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8章
晚9點,晝區,洛克斯城。
舊鯨大街。
原本舊鯨大街是很寬敞的,但兩側的商家沿街搭了棚子。烤爐、炸鍋、冰淇淋,沿街叫賣。身材曼妙的男男女女也衣着清涼,向路人發放舞廳的宣傳單。
但沒發給殷弦月,夜色之下,他身形小小的一個,看上去未成年。
舊鯨大街是洛克斯城的“下等”夜生活區,魚龍混雜,各色的人都愛在晚上的舊鯨大街尋找刺激。高雅之士看這裏,和看垃圾堆無異。
不過這裏當然有它唯餘獨有的東西——晚上在這裏能看見白天西裝革履的精英,他們可能懷裏摟着俊男美女,開瓶紅酒往對方嘴裏灌,溢出的酒會順着美人雪白的脖子一直一直淌。
當然,這裏的場所有嚴格的分級,并且洛克斯城禁槍,又與霧區相鄰。雖說區界上有探測器的激光牆,但那只探測超自然生物,人類是可以直接跨過來與超自然生物們做生意的。
什麽都可以送貨上門,包括那些小美人。
所以洛克斯城富庶,夜夜都這麽熱鬧,歌舞升平,尤其舊鯨大街。不過當然,鬧騰的地方,警衛也不少。
殷弦月坐在一間面館裏,吃一碗雜醬面。
這是他近20個小時的第一頓飯,說來也怪,放在從前,以他的身體素質,這麽久不吃東西,進食之後是會下意識嘔吐的,遑論之前還那麽折騰。
他覺得可能是這個世界對自己有一種天然的友好,畢竟這是自己寫的書。殷弦月挑着面送進嘴裏,眼睛卻一直透過面館的玻璃門向外看。
警衛在巡邏,随機抽查幾個招攬顧客的人的身份卡。
露臍吊帶的女生指了指自己的吊帶和短裙,兩手一攤:“阿Sir,拜托,你看我這套衣服,哪裏可以塞得下身份卡呀。”
誠然,警衛見多了這樣的,冷漠地又一次要求對方出示身份卡,這次帶了些警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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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是個老油條了,兩只手握拳,并着向前一遞:“那你把我抓走吧。”
殷弦月叼着吸管喝一口汽水,繼續吃面。
面館裏的其他人對這樣的熱鬧見怪不怪了,直到——
“嘭!!”
滑板少年從警衛身後咻地一下竄過去,像什麽武林高手,接着撞上了路燈下的巨大金屬垃圾桶。
“哇……”一身潮牌的少年在地上痛苦地扭動着。
周遭的人維持着理智的冷漠,沒人上前幫他。
“喲,流血了。”有人說。
警衛無奈,他先铐上了沒有身份卡的女生,然後按下肩上的通話器,叫同事過來處理。
殷弦月抽了張紙巾,撚掉嘴角的醬,繼續挑面。
他餓壞了,但還是細嚼慢咽,因為腸胃是情緒器官,這時候的自己,非常、非常的緊張。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個躺在地上無比痛苦的滑板少年,就是晝區手眼通天、走私大戶、頭號通緝犯,聞尤意。
聞尤意是一個類似“地圖随機刷新的NPC”的設定,而且外形多變,因為他私自豢養了許多海妖,海妖在他身上施加了幻術。這種改變外形的幻術,在晝區騙一騙人類,綽綽有餘。
殷弦月吃掉最後一口面,用金幣付掉錢,然後在面館門口站了會兒。
聞尤意痛苦地捂着左腿膝蓋,原來是他身上那些累贅的金屬挂鏈,有一根鉚釘刺進了膝蓋裏。
人在地上嗷嗷亂叫,表情猙獰得要命。
殷弦月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面館門口有幾級臺階,他站在這裏能看得清楚。
有兩個警衛過來了,警用摩托停在路上,兩人撥開人群走到中間,商量着:“給他帶醫院去吧。”
警衛過來,人群也就悉數散去了。夜晚不容浪費,大家各自尋.歡.作樂。
而殷弦月還在看,兩個警衛将聞尤意扶着架起來。
他兩手揣兜,指尖搓着路槐給他的金幣,氣定神閑地看着。
有食客從面館裏出來,見他還在瞧,邊說:“小兄弟,還看呢?”
殷弦月點了下頭,然後走下臺階,夜已經渾濁。霧區夜夜起霧,舊鯨大街與霧區毗鄰,故而每夜也都會被稍微波及。
且就是這樣的霧,為舊鯨大街添了些頹靡的旖旎。
它像一種默許,也像一種信號。起霧之後,視線受阻,整個舊鯨大街宛如騰起幹冰的舞臺。
殷弦月推了下眼鏡,走到路燈下,聞尤意的那攤血涼得很快。
他蹲下來,将袖子向上拽了拽,露出路槐的通話器。腕表的表盤是一塊小小的電子屏,這是軍情處通用的東西,功能非常全,包括了從血液中讀出個人信息。
他用表盤蘸了一下地上的血,很快,表盤淩空投出一個虛拟屏。
種族:人類
姓名:蘇溟
住址:晝區,舊鯨大街,11號居民樓
職業:無業
确認之後,果然是他。蘇溟,聞尤意的馬甲之一。
用上這個馬甲的時候,說明聞尤意在搜尋獵物。
說來也巧,殷弦月來晝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找到聞尤意,向他購買一些信息。
不知道是這個世界冥冥之中依然在按照他的意識行進,還是事情就是這麽巧,讓他想碰見誰,直接就碰見。
總之,殷弦月走到轉角,招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醫院急救中心今天的人出奇的多,殷弦月大概猜到了聞尤意為什麽要來急救中心。晝區唯一一個活動着超自然生物的地方,就是醫院。
醫院裏的超自然生物,是海妖,他們在醫院裏是麻醉師的職位。比起麻醉.藥.物,海妖之歌更加安全穩定,也從根源上杜絕了過敏問題。
而聞尤意,是個海妖控,他迷戀那些樣貌美麗、嗓音動人的海妖。
出租車停在急救中心,殷弦月付錢下車。
他剛一下車,立刻就有交警來揮手,示意出租車趕快走,不要擋在這裏。這條路已經很寬了,但還是不足夠警車和救護車來往停靠。
醫院距離舊鯨大街有段距離,霧并沒有蔓延到這裏。
只是急救中心忙得很誇張,送病患的擔架推車快趕上工廠流水線了。
這顯然不太正常,殷弦月沉默地站在醫院急救中心門外的路邊。他微微低了些頭,怎麽感覺這醫院方圓百公裏的人在今晚全都傷了病了。
殷弦月的手縮在袖口裏,略有些不安地撚了下指尖。
不太對勁,他慢慢地、很小幅度地向後挪了一步。
今晚留在晝區有兩個原因;霧區的審判廳裏,有人想殺掉白天在稻草人廣場處理異種事件的人類,他想要從聞尤意這裏獲得審判廳所有審判員的信息。
第二個原因……他想試一試,當造物主停下腳步的時候,這個世界會不會野蠻生長——當作者沒有給出新的劇情,洛爾大陸是會停擺,還是按照現有的“底座”繼續向四面八方進行下去。
不過現在殷弦月有點後悔了。
醫院急救中心像個已經在向外溢湯的火鍋,可依然有人不停地往裏面放丸子。
甚至說,他開始有點害怕。因為人類活動的晝區,是洛爾大陸上最穩定的地方。守護軍的軍團大營分布在各個城市,而且醫院這樣的地方,有霧區派遣過來的無頭騎士作為護衛,尋常的異種根本無法靠近。
所以這樣反常的現象讓殷弦月恐慌了起來。
殷弦月決定進去看看。
警笛嘶鳴,紅□□在夜色中閃爍着,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被保安攔下來了:“急救中心只接收危重病人!”
殷弦月剛想開口争取一下,一把被保安扒拉開了,他按遙控器把玻璃門打開來,原來是洛克斯城的議員被推進來了。
到這裏,殷弦月終于意識到了什麽,他立刻跑到旁邊,隔着玻璃牆看裏面的病患——
腦子在瘋狂運轉,裏面有些淡藍色的隔離簾尚沒有被完全拉上,殷弦月能看見一部分。
這些人的打扮、膚色、發型……
目力所及掃視過去,幾乎都是洛克斯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
——怎麽會這麽巧,一夜之間,城裏的大人物全部受傷病重?
就當他覺得這是什麽政治陰謀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聲很浮誇但很熟悉的尖叫。
“啊——好痛啊好痛啊——啊——”
是聞尤意。
他的病床就臨着玻璃牆這裏,他叫得格外痛苦,簡直像是在受什麽極刑。
殷弦月手掌扶着玻璃牆,朝裏面又看了幾眼,富豪、政客,難道是什麽報複性殘害?有人今夜就盯着這些權勢滔天的人毆打?
他不知道城裏的其他醫院現在是什麽情況,但他還是想試一試進去找聞尤意。
原因很簡單,他還沒有給霧區審判廳一個詳細的設定,可是現在看來,審判廳俨然是一個成熟的體系了。那麽就看看,這個世界裏對自己有殺心的究竟是什麽人。
他退後兩步,決定從醫院側面找一找哪裏能翻進去。
“唔。”
後退的時候撞着了什麽東西,梆硬的,電線杆似的。
回頭一看。
“路槐?”殷弦月詫異,“你怎麽來晝區了?你有通行證嗎?”
“沒有。”路槐涼聲道,“你該走了,立刻。”
“不,聞尤意在裏面,聞尤意你知道嗎,就是……”
“殷弦月。”路槐血色的狼眼在夜裏幽幽地折着光,望着他,說了一句讓殷弦月渾身雞皮疙瘩倒起的話——
“書,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