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小臨, ”曹熠輝伸手搭上了他坐的椅子扶手,深黑的影子壓下來,強悍的壓迫感和他的鼻尖僅有三寸之隔。
清朗嗓音語氣非常溫柔,卻四散出一種溫柔的危險:“沒有我的允許, 你哪兒都不許去。而我, 永遠不會允許你離開。”
“如果你私自離去, 那我就, ”曹熠輝頓了頓, “我每天早晨在你小區門口, 拿着花束等你, 送你去上班。下午的時候,我也拿着花束,在天一盟門口等你, 接你一起回家。”
也是就,徐臨換了個單位,他作為男友,每天上下班接送而已——只不過在敵營的門口。
還要拿一束花, 站在大街上, 醒目到過往行人都能看見。
這還沒完。
“如果我見到你和另外的人說說笑笑走出來,我可能會沖上去, 将那人狠狠揍一頓。”
“哪天我實在忍無可忍, 就回家找爺爺大鬧一場,讓他再給我開放銅雀和白馬等重型武器的使用權限。”
把整個天一盟總部炸毀。
“這樣,你還會想走嗎?”
熾熱又濃烈的烏木沉香味充斥在周圍,讓人無處可逃, 徐臨聽出了膽戰心驚的味道。
曹熠輝對他的深情, 偏執到了一種病态, 癡狂到快要因愛成魔的地步。
徐臨無意識捏緊的五指,手心裏已經全是冷汗。
不敢走了。
他如果一味任性的要離去,對曹熠輝,對特處局,對天一盟……對任何人都是不小的麻煩。
他不能因為自己,将無關之人卷進來。
曹熠輝大概是察覺到了自己的過于咄咄逼人的态勢,收斂了那股溫柔的戾氣,讓徐臨離開了辦公室。
人一走,他眸色一暗,一拳砸向辦公桌。
沒有動過的咖啡從杯子裏淌了出來,褐色的水漬印在桌上,帶着一絲觸目的驚心。
自己這麽做,一定會讓他的小臨讨厭吧。
可是沒有人能離開光明和溫暖,獨自生活在暗無天日的荒涼和孤寂裏。
無論再如何克制隐忍,他都無法逃離生命趨光的本能。
既然他的小臨已經厭煩他,他也無需再顧慮,不妨做得更徹底一些。
***
徐臨打消了離開特處局的念頭。
那些事情,曹熠輝說得出來,就絕對做得出來。
曹熠輝不會傷害他。可是盛怒之下,難保不會遷怒別人。
他們兩人的感情糾葛,不應牽扯外人。
他在特處局,曹熠輝自己的地盤,反而不會太鬧騰。
幾天後,徐臨被指派了一項任務。
某個位面能量場突發異常,和常世相撞,必須在兩個世界互相影響之前,盡速解決。
A級的緊急任務,需要A級以上調查官前往。
徐臨的搭檔,自然是那位“這麽點小事,也要親自出馬”的曹局長。
徐臨跟着曹熠輝進入虛世。
他心中滿是忐忑和局促,曹熠輝卻一如既往的神色平淡,從容優雅。
搞得徐臨心情越發五味陳雜。
虛世的落腳點在一處荒野,四周都是白茫茫的冰山,溫度卻不低,不知是什麽樣的物質元素。
地面如光亮的鏡面,反射出行走在上的人影。
曹熠輝穿着作戰襯衣,肩帶,作戰外套——特處局的武裝行動統一裝束。
以他的級別,有另外的制式服裝,但他特意穿了普通調查官的作戰服,和徐臨身上的一樣。弄得好似他們兩人穿了什麽情侶裝。
二人一同朝着能量異常點行進。
最初是無人說話的沉默。但沒走多久,曹熠輝忽然開口:“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麽留長發?”
在讀書時,曹熠輝是正常的男生發型。
徐臨不知道他何時留的長發,那幾年,他對曹熠輝的情況一無所知。
特處局明面上隸屬安防系統,雖然制度和常世的國家機構完全不同,好歹也沾個國家公務員的名頭,曹熠輝弄了個混娛樂圈的打扮,長發紮個馬尾,确實不倫不類。
和曹熠輝的重逢時候徐臨就覺得驚奇,只是沒好問。
此刻對方把話說到這份上,不問就顯得很不禮貌。
他順着話敷衍:“為什麽?”
“你不是說自己喜歡的類型,是黑長直的魔法少女。”
徐臨:“……”
他的二次元愛好确實如此。
“我留了長發,也會魔法,雖然不是少女,比很多少女都長得好看。是你喜歡的類型。”
徐臨感覺自己又被氣質清冷,一本正經耍流氓的人調戲了。
曹熠輝留長發是因為他。想讓他喜歡。
曹熠輝無論相貌身材,體能頭腦,都是王者級別,更別說權利頂峰的家世背景。
對于他的熱烈追求,恐怕很難有人不動心。
徐臨對他有過好感,交往了兩三年,可惜實在不适合。
他可以和曹熠輝做情淡如水的點頭之交,或者二十年交情的親密好友,做戀人,不行。
或許他看上了曹熠輝的權和錢,因為物質同他交往,曹熠輝都會很高興,滿足他想要的一切。
但他還是做不到。
他已經辜負了曹熠輝的深情,不希望再繼續糾纏下去。
走了幾步,曹熠輝又調戲:“我昨晚夢到你了。你不問問我,是什麽樣的夢?”
徐臨沉默不語。能做什麽樣的夢?不就是那些情至深處,不可言說的歡愛場面?
他不想問,更不想聽。
那份掐着脖子把他朝水裏摁的病态感情,太過沉重,壓得他幾欲窒息。
替他解圍的,是巨大且危險的能量反應。
“兇靈就在前面,我……”他想說自己先行一步,手腕瞬間被拉住。
“小臨,”曹熠輝淡淡說,“我去對付,你站我身後。”
黑色霧氣包圍的兇靈異常兇猛,換做其他的除靈師,極難應對。特處局或許要出動一個小組。
但那人是曹熠輝,獨步天下的曹熠輝。
炮轟孫瀚的基地後,徐臨感嘆了一句,現代重型武器配上靈能,威力實在恐怖。
曹熠輝平平淡淡說了句:威力其實一般,主要是大範圍打擊,方便。
孫瀚那群人毫無還手之力,因為他們太弱。
如果是他,即便再多十倍兵力,他也能對付。就是有些耗時,讓人覺得麻煩。
曹熠輝說自己可以徒手拆高達,可能并非吹牛裝叉。在一旁的鐘閱川同樣嗤之以鼻,證明曹熠輝所言非虛。
即便核彈攻擊,他們也有實力應對。
除非幾千顆核彈一起把星球炸了,他們才徹底沒轍。
對于那兩最強大佬的話,徐臨只能在一旁瑟瑟發抖,不敢參言。
而此刻,按他估計,需要一個行動小組才能對付的一群悍猛兇靈,被曹熠輝一個人輕松解決。
飛劍在曹熠輝周圍飛舞,猶如浮游激光炮。手起刀落,一刀一個,砍瓜切菜,所向披靡。
他本人都還沒有太大的攻擊動作。
那天曹熠輝扯着他衣領一秒把他摁在地上,真的已經下手非常非常輕。
徐臨有點怔,不知該作何表情。
這個能量反應點的兇靈消滅完成,二人準備前往下一個地點,徐臨卻驚訝發現,地上有延續至很遠的腳印。
不像兇靈的同類。那腳印,很像戰地靴踩在地上留下的痕跡。
人跡?
這個虛世位面,有和常世類似的人形生靈?
“沒什麽好奇怪。”曹熠輝毫不在意。他去過的虛世,有着人類的地方很多,早已見慣不驚。
位面問題,如果能溝通解決,大家可以同心協力。
如果不能,那就只有一個辦法,殺。
無論哪個位面的靈術師,都要守護自己的世界。這是最基本的原則問題,不容商議。
這個腳印,在徐臨看來,有點像誘餌,故意引着他們朝某個陷阱裏去。
只是,即便他們都知道是陽謀,不得不去調查。
半個小時候,二人跟随腳印,走入一個冰山裏的洞穴。
一進洞,徐臨頓感大事不妙。
确實是陷阱。
山洞不大,五六十平米左右,能清楚看到四周角落設置着某種電子元件,哔哔哔閃着紅光。
電子元件産生的能量電波覆蓋了整個山洞,徐臨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體能的靈能瞬間被抑制。
“孫家的靈能抑制器?”
這些東西,很像孫家研究出來,對付靈術師的武器。
曹熠輝目光微微一沉:“我們上次炸毀了孫瀚的基地,但孫家還有些家底,很可能,不只那一個基地。”
“孫家還有漏網之魚。”
周游也說過,孫家好幾個私人領域。
孫瀚那個基地的人除掉了,別的地方還有剩。
二人正說着話,周圍倏然冒出細微腳步聲。
徐臨下意識要閃避找掩護,卻猝不及防被曹熠輝一拉,撞進他懷裏。
徐臨:“……”
能讓他自己行動,自己躲嗎?
突突突的槍響回蕩在山洞,熱風擦着耳邊吹過,一隊全副武裝的大兵朝他們發起攻擊。
雖然服裝制式有細微差別,很明顯,一定是孫家的士兵。
這個位面的能量異變,是孫家搞出來的。大概,想找曹家報仇。
他們設置了專門對付除靈師的陷阱,把人引來山洞,關門打狗。
只是,來的人并非一般的除靈師,而是曹熠輝。
孫家人完全低估了曹熠輝。
即便他處于靈能壓制的能量場,仍然擁有所向披靡的兇悍實力。
徐臨利用速度,踢掉突擊槍,解決了一個敵人的時候,其他所有的敵人,已被曹熠輝打倒在地。
他甚至沒能看見,曹熠輝究竟怎麽出手的。
他有點糾結,是否應該再去訓練場,叫曹熠輝教他幾招。
就算對方又一秒把他摁在地上,他爬起來,再打。
“小臨,”曹熠輝靠近他,關切問,“怎麽樣,沒受傷吧?”
這句話應該問被他打趴的敵人。
徐臨心中腹诽,但曹熠輝和他離得太近,淡淡的香味和深沉的眸光裹挾着強烈的壓迫感,讓他心慌,下意識想閃躲,且語無倫次。
“我……沒事……好得很……”
他退了一步,眼神游移,不敢看向眼前人。
倏然間,眼角餘光瞥見山洞外,一個黑影閃過。
孫家還有人!
徐臨想都沒想,拔腿就走:“我去追!”
他迅速扭頭跑出山洞,并非真正想抓逃跑的敵人。他才是想逃跑的那一個,從曹熠輝身邊逃跑。
為了摒除心中所有的雜念,徐臨用了最快的速度奔跑。
感謝敵人的配合,跑了很長一斷路,敵方才停下。
即便已經跑得有點氣喘,不在曹熠輝那令人窒息的視線中,他都覺得呼吸通暢無比。
徐臨長吸了一口氣,看向正前方的敵人。
心裏清楚,這個人故意把他引至此地。
敵方是個身材極為魁梧的中年人,身高兩米以上,肌肉虬結,壯如一頭熊。單那條胳臂,就比徐臨的大腿還粗。
軍裝加貝雷帽,一看就是敵軍将領,BOSS級的大人物。
徐臨握緊了槍。
二人對視一眼,敵人一腳朝他踢來。
徐臨擡手抵擋,對方巨大的力道踢在槍上,他沒法握穩,武器瞬間脫手。
他眉頭一皺,一個旋身繞至對手身側,又即刻拔出匕首,朝對手下腹刺去。
壯漢避開,一拳朝他手臂打來。
二人的短兵相接十分激烈,這是徐臨覺醒靈能後,遇到的最強對手。
如果他的評級沒有錯誤,這個對手起碼也是A級,更或者S級。
對陣經驗還遠比他豐富的多。
激烈的交鋒,勝負需要的時間其實很短暫,徐臨一個虛晃,狠狠踢擊對手下盤,将人踢得大退一步。
他乘勝追擊,一步上前,打算追加一刀。
忽然間,他看到對方一邊嘴角動了下,似乎在笑。
危機感瞬間湧上,有詐!
可惜為時已晚,對手又退了一步,徐臨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他已然毫無辦法。
腳下塌了一個小洞,他踩上了別人早就挖好的陷阱。
陷阱上的激光帶瞬間纏上腳踝,無法掙脫。
堂堂正正單挑,只是游戲的劇情。反派死于話多只存在于動畫片裏。
兵不厭詐才是作戰的真谛,四肢發達的BOSS并不等于頭腦簡單,一樣會設置陷阱。
大BOSS冷冷笑了笑,在笑的時候已經朝他腳下扔了一枚□□。
□□哔,哔,哔的電子音越來越急促。腿被綁,躲不了。把□□撿起來扔回去的神級操作他也不行。
徐臨仿佛看到了自己頭上浮現“落命”兩字。
完蛋。徹底完蛋。
他要成為烈士了。
“哔——”一聲長鳴後,巨大爆炸響起,徐臨向後飛了出去,後背砸在了地上。
但他應該……不是被□□炸飛的……
他沒怎麽感覺到疼痛。只是身上有點重。
一個熾熱的溫度壓在身上,那雙看得他心慌的眼眸,又出現在眼前。
曹熠輝。
曹熠輝抱着他,替他擋住了爆炸的沖擊。
……應該沒事吧。
他躲不開,那是因為腳上的靈能抑制器纏住了他。
曹熠輝那樣強悍的靈能,完全能強化身體,不受任何傷害……對吧?
不是說,即便遇到核彈,也能毫發無損嗎……
正這麽想着,一股溫燙的液體流了下來,微帶粘膩地沾到了衣服上。
鮮紅的血色,讓徐臨瞬間驚得睜大了眼。
***
特處局醫療室門口,徐臨坐在走廊的沙發上,手裏拿着一杯咖啡,頭腦一片混沌。
曹熠輝的血,增援部隊的警報,腳步和人聲的嘈雜,一幕一幕在腦中浮現,可就是連不起來。
他完全記不清楚,後來發生了些什麽,他是被誰扶着回到特處局的?
心裏很涼。
徐臨清楚的知曉,自己肯定闖了大禍。
曹熠輝受傷了。
因為他的幼稚,任性,沖動和莽撞。
“小徐同志。”夏侯啓坐到徐臨身邊,還是和往常一樣歡快和建談,告訴他,他們遇到的那個敵人姓太史。
一聽這個姓氏,就知道什麽級別的人物。孫家一派,單打獨鬥,體能最強的大将。
他們能把太史除掉,即便孫家還殘留一些勢力,都是蝦兵蟹将,再翻不起任何風浪。
……說的好像徐臨是立功,而非闖禍。
徐臨心頭很亂,只“嗯嗯”答了一聲。
“曹局沒事,”夏侯啓安慰說,“他回局裏這一路,臉色都沒什麽異常,也就個皮外傷。咱們除靈師身體強悍,自愈力也強。曹局的靈能,只要還剩一口氣,馬上能滿血複活。”
說完後感覺有點不對勁,仿佛在說打不死的小強。
“總之你放心。曹局馬上就能從治療室裏出來。他從沒進過治療室,也讓他體驗體驗生活。”
……曹熠輝,從來沒有進過治療室。
他以前沒受過傷。
徐臨臉色越來越白,夏侯啓還想安慰兩句,嘩啦一聲,治療室門打開,郭鳴走了出來。
神色……不像輕松的模樣。
郭顧問的表情難得正經一回,夏侯啓即刻意識到不對勁:“曹局怎麽樣?”
郭鳴攤開手,手裏的特殊物品保存盒中,裝着一枚微型藥劑管。
“大型□□上用的,打出去後,裏面的藥劑會自動注入人體。”
郭鳴從來會清清楚楚的讓徐臨知道,曹熠輝為他做了什麽。
“熠輝為了保護你,左肩被這枚麻醉針射中。”
一定是在曹熠輝在爆炸中保護徐臨,後背對着敵人的時候。
“這裏面當然不可能,只是普通麻醉藥。裏面裝着某種靈能抑制劑。”
孫家專門搞這種研究,徐臨曾被注射過一次,幾天才恢複過來。
這一次的這個,可能,和孫瀚給他注射的還不太一樣。
“熠輝他,”郭鳴眼鏡後的目光有點兇狠,“左肩擡不起來了。靈能也無法使用。”
“具體什麽情況,還需要後續觀察和治療。”
目前尚未清楚那枚針劑藥物的作用和成分,醫療科的人什麽都不敢保證。
“你不進去看看熠輝?”
無需郭鳴逼迫,徐臨自己迅速起身,飛速沖進治療室。
曹熠輝坐在診療臺的病床上。
他沒穿上衣,峻勁身形完全展露,輪廓分明的肌理線條極具沖擊力度,是剛柔并濟的完美體現。
徐臨心髒驀的一緊,步伐沉重走到他旁邊,說話的嗓音都有點幹:“轉過去……讓我看下你後背。”
曹熠輝很順從地轉了身。
力韻結合的後背上,凸起的血脈和經絡仿佛被黑墨染了色,以左肩肩胛骨為中心,在整個左肩蔓延成一張黑色的蜘蛛網。
看不到流血或者皮開肉綻的傷口,皮膚是完好無損的。
但那些凸起的黑色血管十分刺眼,猙獰恐怖到讓徐臨不敢再看第二眼。
郭鳴說,曹熠輝的左肩擡不起來。
徐臨毫不懷疑他的話,實際的景象,讓他覺得,更嚴重的情況都有可能。
片刻之後,曹熠輝自己把身體轉了回來。
修長手指在旁邊的空位處點了點,示意徐臨在他身旁坐下。
郭鳴和夏侯啓等人退出了房間。
治療室就剩了他們兩個。
“對不起。”
徐臨明明清楚,對方故意引誘,必定設置了陷阱,可他魯莽地追了出去。
這種舉動,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大忌。
他應該和曹熠輝一起行動。
他見到了敵人,也知道敵人厲害,但凡有點腦子,都該知道撤退回去找隊友,等增援。
可他還在那裏跟對方單打獨鬥。
明明一清二楚,危機重重的地方,再怎麽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但他就是任性,沖動,莽撞。
結果就是,曹熠輝為了他,受了傷。非常嚴重的傷。
曹熠輝這輩子都沒受過傷,就這麽一次,因為他。
“光嘴上道歉有什麽用。”
徐臨驀的一怔。
曹熠輝并非在責怪他,清越聲音裏,甚至帶着點笑音。
曹熠輝說話的時候,扣住了他的手。五根手指從指縫間穿過,牢牢扣住了他。
那是受了傷,擡不起來的手。
徐臨不敢動,怕影響到那只受傷的肩膀。
“小臨,”曹熠輝的聲音很輕柔,帶着溫暖的笑意,卻冰冷纏上了他的咽喉,強行掐着脖子,讓他無法呼吸,“我的傷是為了你受的。無論你願不願意,必須負起責任。在我傷好之前,你必須負責照顧我。”
“小臨,我們和好,好嗎?”
在曹熠輝眼中,他們從來沒有分過手,只是情侶之間“鬧了點小矛盾”,現在,要求和好。
特處局的人都很怕這個曹局長,無論實力,性格,家世,哪一處都令人害怕。
徐臨突然和他們有了相同感覺。
曹局長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很可怕。
他的衣服上,還沾着傷口流出來的血。他也開始害怕曹熠輝了。
他不敢說“不”,只能點頭。
***
徐臨和曹熠輝從“一點小矛盾”中“和好”。
曹熠輝左肩擡不起來,生活有所不便,其他事情還能将就應付,紮頭發這件事無論如何做不到。
剪頭發也不行,他要當心上人喜歡的“黑長直”。
徐臨作為“局長對象”,必須負責照顧他,“順理成章”搬入曹熠家中,過起同居生活。
曹熠輝為救他而受傷,強烈的愧疚和歉意就如同徐臨身上的傷口,壓迫着他,纏繞着他,讓他在曹熠輝面前處于絕對的弱勢。
牽手,擁抱,親吻……戀人間所有的親密舉動,徐臨無法拒絕。
愧疚和歉意,以及曹熠輝左肩的傷口,讓他害怕曹熠輝,不敢拒絕對方的任何要求。
同居的第三天,周游忽然打了個電話,要他去一趟醫院。
徐臨答應過周游,配合他的研究,給他當實驗用小白鼠。
只是他這個時候出門,曹熠輝或許不會太高興——任何時候,他單獨和別人見面,曹熠輝知道了都不會高興。
不過今天,曹熠輝心情不錯,臉色沒冷,溫言軟語說讓他路上小心,早點回來。
只是……“我等着你回來吃飯,你什麽時候回家,我什麽時候吃。”
離開家門時,曹熠輝摟着他的腰,朝他索要親吻。
在腰上摩挲的,是那只受傷的手。徐臨不敢動,只能任由對方動作。
他并不反感和曹熠輝親昵的接觸,曹熠輝的動作總是溫柔緩慢,不會讓他感覺不适。
但僅限于肌膚的觸碰。
需要侵入的深層觸碰,他會産生抵觸。他從來就不喜歡靠人太近,呼吸被掠奪的感覺令人難以适應。
曹熠輝想要一個深一點的吻,徐臨側開了頭。
作為補償,他主動在對方嘴唇了貼了一會。其實只要他願意,一分鐘就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
曹熠輝的家在市中心,距離周游的醫院有點遠,堵車堵了快兩小時才到。
周游帶他去了院長室……裏面的另一個空間。
設在虛世裏的靈能研究室。
但今天周游沒研究他什麽,給了他一疊資料。
醫學報告,英文,嚴重超綱。徐臨在想以後是否要找個機會把一段C語言代碼甩到周游臉上。
“你男朋友的事我聽說了,曹家找過我。”
徐臨一愣,完全沒注意周游說“你男朋友”時的微妙語氣。
“靈能抑制劑,是我主導研發的。這是藥理說明,和你男朋友的血液樣本檢測結果。”
徐臨看不懂,只問:“能恢複嗎?”
“首先我得聲明一點,我,孫家,我們研究的藥物,可以抑制靈能,但絕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不可逆轉的損害。”
“太史使用的那個針劑也一樣。它會在一定時間內讓靈術師無法使用靈能。”
這個一定時間,根據藥量,和靈術師自身強弱決定。它也和普通麻醉劑一樣,只要藥效過了,即刻恢複如初。
徐臨一喜:“那麽曹熠輝他……”
“你先聽我說。”周游或許是不滿被徐臨打斷自己的專業講解,“那個藥劑的原理是藥物混合血液後,産生一種化學反應,生成一種類神經毒素,詳細的我也不說多,說了你也聽不懂。你只需知道,它有一個特性……”
“靈術師自身的靈能越強,藥效越大。”
靈能存在于血脈當中,血脈中的靈力越強,和藥物催化出的毒素越重。
這個特性徐臨不難理解。
“B級以下的靈術師,藥效不會超過二十四小時。A級視情況,一到三天,最多不超過五天毒素就能代謝幹淨。即便S級,也不會超過一周。但是。”
周游這個突兀的“但是”,讓徐臨心中霎時出現不好的預感。
“你男朋友的情況不一樣。說實話,他這樣的情況,我從沒見過,甚至,從沒想到過。”
周游有些不服氣,卻不得不承認:“你男朋友,是有靈能醫學的記錄以來,血脈中靈能最強的一個。和排第二的,都有着斷崖式的差距。”
曹熠輝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驕子,出生就帶着超前絕後的天賦。
“他血液中的力量太強大,或許也多了些別的東西,總之,他的血液和藥物混合之後,發生了我從沒見過的奇特反應,産生出一種特別強烈的毒素。他傷口周圍的血,是黑色的吧?”
徐臨微顫着點了點頭。
曹熠輝左肩周圍的血管,全都凸起,似如黑色的蛛網。
周游話裏的意思,徐臨隐約覺得自己猜到,但他不敢去細想。
周游卻罔顧他的意願,清清楚楚點醒他:“藥效一周左右就會消散,産生的類神經毒素也會同時代謝掉,他後肩的傷痕快則幾周,最多兩三個月,就會減淡至消失。但是。”
“他的肩或許好不了,靈能也無法恢複。因為造成這種結果的,并非是藥,而是他自己的血。”
曹熠輝血脈中的靈能太強了,和藥物混合後産生的毒素,從量變發生了質變。
他自己的血液,變成了某種劇毒。
他的肩傷,他能力的消減,都是他自己的血液在作祟。
徐臨感覺自己的體內流淌的血,都快結成了冰。
“能……治愈嗎?”
“人能換血嗎?”
曹熠輝的傷,是受他自己血液的影響。除非能把血液全部換掉。
……怎麽可能。
“徐臨。”周游看到他慘白的臉色,不忍地按了按他的肩,“他的血液,我會加以研究,想辦法找出治愈的方法。只是。”
“改變血液性質的藥物,上一個百年,沒有人研究出來。下一個百年,是否能有突破,我不知道。”
說不定,哪天偶然發現一種藥物,能夠改變曹熠輝的血液,消除血液中的毒。
也可能,直到他死亡,也沒有辦法治愈。
徐臨離開了周游的研究室。
他腦中一片混沌,腳步虛浮,感覺自己恍若走在泥潭裏,搖搖晃晃寸步難行。
曹熠輝的肩傷好不了,可能一生都無法再使用靈能。
這個傷,是為了救他而受的。
因為他的任性,莽撞和愚蠢。
他當時為什麽要擅自行動,莽撞地追上去?
他明明清楚曹熠輝對他的深情,如果遇到危險,一定會不計代價保護他。
不喜歡曹熠輝,對他不理不睬,視而不見不就好了嗎?
可他卻無視了所有風險,闖下大禍。
他闖的禍,自己毫發無損,曹熠輝卻因為保護他,付出了巨大代價。
那個代價,太過沉重。
曹熠輝是天生的王者,神一樣的存在。
徐臨覺得自己可能是什麽妖物,他讓神明跌落,墜入泥潭。
***
徐臨不知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街上的車燈太晃眼,晃的他視線都有些模糊。
回到曹熠輝的家時,天都已經黑了。
曹熠輝說過,等他回家吃飯。他什麽時候到家,曹熠輝什麽時候吃飯。
……曹熠輝的傷情,他該怎麽說。
打開門,徐臨愣了愣,郭鳴來了。還有夏侯啓,以及,鐘閱川。
客廳裏氣氛非常沉悶,那三人的臉色都帶着嚴肅。
徐臨猜到了他們在說什麽。
周游給他看的那份醫學報告,一定也給郭鳴發過去了。
他們都知道了。
曹熠輝自己也知道了。
用不着他再考慮如何告知曹熠輝,加深自己的罪惡感。
可不知為何,徐臨覺得內心的負罪感更深。
連那三人看他的目光,似乎都和以前不一樣。
是在責怪他,拖累了曹熠輝?
“既然小徐回來了,”郭鳴從沙發上起身,“那我們就走了,不打擾你們過二人世界,免得被人秀恩愛閃瞎狗眼。”
他伸出手,習慣性想要拍曹熠輝的肩,差一點碰到的時候,陡然一頓。
那是曹熠輝的左肩。
傷肩。
郭鳴別着手,強行換了個角度,在他右肩上拍了拍,轉身朝門口走去。
夏侯啓經過徐臨身邊時問,明天去不去局裏。
徐臨:“……看情況吧。”
“沒什麽緊急事件,行動科的人應付得過來。”夏侯啓明示,“沒事在家陪曹局。”
特處局暫時不需要他,曹熠輝需要。
鐘閱川走在最後,顯然有什麽話想說,嘴張了張,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
客人走後,徐臨站在原地,垂下眼眸不敢去看曹熠輝的臉:“對不起,都怪我……”
“嘴上道歉有什麽用。”
曹熠輝将人攬在懷中,在嘴唇上貼了一會,“我只要實質性的賠禮。”
接着他招呼徐臨吃飯。
餐桌上的保溫袋裏,裝着熱氣騰騰的食物,飯菜非常豐盛。
同居這幾天,一日三餐都非常豐盛。要麽家政上門,要麽高級外賣,像是過日子的——非常奢華的日子。
徐臨心情沉重,吃得味同嚼蠟,曹熠輝卻一臉松暢,跟個沒事的人一樣。
飯後徐臨去廚房裏洗碗。
平常無論曹熠輝或他,都很少洗碗,堆在廚房裏,等家政來收拾。
此時此刻,他需要找一些事情做,以此分散注意力。
進入廚房沒一會,另一道腳步聲走進,淡淡的冷香和熾熱溫度從身後将他包裹,曹熠輝也跟着進來了。
曹熠輝以左手圈住徐臨的腰,埋首于細滑的頸窩,用犬齒在柔軟的肩膀上溫柔啃噬出惹眼的紅痕。
徐臨的膚色天生冷白,小時候看上去軟軟乎乎,柔軟得沒有任何棱角。即便經過超強度格鬥訓練的現在,擁有一身線條流暢的薄肌,也依舊顯得清瘦,皮膚細膩光滑。
似如一塊香甜撲鼻的蛋糕,輕而易舉勾動食欲。
曹熠輝幾乎要耗盡所有的忍耐,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将人一口吞吃入腹。
過了一會,他擡起頭,貼在微紅的耳根旁邊,清朗聲線略帶喑啞:
“小臨,我是個十分卑劣的人。我清楚你心底的柔軟和溫和,所以我挾恩圖報,利用你的歉意和愧疚,将你綁在我身邊。”
“我不會安慰你,說我的傷沒關系,說你用不着內疚。我只會提醒你,這個傷是為你而受,你必須對我負責。”
“但對我自己來說,我能保護你,能為你受傷,我非常高興。”
“我擔心,要是我的傷痊愈,你又會離我而去。現在,”他加重了一點手上的力道,将心尖上的光芒牢牢禁锢在懷裏,“我終于可以放心。”
“只需要一條手臂和一點靈能,就能換來你此生的陪伴,這麽一點細微的代價,我覺得,太值當了。”
曹熠輝口中說着自己卑劣,語氣卻十分輕松且愉快,仿佛在炫耀自己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血賺了一個小目标的價值。
他說他不會安慰徐臨,然而又輕描淡寫說“這麽一點細微代價,”,如此溫柔的寬慰,徐臨自己最能切身體會。
曹熠輝确實很卑劣,用深情和恩情将他脅迫。
可是,曹熠輝對他太好了。
那腔情深蝕骨的溫柔,他這樣的人,配不上。
當晚,二人從兩間房,睡到了一間房。
徐臨無法發表任何意見,因為曹熠輝又提醒:自己肩膀上的傷是因他而受。徐臨心懷歉意,就應該給出實質性的補償。
但曹熠輝依舊非常溫柔,并未強行提出更深一步的要求。
只輕柔地摟着他睡,沒讓他産生任何抵觸。
……
第二天一早,徐臨朦胧醒來時發現旁邊沒人,被子還留有餘溫。
而後,他聽到樓下傳來異常激動的說話聲。
他悄聲走下樓,郭鳴和曹熠輝在客廳裏。
郭鳴此人,長得眉清目秀,帶一副細框眼鏡,看起來像個溫文爾雅的社會精英,私底下說話卻痞裏痞氣,沒一點正經。
他是主持特處局會議,當大會發言人的,無論什麽場合,神态語氣都拿捏的恰到好處。
徐臨沒想到,他這樣的精英高官,居然也會有難以控制情緒,語調激憤的時候。
“他們怎麽能這樣!”郭鳴幾欲拍案而起,“你受傷還不到一周時間,病情也尚未最終确定,他們怎麽能,就這麽急着換帥,要把你從局長的位置上調下去!”
曹熠輝表情平靜:“說話小聲點,別吵到小臨。”
郭鳴仍然激動:“總長……我等下就去面見總長!”
“不必,調令就是他下的。”清朗聲音冷漠說,“曹家不留無用人之。”
“可你是他親孫子!”郭鳴語聲斷續,“他怎麽能……怎麽能這麽對你……”
“熠輝,你就甘心……”
“這事不是我說了算。甘不甘心,都已成定局。”
郭鳴還想說什麽,餘光忽然瞄到站在樓梯上的徐臨。
吵鬧的客廳驟然安靜,氣氛沉悶,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