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癫狂
癫狂
上輩子陸禾常來嚴靜寺,被厭棄的世子妃日常寂寞,只能寄希望于神佛。印象中這一年觀音誕,她亦是參與的,只是彼時她是剛過門一年的新媳婦不敢張狂,只敢安安靜靜地居于人群的末尾。
這一世,境遇卻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大将軍夫人态度謙和的伴在她左右照顧,她的位次也從末尾到了太後身旁。
只是今日太後的臉色不大好看,對着陸禾像是有氣撒不出。
“聽說陸姑娘有孕,恭喜。”許是看出太後的不快,貴妃笑着輕輕刺了她一下。
陸禾也不争辯,微笑着回了一禮:“多謝貴妃娘娘。”
貴妃話裏的意思不過是說她未婚便有孕,沒有禮義廉恥,誰料她大大方方的應下了,倒讓貴妃噎住了。
安平公主冷笑一聲:“真是玷污佛門清淨地。”
雖未指名道姓,卻都知道她是在說陸禾。
趙無端夫人忙從陸禾身旁走出來,笑道:“今日是太後帶着宗親貴胄的女眷來這裏祈福,太後是真龍之母自有仙人菩薩護佑,有什麽污穢東西敢來沖撞?”
太後面色冷淡咳了一聲:“進去吧。”
于是衆人神情肅穆,跟着太後進了大雄寶殿。
衆女眷跪在雕像前,雙手合十閉眼聽經,陸禾卻扭頭在一衆花紅柳綠中搜尋着,然而并未找到齊王妃的身影。
嘆氣之際,陸禾忽察覺到一道刺人的目光,她下意識的往左邊瞧去,看見一雙滿目恨意的眼睛。
梵音悅耳,使人平靜,整個大殿中只有陸禾與齊王妃心不在焉。她們中間隔着十餘人,但齊王妃飽含仇恨的眼神卻如利箭一般射過來,陸禾眼帶深意的看過去,而後挑釁似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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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妃差點跪不住,看她的樣子似乎馬上就要上來給她一刀,然而一只圓潤的手扯住齊王妃的衣服。
陸禾往後一傾,看見被齊王妃擋住半邊身子的周琅芳。
周琅芳的肚子圓滾滾的像個西瓜,她憂心忡忡的扯了扯婆婆的衣服,輕輕搖頭。齊王妃似乎對這位兒媳很上心,立即便憋着氣扭過頭去,再不看陸禾一眼。
陸禾頓時心花怒放,她看着慈悲的菩薩像,笑得甜如蜜糖。
菩薩可憐她,讓周琅芳也來了。
那麽,一切就是今日了。
這回她虔誠的合十雙手,跪謝菩薩。
在大殿中聽完誦經,已是午時,年幼的小和尚們過來請他們去嚴靜寺後面吃齋飯、品山泉。
嚴靜寺後面是一個大花園,因有一個有靈的泉水而聞名,故而在此建寺。據傳聞,這個泉水喝了能保佑婦人青春美貌、夫妻恩愛、必生男嬰。
趙無端夫人便笑着跟她道:“吃完齋飯歇息的時候,姑娘不妨也去喝一口泉水,好保佑肚子裏是個小公子!”
“哪有那麽靈驗,不過百姓傳說而已。”陸禾嗤笑。
若真有靈,前世她每次來嚴靜寺都灌上那麽一大壺水,齊郁不是照樣與她離心?
趙無端夫人道:“只當圖個吉利罷了。”
陸禾搖頭,微笑:“待會兒你瞧着吧,只怕那泉邊擠得連落腳地兒都沒了。”
果然,吃完齋飯後趙無端夫人帶着陸禾過來,那泉邊已經擠得水洩不通了。
那些人裏面,亦有齊郁的遺孀周琅芳,她挺着大肚子倒也沒擠進去,只是任侍女扶着站在一旁。過了會兒,有侍女如捧着金子般捧着一小碗水過來,周琅芳珍之重之的把那碗水喝了下去。
看着這張清新溫柔的臉,陸禾不禁想到上輩子,她苦苦哀求周琅芳的時候:“快去請大夫,我肚子好疼……”
周琅芳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躲得遠遠的:“世子妃莫不是學蘇娘子裝病?那也要裝的像一些才是,蘇娘子裝病請世子過去的時候,那臉色可叫一個慘白!”
鑽心的痛,陸禾一低頭,瞧見下面流了殷紅的血。那時她不知自己已經有孕了,只當是得了什麽了不得的病,吓得魂飛魄散。
見到那血,周琅芳才笑着走過來,在她身邊蹲下:“姐姐,你知道你為何肚子疼嗎?因為你有孕了呀!哪有你這樣粗心的娘親,有了兩個月身孕都不知道。”
周琅芳溫柔的替她扶正歪掉的華勝,在她耳邊嘶嘶輕言:“你這是滑胎了,知道嗎?知道你為何會滑胎嗎?是因為你剛剛吃的那盤糕點裏面被我下了大量的藏紅花……”
她平日裏溫柔得像一株不理俗世的蘭花,可她說的話卻惡毒如蛇蠍。陸禾早知她的手段,卻沒想到她會那樣正大光明的把她坐下的龌龊事說出來。
直到齊郁匆匆趕來,周琅芳才受驚的撲到他懷裏,哭得梨花帶雨:“姐姐剛剛吃了蘇娘子送的玫瑰酥,就忽然流了好多血……妾身好怕……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擔心得仿佛陸禾是她親姐姐一樣,仿佛剛剛在陸禾耳邊說着那些惡毒話的并不是她。
如此看來,佛口蛇心的周琅芳跟道貌岸然的齊王妃合該是婆媳。
陸禾眯着眼睛看着那邊滿臉和善的周琅芳,不由就笑出了聲。
“笑什麽?”身後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
陸禾回頭,看見齊王妃恨之入骨的眼神。
“你看着我們,也笑得出來?”齊王妃道:“賤人,我真是後悔,當年把你接進府時沒有掐死你。”
陸禾甜甜的笑着:“您以前那麽疼我,怎麽如今這般咒罵我?”
齊王妃胸口劇烈起伏,壓低聲音:“你不要以為鄭言颠倒黑白,我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你是不是早和鄭言勾結上了?你若早與他有茍且,便去做那奸夫□□罷了,何苦來害我兒?”
趙無端夫人立即板起臉,揚聲道:“齊王妃,這是在說哪裏的話?”
大家都看過來,涼亭裏太後也瞧見了,她自然是知道陸禾與齊王府的恩怨,立即對齊王妃招手道:“進來坐,外面日頭大。”
齊王妃當即端起笑臉,高聲道:“多謝母後關愛,兒媳只是同陸姑娘閑聊,畢竟也是我養大的姑娘,許久不見敘個舊。”
太後道:“只是擔心毒日頭,仔細把你頭曬昏了。”
齊王妃話裏有話:“兒媳不怕日頭毒,再毒毒得過人心?兒媳只怕那等仗勢欺人狐假虎威的白眼兒狼。”
一聽這話,太後便瞅了陸禾一眼,而後繼續招手:“你不怕,我倒替你擔心,進來陪我老婆子坐吧。”
齊王妃聽到這話,不得不過去,只是走了兩步又停滞,她看着陸禾低聲道:“若非當初鄭言要求,我絕不會讓王爺收養你!你就該跟着那些陸家人一起死在流放的路上!賤婦!”
齊王妃說完便走,陸禾卻緊着幾步上前,拉住她:“什麽意思?是鄭言叫你們收養我?他……”
“娘,兒媳扶您進去。”周琅芳聞訊而來,不着痕跡的把陸禾隔開,扶齊王妃進了涼亭。
“世子妃真孝順!”陸禾刻意拉長語調,不陰不陽的笑道:“可惜齊王世子死得早,不然今日在此,也必要誇贊世子妃品行溫良。”
所有人都看過來,眼神驚異的看着陸禾。
雖說殺死齊王世子的兇手去年就已被行刑,但這裏誰人不知那只是對外的說法。陸禾站在齊王妃面前,已是叫齊王妃憋出一肚子血來了,現在又說這話,豈不是往人家傷口上撒鹽?
頓時一個個眼神變得不滿又嫌惡,尤其是齊王妃,臉已經漲得通紅。
趙無端夫人心提了起來,偷偷拉了一把陸禾,讪讪笑道:“這半日下來,姑娘是不是累了,我帶你去禪房歇一歇。”
說罷也不顧陸禾是否高興,拉着她便要走。
誰知陸禾一把甩開她的手,看着齊王妃和周琅芳,滿眼笑意:“真是可惜了,大好男兒啊……”
“賤人!”齊王妃頓時氣得滿臉通紅。
“賤人?”陸禾略顯無辜的看過去,眨了眨那雙明豔的眼睛:“是啊,你兒子就死在我這個賤人的手裏,你卻不能拿我怎麽樣,氣不氣?恨不恨?”
她看着周圍的女眷,放肆大笑:“我就這麽直接的告訴你們,是我!我殺了齊郁!你們又敢對我如何?貴妃?太後?命婦?哈哈哈哈哈!無一不是被權利踐踏的可憐人!”
所有女人都驚呆了,随即沸騰:
“瘋了!這個女人瘋了!”
“把她趕出去!”
“把她拿下!”
衆人紛紛叫嚣,趙無端夫人頓時滿頭冷汗:“太後恕罪,陸姑娘……陸姑娘素有癔症……”
一時間的急智,叫她想出這麽一個理由來,可還沒說完,陸禾又道:“你知道你兒子是怎麽死的嗎?我拿匕首刺了他七十八下,他就那樣倒在我懷裏,死的時候都沒閉上眼睛……”
“閉嘴!賤婦!啊——”齊王妃徹底崩潰了,她沖上前來想要撕碎陸禾。
趙無端夫人立即擋在陸禾身前,侍女們也紛紛湧上前來,人仰馬翻,大家一時也不知是要把陸禾先拿下還是要保護她?亦或是拉開齊王妃還是幫她撕碎陸禾?
陸禾便被左推右搡,她的視線始終落在齊王妃身上。齊王妃花白的銀絲顫抖着,仿佛一頭怒氣沖沖的護崽母豹,她想要沖過來,奈何卻被侍女們擠得東倒西歪。
陸禾仿佛荊棘裏的獨自盛放的薔薇,驕傲又得意的沖她笑了笑。
齊王妃氣得渾身顫抖,竟撞開侍女們沖了過來。
“母親息怒——”周琅芳立即上前拉住她。
便是這一刻,她們二人到了面前,陸禾拔出袖中匕首,刺在周琅芳隆起的肚子上。
人群中發出驚呼。
陸禾巧笑倩兮,對齊王妃道:“我今日的目的,不是你。”
拔出匕首,陸禾輕柔道:“知道嗎,你兒子也是死在這把匕首之下的。”
趙無端夫人兩眼發直,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