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太傅
太傅
“楊大人為人正直,是朝堂上的清流。後來被任命查獲了幾起大案,破獲了私運火藥案,私鑄錢幣案,得罪了太多士大夫階級的利益。後來被人構陷私運兵器,沒能躲過暗處射來的冷箭。後來老師也被牽連,處境艱難。但是老師不甘心,他立志要讓傷害楊大人的人付出代價。他說,楊大人雖然離開了,但他會為楊大人實現他未完成的心願。若是剛正不阿也是一種錯,那錯的便是這世道。”
“沒想到太傅背後有如此曲折的故事,再後來呢?”豐烨問。
“再後來,老師雖被牽連貶官,但才氣與膽識俱在,很快再次受到了朝廷的重用,官拜三品。老師處事靈活,在剛正不阿的同時又留有一些情面,很快成為了朝廷一品文官。但想要除去害楊大人的幾個武将,必須深入武将陣營,才能找到那幾個武将的罪證。”
“那他是怎麽進入武将集團的呢?”
“老師正在犯難如何進入武将陣營時,剛好大周邊境遭到鄰國的挑釁,他主動請纓,深入敵軍腹地,出其不意,剿滅了叛亂,世人才知道原來此時的柳玦早已不再是當年的文官柳玦了,他已經成為了一個文武兼備、有勇有謀的武将。”
“那最後太傅有達成心願嗎?”
“當然,太傅雖不喜、也不屑朝堂的明争暗鬥,但不代表他不會。後來他斡旋于朝堂的多方勢力,時隔五年,終于找到了當年陷害楊大人的武将陣營的罪證,那些曾經名聲顯赫的武将被流放的流放,罷官的罷官,死的死,傷的傷。”
蕭冕嘆了一口氣:“老師雖然做了這麽多,但他知道,他牽挂的那個人還是永遠都回不來了。他能做的,就是為楊大人實現當年為完成的心意。”
聽完太傅的故事,豐烨心中也是五味雜陳:“當他獨自在多方勢力之間斡旋的時候,一定很孤獨吧。從他做出決定為楊大人報仇的那一刻,就注定走上了一條孤獨而艱險的道路。一個人踽踽獨行,一個人行走在看不見盡頭的黑暗中,只為了心中那一人。”
蕭冕道:“這些事,我也是小時候聽父親說起的。父親說,老師當年為了肅清了朝堂的黑暗勢力,又被迫卷入了紛繁複雜的奪嫡之争,在多方勢力的斡旋下,他沒有支持被人看好的太子一黨,轉而支持一向不受待見的五皇子,最後在老師的全力支持下,五皇子得以即位,而那五皇子便是當今的陛下——如今的景炎帝。”
蕭冕道:“陛下的登基離不開老師的全力支持,原以為老師要冊封一品大将時,他又急流勇退,他記起了當年初入朝堂時的誓言:“只願這一生,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之後,他擔任太傅一職,教授衆皇子武藝和詩書,我曾和皇子們一起學習,所以有幸成為他的門生。老師此舉,算是重回了文官陣營。”
兩人一邊講述着太傅的故事,另一邊,太傅柳玦也想起了他與楊璟的過往。
似乎有楊璟在的日子,他的心才是鮮活的。
那日,楊璟被誣陷為私運兵器,停職查辦。他苦苦尋找證明楊璟清白的證據,可是無濟于事,所有證據都指向楊璟,所有的一切像是被提前安排好的。
雖然證據确鑿,但憑借楊璟的戰功,罪不至死,最後楊璟被貶為庶民,永生不得入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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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璟不在,他也就無心朝堂了,他之所以入朝為官,是因為楊璟在朝堂,他想與楊璟并肩而立,與他一起治國平天下,與他一起實現心中的抱負。
柳玦原以為這是最壞的結局,卻沒想到楊璟最終會被人害死。
那一日,他一如往日地去看望楊璟,想要纾解他心中的愁悶。
楊璟罷官後,住在了一處偏僻的院子裏,悶悶不樂了幾日。
看到曾經意氣風發,眼裏有光的楊璟眼眸暗淡了下去,人也日漸消瘦了,他對楊璟說:“不如我們一起隐居吧,從此高山流水,遠離朝堂和紛争。”
楊璟道:“說實話,清白未明,我不甘心。”
“我一定會為你找到證據,還你清白。”
“不,我不想你為我深陷危局。”楊璟滿含擔憂道,“以前的我好像什麽都不怕,但這一次,我是真的害怕了,怕你也受人陷害。這些時日你為我奔波,惹怒陛下,才遭到貶黜,我很感激,也很慚愧。但比起我的清白,我更在意的是你的安危,若是你執意為我翻案,勢必觸怒他們,我怕藏在暗處的冷箭再次射來。我不想你為我心力交瘁,不想你為我以身犯險。”
柳玦看完楊璟,正想從楊璟家離開,只見一排黑衣人從天而降,死死圍住了他們。
那數十名黑衣人皆手持長刀,黑衣覆面,只露出一雙陰狠的眼睛,目光兇殘地盯着兩人。
楊璟聽到動靜,從屋裏提劍出來,冷笑道:“如今真相未明,他們還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就是此人,一個不留,給我上!” 領頭人一聲令下,衆人沖上前來。
楊璟拔劍護在柳玦身前,劍光閃現,閃得人睜不開眼睛,遮天蔽日,刀與劍的沖擊,寒光陣陣,令人生寒。
“給我放箭!”随着黑衣人的一聲令下,“嗤嗤嗤”,四面八方不斷有利箭射來,楊璟揮劍抵擋着從四面八方射來的飛箭。
二十多名黑衣殺手身手矯健,一看就是死士,楊璟雖身經百戰,奈何敵衆我寡,終是體力不支,黑衣人沖進了屋裏。
楊璟一邊與他們纏鬥一邊道:“小柳,你快走!我撐不了多久了。”
“不,我不走。”
“你若是不走,我們一個都走不掉。”楊璟道,“聽話。”
“我去找人幫忙,你一定要撐住。”
說話間,柳玦突然看到一個飛箭正以極快的速度朝楊璟飛去,他擋在了楊璟身前,利箭刺入他的胸膛,鮮血流了出來。
“小柳!”楊璟的眼睛紅了起來,他揮動着手中的劍,撿起地上射來的飛箭,反手甩了出去,屋外射箭的黑衣人反手倒地。然後他将受傷的柳玦推出了房門,說了一聲“等我”,只留自己一人在屋子裏與十幾個黑衣人苦苦戰鬥。
可是柳玦終究沒有等到楊璟,他帶着傷,好不容易找來了人,可是當他趕到的時候,楊璟已經奄奄一息了。
他淚流滿面,心痛難忍地道:“小楊,你一定要撐住。”
楊璟嘴角帶着鮮血,他撫摸着柳玦的臉頰,“小柳,對不起,是我食言了,往後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了。”
“不,沒有你,往後的路,你讓我怎麽走?”
“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不要為我報仇,我只希望你平安順遂,活成我們初見時的模樣。”
就這樣,在二十年前的那個傍晚,楊璟死在了他面前。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楊璟素來正直,他不過是公事公辦,想要建立一個更好的朝堂罷了,又有什麽錯呢,卻落得如此下場。
楊璟死後,他也曾一蹶不振,他痛恨朝堂,痛恨朝堂之上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可他咽不下這口氣,他必須要讓所有傷害楊璟的人,都付出應有的代價。他還要查明真相,他的清名必須被世人知曉。他在楊璟的墓前立誓:就算此生粉身碎骨,我也要孤注一擲,還你一世清譽。
從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是從前的柳玦了。帶着這份執念,他一邊習武,一邊庇佑着楊氏一族,一邊還要斡旋于朝堂争鬥,循着蛛絲馬跡查找真相,夙興夜寐。五年後,終于真相大白,他于楊璟墓前潸然淚下。
往事歷歷在目,柳玦喝了一口蕭冕帶來的梨花白,眼眶微紅,他既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對楊璟說:“今天看見兩個恣意的少年,不由得想到了少年時的你我。我真的好想你,小楊!”
“你說,若是當初你沒有将我推出屋門,我們是不是就能一直在一起了,也不會獨留我一人在這世間。如果當初我會武功,是不是就可以和你并肩戰鬥,你也就能活着。”
“可是,人生哪有那麽多如果,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是一輩子。可是一輩子真的太長了,沒有了那個令我魂牽夢繞的你,我真的好孤獨。”
太傅的頭發已經有些斑白了,但想起心中的那個人,目光仍是純真熾熱的。少年的時光總是如此珍貴,楊璟與他琴簫合奏,與他飲酒對弈,這些他都還記得。
太傅又喝了一口梨花白,眼眶中落下一滴淚來。
世人都知道他嗜酒如命,卻不知道,他原先是滴酒不沾的,有一次還是楊璟撺掇他喝一口,他才養成了這個習慣,經常和楊璟小酌幾杯。楊璟離開後,他将對楊璟的思念寄托在了梨花白上,仿佛只有在喝酒的時候,楊璟才未曾離開過。
“只此一生,只為一人。”豐烨聽蕭冕說完太傅的故事,長嘆了一聲。
“是啊,楊大人希望太傅一生平安順遂,活成他們初見時的模樣。可太傅一個不喜歡朝堂明争暗鬥的人,終究還是為了楊大人斡旋了半生。”
蕭冕看向身旁的豐烨:“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從今往後,無論前方的路如何,我都會一直陪你走下去的。”
豐烨一笑:“我也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