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交心
交心
蕭冕沒想到,豐烨對于自己,竟然更勝過生命。
沒有一刻的猶豫與遲疑,那是一種心甘情願、理所當然、義無反顧的本能反應。
蕭冕抱着懷裏的人,快步走着,仿佛他懷裏躺着的,此刻就是他的世界。
“你一定要撐住!”蕭冕的眼眶紅着,“小豐,你再撐一會兒,我馬上帶你出去。”
豐烨的聲音有些氣若游絲,他撫摸了一下蕭冕的臉頰,“将軍,你傷的重不重?”
“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豐烨望着蕭冕的眼睛,眼裏閃現出一絲不舍,但更多的是坦然:“原本以為此生就是永別,想不到老天對我真好,臨走前還能再見你一眼,我已經知足了。”
“我不許你說這麽喪氣的話,沒我的允許,我不許你丢下我一個人。”蕭冕的語氣激動起來,“你一定要堅持住,我帶你回家。你在,家才在。”
原來,蕭冕早已将他當家人了,豐烨笑了笑,眼眸裏閃過一絲欣慰:“謝謝你,将軍,你讓我知道那個被世人唾罵的殺手也是有人愛的。”
蕭冕道:“我不允許你這麽說自己,每個人都值得被溫柔對待。”
“冕,我真的好累,我想先睡一會兒。”豐烨閉上了眼睛。
“小豐,看着我的眼睛,別睡,千萬別睡。”蕭冕叫喊着。可懷裏的人卻怎麽都叫不醒。
他快步走着,仿佛這一生,他都沒走過這麽長的路,他多想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找到出口,帶他的小豐回家。
不知過了多久,漆黑的洞口處射入了一絲光亮,蕭冕沿着光亮的方向,終于看到了一隊官兵。
彪形大漢看到蕭冕,頓時喜極而泣:“将軍,我們終于找到你了,你不知道,這地方是有多少機關暗器,還好太傅博聞強識,才帶領我們一行人避開了機關,順利找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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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冕擡眸望向彪形大漢身旁的那一人,行禮示意道:“老師!”
太傅一笑:“小冕也長這麽大了,有出息了,想當初你在宮裏和皇子們一起讀書時,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呢!”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太傅教習于他的時光蕭冕還歷歷在目,“老師今日特地感來救我于危難,學生不勝感激。””
太傅看見蕭冕的懷裏躺着一人,身受重傷,渾身是血,立刻吩咐醫官上前。
醫官給豐烨把了脈,拿出一顆藥遞給蕭冕:“他是失血過多才導致的昏迷,這藥暫時能止血。”
蕭冕将藥喂給豐烨服下:“還請大夫務必保他平安。”
醫官點頭示意。
蕭冕看豐烨止住了血,稍稍放寬了心:“多謝老師!多虧老師想得周到,請來了醫官,豐烨才能及時止血。”
彪形大漢知道蕭冕昔日曾受教于太傅,兵法也盡得太傅真傳,不禁感嘆:“太傅可真是關心将軍,怕将軍受傷,特地随身攜帶了醫官,處事周到,不愧是将軍的老師。”
太傅道:“此地不宜久留,若想治傷,還得找一處幹淨的地方。我看你也受了傷,剩下的事,交給我吧!”
“太傅務必小心。”
太傅帶着一隊官兵在暗影流沙查找殺手的蹤跡,另一邊,蕭冕帶着豐烨跟随彪形大漢以及十幾個官兵來到了一座僻靜的宅子。
那是蕭家的一處舊宅,很久以前置辦的。因這宅子常年沒人住,所以整個宅子只安排了一個護院負責灑掃。
見到蕭冕,護院立刻開了門。
蕭冕來到一處房間,輕輕地将豐烨從懷裏放下。
醫官很快帶着藥箱來了,他用小刀割開一小片衣服,看了看豐烨腹部的傷口,嘆了一口氣,“傷口很深,再偏一點,恐怕神仙難救了。”
蕭冕的眼裏盡是急迫與恐懼,他拉着大夫的手說:“求你救他!”
“将軍不必多禮,老朽會盡力醫治。”
很快,大夫為豐烨清理完傷口就出去寫方子了。
蕭冕坐在床邊,看見豐烨手腕上紅紅的的勒痕——那是鎖鏈留下的印記,他突然有些心痛難忍:“小豐,對不起,我還是來晚了,你怎麽這麽傻,要不是我,你不會中那一劍,也不會深受重傷。”
豐烨的衣服帶有血跡,再穿着會感染傷口,加重傷情,蕭冕拿來一身換洗的衣服,放在床上,然後,他輕輕地解開了豐烨的衣襟。
豐烨的裏衣早已被鮮血染紅了大片,殷紅的鮮血仿佛襯得他的臉更加蒼白。這是他第一次給人更衣。他的動作輕輕地,慢慢地,生怕觸碰到豐烨的傷口。
蕭冕的手有些顫抖起來,可能是不熟練,也可能是沒經驗,但更多的是心疼。
許久,蕭冕終于脫下了豐烨的外衣,現在只剩下一件裏衣了,蕭冕輕柔地掀開衣服的一角,他看見了豐烨腹部的那個傷口,看見了豐烨滿身的傷痕,這些傷痕像是經年累月積累起來的,早已刻入了血脈,他想,豐烨在暗影流沙沒少挨打吧,他還看見了豐烨胸/口的那個圖案,那是一個“楓葉”的圖案,紅得似火,紅得熱烈。
蕭冕的眼眶紅了,他喃喃自語:“你一定要好起來,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吃苦了。”
換好衣服,蕭冕為豐烨蓋好被子,又掏出手帕擦拭起來,他慢慢地擦拭着,擦去豐烨臉上的灰塵和沾染的血跡。很快,豐烨的臉恢複了往昔的清麗。
做完這些,蕭冕又将豐烨鬓角有些雜亂的發絲理了理,他慢慢地撫上豐烨的臉頰,最後在豐烨額間落下一個吻,出了房間。
看到蕭冕出來,彪形大漢很快行禮示意:“将軍。”
彪形大漢正在拿着個扇子煎藥。
“藥煎好了沒?”
“馬上就好了。”彪形大漢放下了扇子,起身去倒藥。
“我來吧。”蕭冕伸手端起藥鍋,把藥倒進碗裏。
此刻彪形大漢才發現蕭冕竟受了好幾處傷,雖沒有傷到要害,但傷口還是很深,他忍不住問了一句:“将軍,你受傷了,快包紮一下傷口。”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蕭冕端着藥,進了豐烨的房間。
彪形大漢望着蕭冕遠去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幾日不見,他的将軍像是變了一個人,憔悴了不少,到底是什麽事情讓将軍如此傷神?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将軍請他去太傅那裏調兵趕往北蕩山,豐烨又為什麽會被抓到暗影流沙,這一切,蕭冕不說,他也自然不好多問,他能做的,就是相信并且支持将軍做的所有決定。
一日後,當太陽照進窗戶時,豐烨緩緩睜開了眼睛。
看到豐烨醒了過來,蕭冕有些喜極而泣,他将豐烨攬在懷裏:“小豐,你終于醒了,太好了。對了,傷口還疼吧?”
“不疼了。”豐烨的聲音依舊虛弱,可臉色卻好看多了。“一醒來就能看見我的冕,我真的好幸福。”
蕭冕的眼睛有些血絲,這一夜他心急如焚,根本無心入睡,看見豐烨醒了,終于松了一口氣:“你為什麽這麽傻,什麽都不告訴我,獨自承受這一切。”
“我怕……”在豐烨心中,蕭冕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的火焰,點燃他,溫暖他,他害怕蕭冕被卷入暗影流沙,他也害怕蕭冕對他失望,他不想這火焰因他而黯淡。
沒等豐烨說完,蕭冕再次摟緊了他,豐烨舒适地靠在了蕭冕的肩頭:“不用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你只需要知道,我愛你,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豐烨躺在蕭冕懷裏,感受着蕭冕有條不紊的呼吸聲,感受着蕭冕周身散發着的熱氣。
豐烨看着蕭冕,若有所思道:“你知道嗎?那次随你出征,看見你馳騁沙場的樣子,我真的很羨慕,我還聽士兵們講你獲封武安侯的故事,那時候我就在想,為什麽別人的十五歲是保家衛國,馳騁疆場,而我的十五歲卻還在暗天日的暗影流沙裏苦苦掙紮,始終看不見光。我一邊想要靠近你,一邊又不敢靠近你,我時常問自己,若有一天,你發現了我的身份,我該如何自處?”
蕭冕正色道:“我知道你從來都是身不由己,對于過去,你已經做得夠好了。你無需自責。若非身後已無退路,誰願意過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呢?若易地而處,或許我做的還不如你呢。”
蕭冕眸色深深,眼裏滿是熱切。他繼續道:“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有黑暗就有光明,有邪惡就有正義,相伴而生。但你讓我相信,即便身處黑暗,只有擡頭仰望星空,總有一天,光明會驅散黑暗,只因為最初的堅持。”
豐烨沒想到蕭冕如此善解人意:“謝謝你能這麽想,可在我心裏,你是世上最幹淨,最明亮,最溫柔的人,可我終究被染成過黑色,我根本沒有你想的這麽好。”
“不,在我心裏,你永遠明媚而耀眼,溫柔又堅韌,你有自己想要追尋的自由,你有自己的堅守,你知道自己為什麽而活,為了自由,你不畏艱險,雖然滿身泥濘,卻百折不撓,即便你深陷泥沼,你也試圖讓自己拔腿出來,你已經做得夠好了。”蕭冕摸了摸豐烨的臉頰,“縱使世間風霜無數,可我一看到你,就感到舒适和愉悅,感到溫暖,我已經離不開你了。”
豐烨沒想到蕭冕能感同身受他對自由的渴望——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1]
豐烨的眼眶濕潤了:“謝謝你,願意伸手将我拉出深淵。謝謝你出現在我生命裏,讓我的世界充滿了溫暖。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願為将軍傾盡所有,至死不渝。”
“我才不要你為我傾盡所有,我只要你快點好起來,把自己吃的白白胖胖的才好呢!”蕭冕笑了,笑得像個孩子。
望着蕭冕燦爛的笑容,豐烨也笑了,那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的笑意,寧靜而祥和,真誠而熱烈,質樸而純真。
原來,只要一個人堅守本心,冥冥之中,命運會以相同的方式回饋于他,他的堅持,終将美好。
原來,命運不總是那麽殘酷,只要心存希望,命運會贈他甜甜的糖。
原來,相信什麽,才會得到什麽。天再黑,也有亮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