都攔不住。”
“不對,怎麽會這麽快?”
暗影之首明白過來了——孤狼背叛了他。否則,絕不會這麽快。
正如暗影之首所預料的那樣,孤狼确實背叛了他。
一刻鐘前。
孤狼奉命率領一衆殺手阻攔蕭冕及黑風營。
暗影流沙的殺手與黑風營士兵不由分說地打了起來,孤狼更是身先士卒,孤身對戰蕭冕。
正當兩人打得難解難分,卻聽孤狼道:“我并不是來攔蕭将軍的,相反,我想和你做個交易。”
蕭冕有些意外:“什麽交易?”
“首領派我全力射殺黑風營和巡防營一衆士兵,可我并不打算這樣做。此番若是我助你兵不血刃地攻進大殿,你能否答應,此事若成,放我和荻花浪跡天涯,對于我們過往所行之事,也一概不予追究。”
“我答應。若你說話算話,我會盡我所能,在陛下面前為你們陳情,我也相信陛下是個賞罰分明之人。”
“我知道蕭将軍向來一言九鼎,我就信你這一回。”
交易達成,兩人便依計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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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狼使了個眼色,蕭冕會意,孤狼故意擡手,被蕭冕一掌打中了胸/膛,往後退了幾步,打了個趔趄。
蕭冕這一掌并未下重手,孤狼之所以打了個趔趄,也是兩人演給衆人看的一出戲罷了。
幾個絕殺扶住孤狼,孤狼故意幹咳了幾聲,以此顯示自己确實傷得不清。
見孤狼不敵,在場的殺手也有些心裏沒底,再看看對面黑風營和巡防營人多勢衆,要想攔住他們,勢必傷筋動骨,不由得有些露怯。
孤狼見時機成熟,朝衆人吩咐道:“對手攻勢太猛,若是硬戰恐會損失慘重,我們先撤。”
向孤狼傳話的那名殺手勸道:“首領的命令可不是這樣的,首領吩咐務必……”
孤狼立刻截住了他的話,不讓他繼續說下去,道:“你也知道,在暗影流沙,強者為王,除了首領,此刻你們最該聽我和荻花的話,此番敵人攻勢太猛,若是死戰,勢必傷亡慘重。我這是為兄弟們好,才不忍心大家就此丢了性命。首領若是怪罪下來,我自會承擔。既然你想依命令行事,那就留在這裏死戰到底吧,我絕不勉強。”
一聽到“死”字,反駁的那名絕殺打了個哆嗦,連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您的話,我自然是聽的。”說着,也跟上了撤退的隊伍。
就這樣,孤狼摔衆人退了出去,任憑黑風營和巡防營長驅直入,直奔大殿。
宮門處于皇城的最外圍,而大殿則位于皇城中心,兩者之前有着一段不遠的距離,蕭冕等不及,翻身上馬,策馬揚鞭,十萬火急地朝大殿的方向飛奔而去。
他只希望快一些,更快一些,心裏喃喃:“小豐,一定要等着我……等我……”
天地間不知何時飄起了悠悠揚揚的雪花,晶瑩的雪花落入皇城的每一個角落,混雜着地上橫流的鮮血,一白一紅,顯得分外耀眼。
對于孤狼的背叛,暗影之首是始料不及的。可事實擺在他面前,不由得他不信。
一直以來,孤狼都是他最得力,最忠誠的手下,唯他的命令是從,卻沒想到,到頭來,反倒是孤狼的背叛,打亂了他的計劃,讓他腹背受敵。
“好啊,你們一個個都背叛我。”暗影之首咆哮道。
在暗影流沙之中,楓葉、荻花、孤狼,這三人,號稱暗影流沙最強的絕殺三劍客,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不曾想,他調教出來最卓越的三人,竟然都背叛了他。
“沒想到我算盡天下人,卻唯獨算錯了人心。”
豐烨一笑,用衣袖擦淨了嘴角的鮮血,用略帶桀骜的語氣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罷了。”
“就算孤狼背叛了我,豐烨,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你信不信,你終究不是我的對手,等不到蕭冕來了。”說完,暗影之首露出魅邪的一笑,幾乎是同一刻,他揮出破冰刀,朝豐烨的右臂攻去。
豐烨右臂原本就被劃了一刀,鮮血橫流,有些無力,才不得已改為左手使劍。
眼看右臂将要再次遭受重擊,說時遲,那時快,豐烨急中生智,擡腿橫踢,總算避過了暗影之首的殺招。
不等豐烨遲疑,暗影之首再次向他襲來。豐烨揮劍抵擋,寒光劍和破冰刀針鋒相對,刀光劍影之中,不時擦出絲絲火星。
豐烨雖是左手揮劍,劍法卻也絲毫不遜色,對上右手出刀的暗影之首,尚能招架。
下一刻,豐烨才真正預感到情勢的不妙。
暗影之首向他揮出一掌,用的正是左手,豐烨依舊想擡腿格擋,不料暗影之首伸腿阻攔。豐烨分身乏術,只得出右掌接招。
豐烨只感覺右臂一陣發麻,接着一股劇痛傳來,鮮血流得更厲害了,一滴接一滴地滴到地上。
暗影之首一笑:“先前你毫發無傷,尚能與我一戰,如今你右臂受傷,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我又怎能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呢。”
豐烨知道,右臂受傷,就是他最大的破綻。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全身冒着冷汗,景炎帝看豐烨力有不逮,右臂一點點地往外滲着血,不忍道:“孩子,你走吧,再打下去你會沒命的,這本就不關你的事。更何況,我曾親手将你下獄,你不計前嫌保護我的安危,我已經很感激了。快走吧。”
都說一将功成萬骨枯。若是能一朝功成,籍籍無名者的個人生死根本不足為道。這是帝王之術,景炎帝不會不懂。可不知怎的,景炎帝竟然生了恻隐之心,不顧自己的安危,說出這番話來。
“不,我不走,這一次,我為自己,為将軍,也為大周而戰。将軍教會我,何為勇敢,何為責任,為正義之事而戰,雖千萬人,吾往矣。”
“更何況,我只對付你一人!”豐烨擦幹嘴角的鮮血,那眼神中帶着倔強與狂傲,再次迎上了暗影之首。
景炎帝覺察出這眼神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眼神不曾在太子和二皇子的眼中見過,卻在這個籍籍無名的少年眼中閃現,那分明是年少時自己的模樣!
“小豐!”豐烨的耳邊想起蕭冕的叫喚。
此刻,蕭冕踏雪而來,終于到達了大殿外不遠處。
大殿外,雪下得正緊。
蕭冕擔心大殿狀況,以最快的速度策馬趕來,将衆人都甩在了身後。
“給我攔住他!”暗影之首下令道。
大殿內的絕殺接到命令,大部分沖出了大殿,去攔截蕭冕,只留下小部分人繼續與季英、柳太傅、二皇子等人纏鬥。
蕭冕騎在馬上,手持扶風劍,居高臨下地揮劍與沖過來的絕殺厮打,刀鋒淩厲,就像秋風掃落葉般幹脆而果決。
看蕭冕近在眼前,不多時便會沖進來,再者,他身後數萬的黑風營士兵很快也會接踵而至,将這大殿團團包圍,暗影之首想到這裏,突然發了狠。
他的破冰刀突然使得飛快,快得比豐烨的殺手锏“移形換影”還要快,豐烨只得凝神抵擋,見招拆招。
豐烨越是用力,越是牽動傷口,加速血液的流速。
豐烨的嘴唇有些發白,卻仍舊在堅持着。可左手的寒光劍還是因為身體乏力的緣故,使得終究是沒有先前那般靈動迅捷了。
下一刻,豐烨就預感到了不妙。
暗影之首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角,将他往旁邊的柱子上撞去。
豐烨感覺一陣眩暈,接着,整個腦袋便嗡嗡作響起來,眼冒金星。他想要揮劍反抗,卻發現眼前人影幢幢,看得有些不真切。
暗影之首看了一眼景炎帝,道:“周警,今日,我就讓你後悔一輩子。”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景炎帝不免有些疑惑。
話音剛落,暗影之首揮起破冰刀,朝豐烨胸/膛刺去。
“豐烨!小豐!”景炎帝叫了一聲,幾乎是在同時,蕭冕也覺察到了豐烨的危險處境,失聲叫了出來。
伴着這聲呼喊,蕭冕已經抛出了扶風劍,扶風劍以極快的速度飛來,希望能為豐烨擋下這致命的殺招。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鮮血從豐烨的嘴裏湧了出來,他的臉色比先前更加蒼白了,眼神有些迷離。豐烨晃了晃頭,終于清醒了些,不再感到那麽眩暈。他伸手握住刺來的破冰刀,與暗影之首周旋,不讓他刺得更深些。
與此同時,扶風劍劃過長空,朝暗影之首飛來,暗影之首閃身想要避過,卻是來不及了,他的右臂被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順着黑色的衣袍流了出來,染得這玄衣的顏色更深了些。
豐烨感覺到全身乏力,緩緩倒了下來。還在殿外厮殺的蕭冕怒了,眼睛裏滿是殺氣,上前阻攔的絕殺皆被一劍封喉,終于進了殿。
他朝豐烨飛奔而來,扶起了倒在地下的豐烨,他撫摸着豐烨的臉頰,眼淚已經止不住了:“小豐,小豐,你沒事吧?求你,不要離開我。”
暗影之首哈哈大笑:“蕭冕,我也要讓你嘗嘗永失所愛的滋味。十三年前,蕭氏在那場平叛中可謂居功至偉,父債子償,如今,我的仇報在你身上,可謂不冤。”
蕭冕怒了,怒火中燒,豐烨的聲音有些虛弱,道:“冕,我沒事,死不了。”蕭冕濃密的睫毛上粘着雪花,身上還帶着一股寒氣,可豐烨卻覺得蕭冕的懷抱溫暖極了。說着,豐烨艱難地從懷裏掏出一枚圓形的木頭吊墜,道:“是它救了我,為我擋下了這一刀。”
蕭冕想起來了。上回與柳太傅聯手圍攻暗影流沙,雖說所有的殺手都趁機撤離了,可并不是一無所獲,柳太傅還是在暗影流沙帶回了一些文書和物品,其中就包括這個木頭吊墜。後來他們前去拜訪柳太傅,柳太傅又将這個木頭吊墜交到了蕭冕手裏。
蕭冕知道,這個木頭吊墜是豐烨的父母留下的,之前暗影之首就曾拿出這個木頭吊墜,以豐烨父母的下落相逼,希望豐烨繼續為他所用,可豐烨還是義正詞嚴地拒絕了。那時,他假扮“風鈴”,在暗影流沙的地牢外聽的一清二楚。蕭冕知道,豐烨從小生活在暗影流沙,自然渴望親情,所以,他又把這個木頭吊墜還了豐烨,沒想到豐烨一直帶在身上。兜兜轉轉,這木頭吊墜竟救了他一命。
木頭吊墜并沒有被鋒利的破冰刀刺破,只是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刀痕。蕭冕這才放下心來。
“剛剛看你吐了那麽大一口血,吓死我了,幸好,你沒事。”蕭冕将豐烨一把摟住。”
“我還想牽着你的手,白頭到老,我怎麽舍死。剛才我只是太過用力了,所以才吐了一口血,我真的沒事。”
說着,豐烨握住了蕭冕的手。幾日不見,蕭冕的手竟粗糙了不少。他的手上還多了幾道深深淺淺的血痕。盔甲上,也滿是斑斑駁駁的劍痕,還帶着些血跡。想來他在宮外也是經歷了一場死戰,才沖了進來。
方才,景炎帝的目光一直凝聚于這個圓形的木頭吊墜上,此刻他再也繃不住了。
這圓形木頭吊墜分明是他當年親手所刻,作為送給先皇後蕭紫玥的定情之物,普天之下僅此一枚,怎麽會在豐烨的身上?
他快步走了過來,目光熱切,朝豐烨道:“孩子,能否将這木頭吊墜予我看看。”
豐烨不解,解下這木頭吊墜遞給景炎帝。
景炎帝撫摸着這吊墜,老淚縱橫,喃喃道:“不錯,不錯,就是這個。”
景炎帝記得,那時,他還是受人冷落的五皇子,一無所有,面對心愛之人,只能自己親手雕刻這枚吊墜表達愛意,不曾想,先皇後蕭紫玥卻是一口答應了他的告白。于是,這吊墜,便成了他們的定情之物。
當年,他選用了極為堅硬的黑檀木刻制了這枚木頭吊墜,寓意情比堅金,還在上面刻上了一個“警”。這“警”字随着時光流逝,已經看不分明了,可這吊墜的顏色和形狀,和他當年所刻的如出一轍。
“孩子,這吊墜你是何處得來?”景炎帝打量着豐烨,越發覺得他的眉眼像他的先皇後蕭紫玥,卻還是不敢輕下定論,這才有此一問。
蕭冕道:“陛下,這是豐烨父母留給他唯一的東西,怎麽了?”
“這是我當年親手所刻,送給蕭皇後的定情之物。”
蕭冕一怔:“這麽說,豐烨是……”
“翊兒,是你嗎?”
豐烨有些發懵,望着眼前這個慈祥的老人,他忽覺似曾相識,他的頭再次疼起來,許是腦袋剛剛被暗影之首撞到牆上的緣故,一些陌生的畫面竟然全都飄了出來。
尋着一些記憶的碎片,他在記憶中,竟然看到了年輕時候的景炎帝,他正笑容滿面地喊着自己“翊兒”,正和自己玩着蹴鞠。
這時候,暗影之首開口道:“周警,告訴你也無妨,豐烨其實就是你最愛的三皇子周翊。”
“你,你好狠,為何要讓我們父子生生分離十三載?”景炎帝怒道。
“因為,我要讓你和我一樣,嘗遍孤獨的滋味,讓你帶着思念而活。你知道嗎,這十三年來,我只能在夢中才能見太子殿下一面,可卻終究是夢。”
景炎帝又何嘗不是如此,自從周翊在那場叛亂中走失,蕭皇後憂思成疾,沒兩年便香消玉殒,只有在夢中,才能夢見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景象。
“原來,你剛剛說,要讓我後悔一輩子,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