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59章
曹熠輝在旁邊說:“周游。”
“一家私人醫院的院長。”
确實是個醫生。
周游也見到了徐臨。他朝徐臨笑了笑:“上次分別的時候, 我就有預感,我們很快會再見面。”
兩個老中二病患者的第二次見面,不是在游戲展上。而是一個奇怪的劇本殺游戲裏。
問題是,這裏處于另一個位面。
“你怎麽在這?”
周游用同樣問題回敬他:“你呢?你又怎麽在這裏?”
徐臨不知該怎麽答。
他悄聲問曹熠輝:“這裏的, 都是常人吧?”
并非靈術師。
“應該是。”曹熠輝低頭同他咬耳朵, “原本都是沒有靈能的尋常人。”
“可是, 在他們來到這裏的時候, 就受到了能量污染, 身上出現了靈能反應。”
這個位面所有的一切, 都在靈能的能量輻射當中, 染上了一模一樣的靈力氣息。
如果創建這個位面的靈術師藏在這群人裏,他們很難靠靈能反應分辨出來。
Advertisement
——除非對方使用靈術,引起更強烈的靈力波動。
曹熠輝碰到了他的耳朵。徐臨微微顫了一下。衆目睽睽之下如此親密的距離, 似乎不太合适。
但衆人看他們的眼神并未有任何改變,就像看兩只奇異物種,管你是在打架還是親熱,大家的注意點并非行為, 而是這個奇異物種本身。
大廳沒人說話。氣氛安靜的十分詭異。
以至于徐臨想找這些人了解情況: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也因為過分詭谲的場面,變得難以開口。
曹熠輝繼續在他耳邊說:“先看看情況。”
徐臨點點頭, 同他一起走到大廳一角。
之後整整半個小時, 房間裏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任何人交談,好像都在安靜等着什麽。
一個染了銀發,打扮有點賽博朋克的年輕女性實在忍不住:“這麽久都沒有人再來, 應該就我們這些人了吧?”
沒人回答。寂靜, 凝重。
只有她身邊一個粉紅頭發的女性說:“我覺得可能就這些人。但游戲什麽時候開始呢?”
粉紅腦袋看了看大廳裏的古典大座鐘:“我們都來了兩個小時了, 什麽提示都沒有。”
她兩一說話,抛出了關鍵詞,詭異的沉默被打破,立刻有人問:“我們,我們真的進入劇本殺裏了?”
銀發白了他一眼:“不然呢?你以前玩劇本殺,是在這樣的地方?”
簡短幾句對話,結合他們掌握的情況,徐臨推測出了一個大致經過:
這些人,原本都是劇本殺的玩家——擁有高等級賬號的玩家。
他們遇到了“高端局”。
這裏,就是那個由靈術創建的“高端局”。
他趁機問:“大家都是在玩劇本殺時,忽然來到這裏的?”
衆人怪異的目光又投過來,沒人回他話。
……怎麽了?他說錯什麽了?
大廳的一角,有四個青年人。其中一個人穿着樣式常見的藍色外套,身材長相都很普通。
“劇本殺?我們玩的不是劇本殺。”
他看了看兩旁的同齡人——很顯然,他們是一起的。
“我們玩的是密室逃脫。”
然後又沒人說話。
類型雖然不一樣,情況卻類似:他們都在玩游戲的時候,遇到“高端局”,意外來到此處。
“我,我們真的是在游戲裏吧?”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長發女生,緊緊抱住她旁邊男子的手臂,“那麽……”
她表情有點恐懼,問出了應當是所有人都很在意的關鍵問題:“角色死亡,我們,我們自己會怎麽樣?”
“可,可能就失敗,退出游戲。大,大不了損失一點積分,沒,沒什麽的。”
留着小平頭的男子極力想安慰自己女朋友,可顯然,他的話毫無說服力。
他自己也在害怕。
角色死亡,游戲失敗,處于游戲世界的自己……會不會死?
“汪,汪總,”另一邊,一個穿着職業西裝,打扮像秘書的女性,焦急問他旁邊坐着的瘦高男子,“我們怎麽辦?”
“什,什麽怎麽辦?”被她稱作汪總的人,穿着高級西裝,像個高門纨绔,“老子就是沖着這個高端局來的。老子玩游戲,就,就沒輸過。”
漂亮女秘書都快哭了。她小聲低喃了幾句話,逃不過徐臨被靈能強化過的超強聽力:“可我不會玩游戲啊。而且你的分,都是找人刷的。”
“我,我不玩了!”一個染着金毛,流裏流氣的非主流小年輕情緒有點爆發,“我待會還有事,你們,你們玩。”
他扭着脖子,在四周看看了——那是玩VR游戲,在界面邊角找菜單的習慣性動作。
可惜這個位面世界,沒有電子虛拟世界那樣的控制面板。
“登,登出選項在哪兒?”
銀發女子哼聲白了他一眼,像是在說:我早就找過了。
這是一個真實游戲空間。沒有游戲中的那些操作端口。
金毛找不到任何控制面板,直接一個轉身,跑向大廳正門,想要開門出去。
在他剛觸摸到門把手的那一剎那,忽然眼睛一瞪,身體一僵。緊接着,緩緩倒向地面。
“咚”一聲,在白的毫無變化的大理石地板上,撞出效果逼真的沉悶重響。
那是真實的,人體跌在石材上的聲音,并非電子合成。
金毛大睜着眼,仰面朝着天花板,眼珠卻沒了焦距。
大廳裏的人群沉默了一剎那,乍然喧嘩鼎沸。
連衣裙和女秘書驚聲大叫。
藍色外套那一幫“密室逃脫”玩家神情緊張:“靠,不會真死了?”
銀發和粉紅鎮定冷漠:“我就猜到會是這樣。”
周游坐在沙發上,微笑的表情沒任何變化,仿佛一個看戲的局外人。
徐臨和曹熠輝對視了一眼,走到金毛旁邊,正準備蹲下身,旁邊又冒出一個人影:“別動他!”
一個留着一點胡茬,不修邊幅,穿着深色大衣的中年男子從口袋裏掏出工作證:“警察。”
徐臨愣了愣,仔細看了證件一眼:劉訊峰,C省某市的刑警。
算半個同行。
沒想到,會在異界遇到外省的警察。
徐臨和曹熠輝沒亮過自己身份,劉訊峰不知道他們是安防系統的特別調查官,只讓他們別碰金毛,不要破壞現場。
他自己檢查了一下,确認說:“死了。”
喧鬧不已的大廳,又一次鴉雀無聲。
劉警官扯了一塊窗簾布,把屍體蓋上,然後走到大廳中央,朝衆人大聲說:“鑒于出現了死者,希望大家協助警方辦案。請你們把姓名,年齡,住址,為什麽在這裏等情況告訴我……”
“警察叔叔,”銀發冷笑着打斷他,“你在搞笑嗎?”
“你都在這裏了,還問我們為什麽在這裏?”
粉紅附和:“就是。”
銀發繼續說:“你現在,要是能把我帶到警察局,你問什麽,我答什麽。有我不知道的,我找朋友幫你問清楚。”
“在這裏,”她冷嘲,“算了吧。”
她話中帶着一點煽動的意味:“我們現在在游戲裏。你是真警察,還是游戲裏分配到的角色?劇本殺裏的角色,警察也有可能是兇手。你用警察的身份,想騙取我們的個人資料?”
其他人看劉訊峰的眼神一下就變了。
劇本殺裏,盡可能了解別人的信息,是獲勝的關鍵。
“在這個詭異的高端局裏,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不用我多說吧。當然,想盡快出局的,大可把自己的情況毫無保留告訴別人。”
和藍色外套那一群人站在一起的,有一個體型略肥的胖子。他接話:“我真希望有警察叔叔馬上帶我去警局。”
要是有人能馬上帶他離開這個鬼地方,蹲局子他都願意。
可在這個詭谲非常的“高端局”裏——大家都是老玩家,很清楚,任何人都不能相信。
畢竟很可能,真的會死。
劉警官臉色有點白:“我不是在玩游戲。”
沒人相信他。
“既然已經死了人,”銀發又問,“就表示,游戲已經開始了?”
“我冒昧問一句,你們有收到任何系統提示嗎?”
“我沒有。”胖子答,“我到這裏來之後,沒有收到任何提示。”
“我們也是。”連衣裙和小平頭接道,“和用VR玩游戲的情況根本不一樣。”
他們還是不太相信:“我們真的到游戲世界裏了?”
“所以這個高端局,”粉紅問銀發,“就是不給玩家任何一點提示?”
不提示玩游戲的人數。不提示世界背景。不提示角色身份。不告訴他們,要做什麽。
以及,不提示任何可能導致角色死亡的違規操作。
金毛用一條命,證明了這場高端局的一個禁止項:禁止離開這間洋館。
銀發點頭:“所有的訊息,都得靠我們自己發掘。”
藍色外套疑惑:“那我們,究竟在玩密室逃脫還是劇本殺?”
“不沖突。”銀發冷笑,“這其實就是一個隐藏提示。獲勝條件,就是找到辦法,活着離開這座洋館。”
這群高等級的玩家合着讨論了一會,大概猜測了高端局的“玩法”。
他們必須靠自己找出疑團和答案,估計還有時間限制——這是密室逃脫的基本規則。
游戲過程中,可能有人死亡,不能輕易透露自己的信息——這是劇本殺的游戲規則。
徐臨和曹熠輝在一旁聽着那些人說話,沒有機會,也沒想好怎麽插話。
劉警官清楚自己已經被邊緣化,沒人會信他這個可疑的警察,也沉默着沒再說什麽。
周游始終坐在沙發上,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玩家們也沒聊多久。作為一個劇本殺游戲,一開始就已朝所有人表明:玩家裏,一定有人會殺人。
誰都不可信。
洋館的二樓有很多房間。衆人讨論完,從大廳散去,各自選擇卧房。
徐臨跟着曹熠輝進了二樓靠樓梯的一間房。
曹熠輝選擇的,理由是一旦出了什麽事,上下樓方便。
進房後,徐臨問:“我們接下來怎麽辦?這個位面空間,不能直接消除嗎?”
非得按部就班,參加這場詭異的“高端局”?
“小臨,”曹熠輝微嘆,“要消除這個空間,最好的方法一是找到空間制造者,消除他本身,二是破壞創造這個空間的術。”
“空間靈術相當于地基,一般都埋在土裏,極為隐蔽。我估計在這棟洋館的地下。”
他戲谑笑說:“你來拆個房?”
“強行消除空間,對我來說并非難事,”曹熠輝特意加了個“對我來說”,“我甚至可以直接打開一道連接常世的位面通道,把他們送回去。”
“可我無法保證,他們就這樣離開此處,會不會出問題。”
“他們并非誤入這個空間。這個世界對他們來說,是個游戲,而他們是游戲裏的角色。雙方存在着一種基于固定法則的深刻聯系。若不把這種聯系消除,游戲角色離開游戲世界會如何?”
徐臨喉結微微一動:“……消失。”
根源上的聯系不解除,強行離開或者破壞位面,那些玩家很可能即刻死亡。就像金毛一樣。
想要他們平安無恙回到常世,最好的辦法,唯有找到制造這個空間的靈術師。
曹熠輝:“目前我們無法推測出誰是靈術師。總不能,一個個的試?”
不能。這樣開盲盒,如果開到的不是靈術師,那就相當于……殺人。
徐臨:“如果,制造這一位面的靈術師,不在這裏呢?”
曹熠輝面色冷肅:“要麽按照游戲規則,通關。”
通關後或許才能安全離開。
“要麽,就只能拆房了。”
二人沉默片刻,曹熠輝又說:“還有個問題。那個警察,劉訊峰,不是我們省的。”
“所以很有可能,那群常世玩家,來自不同省份。即便肖宏濤的游戲館換一批設備和軟體,其他地方的游戲館,也會出現靈能污染事件。”
“我會盡最大努力,安全消除這個位面。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使用強制手段。”
畢竟關系到十多人的性命。
徐臨非常贊同曹熠輝的處理計劃。
“說起劉訊峰,”他說,“我覺得他應該有什麽特殊情況,才來的這裏。”
他的舉動,顯然不只是一個單純的游戲玩家。
“還有周游。”
那個老中二病,在常世裏就是個奇奇怪怪的人,他在異界的舉動,也明顯和那些玩家不同。
“我想找他們了解一下情況。”
別的人不好說,從這兩人的嘴裏,或許能問出點什麽來。
曹熠輝點頭:“行。明天找個機會單獨問問。今天就早點休息吧。”
徐臨:“嗯。你也早點……”
休息?!
他四周看了看——進房時只顧談論案情,完全沒意識到別的。
現在才發覺,房間裏只有一張床。
他和曹熠輝,又住一間?
這座洋館裏,應該還有多的房間吧……
“小臨,”曹熠輝完全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本正經告誡,“這裏是虛世,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和我待在一起,不要單獨行動。”
徐臨心中清楚,曹熠輝說的對。
他一個入職不到一個月的新手,經驗實在太少,距離獨當一面,還差得太遠。
如果和其他同事一起來,他根本不會有半點分房睡的想法。
——誰知道晚上會不會出現什麽狀況,一覺醒來,明天又是怎麽樣。
但對方是曹熠輝。他仍然無法完全做到心如止水,不起半點漣漪。
只要氣氛一安靜下來,曹熠輝某些游離于友情邊緣的舉動,就會讓人覺得過于親密,暧昧,令人很難不在意,不局促。
譬如此刻,想到要和曹熠輝躺一張床,他突然又有點過敏,有些坐立難安。
徐臨呆立在原地沒動。
反而是曹熠輝一臉淡然,說完之後就脫了外套,走到床邊躺下。
側卧的,臉朝牆,留了足夠的空間讓徐臨平躺。
徐臨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但恰到好處的距離感和分寸感,又讓他覺得,胡思亂想的只有他一個。
曹熠輝永遠那麽鎮定。只有他一人多想。
他深吸一口氣,關了燈,側身躺上另一半床。
***
一夜過去,醒來的時候,外面天色灰暗。
因為沒有模拟自然界的光照變化,陰天就是統一灰色調。環境氛圍刻意營造的壓抑,極不自然。
預想的半夜尖叫,半夜死亡等“不出意外的意外”并沒有發生。
那些玩家不知都在做什麽,沒見到幾個人影,整座洋館空空蕩蕩,安靜得令人有些心慌。
徐臨和曹熠輝一同來到大廳。周游在,劉警官也在。
見到徐臨,周游朝他笑了笑,以示問候。
徐臨:“能不能找個地方聊聊?”
周游欣然答應:“好。我也有許多問題想問。”
劉警官一直看着他們,周游看出他的想法,好心朝幾人說:“一起聊?”
曹熠輝淡然點了點頭。
反正都要機會問話,正好一起。
四人在一樓找了一間休息室,關上了房門。
三方互相看了一會,徐臨決定先問周游:“你怎麽來這裏的?”
“我也想問你,”周游看了看徐臨,又看向曹熠輝,“問你們這個問題。你們又是怎麽來的?”
“還有,劉警官。在你朝我們了解情況之前,是不是該坦誠一點,先把你的情況告訴我們?”
“否則,你讓我如何相信你?”他哼笑一聲,“這裏,可不是警察局。”
僅憑警察這個身份,根本不值得信任。
劉警官考慮了一會,點了點頭。
他正在追查一樁案件。
死者是個二十出頭的大學生,此前一直好好的,忽然出現不明原因的精神異常,一周後猝死。
類似的情況,一個月出現了三次。
刑警隊覺得事情蹊跷,跟着線索查下去,查到了一家游戲館。
他就是在調查死者生前沉迷的VR游戲時,來到這個詭異地方。
曹熠輝曾猜測,別的省市也可能發生類似的案件,果真被他言中。
既然如此,他也朝對方交了底。
他和徐臨,也為相同的事情而來。
他隐去靈能,靈術等專業術語,用了不涉及靈能核心的“超自然現象”這一籠統說法。
“特殊事務處理局?”劉警官聽到後有些驚訝。
他聽說過,安防系統內有個專門部門,負責處理非常規的超自然案件。傳言居然是真的。
只是這起案件,被他們刑警隊懷疑和某種新型精神藥物有關,根本沒想過會是一樁超自然案件。
周游在一旁聽他們說完話,意味深長一笑:“我從小就老感覺周圍有看不見的奇怪東西,還特意選擇了神經外科。謝謝你們替我證明,我的感覺沒錯。”
徐臨感覺他的笑容非常可疑。
“我們都已經把實情告知。周醫生,現在是不是該輪到你了?”
“前幾天,我院接收了一個病人。從很遠的地方轉院來的。”周游自賣自誇,“我們醫院的腦神經科,在全世界都名列前茅。”
他是院長兼主刀醫生。
“但是那位病人很奇怪,沒有任何病理症狀。現在看來,應該是你們說的,受到特殊能量影響。”
“可惜我此前不知道,”周游笑嘆,“為了研究他的病情,費了不少心思。早知道,我直接報警。”
“為了了解他的病因,我拿了他手機。啊,這是患者家屬同意的。手機是現代人最常用的東西,他最近接觸了什麽導致精神異常,手機裏或許會有答案。”
“昨天,我在他手機裏,發現了一封奇怪的電子郵件。”
周游拿出自己的手機,将翻拍的照片拿給徐臨看。
一份電子合同。
十多頁的條款,完整看下來,需要幾個小時。
周游笑問:“劉警官,這樣的合同,你也應該見過?”
劉警官點頭。
“曹警官,”周游仿佛知道答案,“這樣的合同,你們是不是,沒見過。”
徐臨有些驚詫。
他和曹熠輝,漏掉了什麽重要東西?
周游給人的印象很怪異,徐臨一直覺得,他的笑容帶點邪性,太像心理有問題的變态殺人魔。
但這個說自己“興趣是觀察人類”的中二病病友,對人的觀察确實細致入微。做事也非常嚴謹,可稱滴水不漏。
徐臨都不用自己去看合同,周游已經總結好一切。
準确說來,這是一份游戲用戶協議。
每個游戲都有這樣一份用戶協議。各種免責聲明,數據損壞不陪,數據丢失不陪,游戲物品跌價不賠,被盜號不賠,用戶出事和游戲公司無關……
全是霸王條款。
徐臨以前的游戲工作室會寫給別人看,自己玩游戲也會遇到。
很少有玩家會認真看完。
反正看不看,都得點同意,否則進不去游戲。
這份用戶協議,前面十幾頁都是行業套話,但最後兩頁的條款十分奇特,周游當時一看到,立刻産生警覺。
首先,這份協議寫了這麽多,卻從裏面找不到任何關于公司和産品的信息。
沒有公司名字,沒有游戲名稱。
最後的簽名欄,只有乙方,沒有甲方。
在今天之前,劉警官還一直認為,這份合同裏暗藏着新型精神藥物的交易信息。
其次,協議規定了很奇怪的用戶行為。
用戶不能朝任何人提起有關游戲的一切內容。
包括但不限于:何時,何地,跟何人一起玩過這樣一款游戲。
周游:“我很奇怪,什麽東西需要這麽保密。況且,用戶如果私底下違反協議,公司怎麽知道?”
只要不在網絡等公開場合發言,私下告訴家人朋友,游戲出品方不可能知道。
就算在社交軟件上提兩句,模糊一下內容,不透劇具體細節,即便告到法院,也不會被判違約。
如此嚴苛的保密條例,按正常角度來看,根本不具備操作的可行性。
——所以就顯得越發可疑。
“我的那位病人并非普通民衆,”周游說,“這樣的協議,一般人可能不會當真,甚至不會細看。但那位病人,在任何情況下,簽字都是謹慎的。”
周游家的高端私人醫院,病人都出身豪門。
“可是這麽一份奇怪的用戶協議,他簽了字。”周游指着照片,“你們再看這一頁的最下面。”
簽名欄的位置,在頁面的正中間。
下面一個奇怪的圖案,圖案下有一句話:恭喜你,踏上成神的階梯。
“你們覺得這句話像什麽?”
徐臨:“進入游戲時的開場白。”
“沒錯,”周游笑道,“但用戶協議裏會這麽寫嗎?”
不會。
這句話,應該是用戶同意協議之後,進入游戲時顯示的。
從協議上簽名的位置來看,也像極了簽完名後,這句話再出現。
“這份協議太過奇怪,完全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周游繼續說,“不僅如此,在我看完之後,它突然跳出一個對話框,上面寫着,是否再次進入游戲?”
再次進入。
表明那位病人,曾經進入過游戲。
周游毫不猶豫點了“是”。
一瞬間,就從診療室,來到了洋館大廳。
這就是周游出現在這個游戲空間的全部前因後果。
他笑問徐臨:“現在該知道,你們出現的時候,大家看你們的眼神,為何那麽奇怪。”
疑惑,警惕,充滿戒備。
徐臨明了:“因為我們從大門外面進來的。”
周游說的很清楚。他從診療室,忽然來到洋館大廳。
別人的情況同樣如此。
只有他和曹熠輝,從外部進入。
曹熠輝在VR設備裏,找到靈能痕跡之後并未進入游戲本體,而是用自己的力量追蹤到此處。
所以他們錯過了那份用戶協議。
曹熠輝忽然問:“協議原件所用的頁面,有沒有類似水印的奇怪紋樣?”
周游的手機上的照片是從別的手機屏幕翻拍的。細節丢失,看不太出來。
周游攤手:“沒注意。好像有吧。正規的合同用紙,都會打上水印。”
電子合同也不例外。
曹熠輝淡漠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現在,我們都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全盤托出,我們四個,也算結為同盟了吧。”周游莫名被卷入奇怪的游戲世界,絲毫不見驚慌,反而一副享受冒險的模樣。
“接下來,我們是不是該齊心協力,找出藏在玩家中,搞出這一切的……那叫什麽來着……”
他調侃:“游戲制作者?”
劉警官問:“你就這麽肯定,制作者也在游戲裏?”
周游:“那不是肯定的嗎?制作者煞費苦心,用靈能創造出這樣一款超現實游戲,不是用來自我欣賞的。他想要玩家,更想看到玩家游玩時的反應。”
這一點,徐臨感同身受。一款游戲如果沒有人玩,做得再細致再精美,即便打磨成一款藝術品,也毫無意義。
制作者也需要玩家的評價和反饋。對于這樣一個“真實虛拟”的游戲來說,制作者在一旁觀察玩家狀态,才是人之常情。
如果他是游戲開發者,絕不會把人扔進游戲後,就不管不問。
他一定會進入游戲中,收集玩家和游戲互動的各種數據。
一個和他一樣,身懷靈能的游戲開發者……
嗯?靈能?
他和曹熠輝,剛才提到過“靈能”這個字眼嗎?
“制作者的确在這個游戲當中,”曹熠輝從技術角度明确肯定,“他必須在。”
“那份用戶協議是一個特殊契約。契約雙方都必須身在其中,且游戲人數足夠,游戲才能開局。”
周游朝劉警官笑了笑,像是在說:看,我分析的沒錯。
“既然我們可以确定,制作者混在玩家當中,”徐臨問,“你們有發現,他們當中有誰,有過什麽可疑舉動?”
“在我看來,”周游扶了扶眼鏡邊框,鏡片發射出一道白色冷光,使得他的笑容越發詭異,“他們都挺可疑的。”
“這事還是我來說吧。我比劉警官先來。”
周游是第五個出現在洋館大廳裏的。
在他之前,大廳裏已經有四個人——那一夥“密室逃脫”玩家。
胖子,藍色外套,以及和藍色外套穿着打扮類似,年齡相仿的另外兩人。
“我出現的時候,他們站在一團說着什麽,很顯然早就認識。”
在進這個游戲之前,就是一同玩游戲的朋友,四人組隊進的游戲。
“他們見到我這個陌生人之後,立刻停止了交談。他們之前的談話,是不能讓陌生人聽見的嗎?”
在等待其他玩家的兩個多小時中,一群互相熟悉的年輕人,哪怕等得無聊都很少聊天。
周游之後是富二代和女秘書。
幾乎同一時間,連衣裙和小平頭也出現在房間。
女秘書有些害怕,戰戰兢兢問富二代要不要走,被富二代罵了幾句。
“他們是兩隊人,看上去互不相識。但我總覺得,雙方看對方,眼神都有些奇怪。”
然後是已經死亡的金毛。一個人來的。來了就獨自站在角落不說話。
不過人已經死了,沒什麽好說。
之後是銀發和粉紅。
這兩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很典型的高端玩家。
進了游戲之後不慌不忙,一邊暗中觀察環境,一邊明着看熱鬧。
劉警官表明警察身份時,她們立馬站出來,看似好意提醒別的玩家:不要輕易相信人。實際上是在阻止大家合作通關。
她們是真正來玩劇本殺的,不在乎會不會真的死人。
然後是劉警官。
最後,就是曹熠輝和徐臨。
“因為你兩與衆不同的登場方式,”周游笑笑說,“那些人大概直接把你們拉入黑名單了。”
殺人游戲經驗之一 :最先排擠掉最可疑的角色。
“現在你們再出去,說是來調查這個奇怪的游戲世界,恐怕沒人相信。”
什麽“特殊事務處理局”,這種本就類似游戲設定的名稱,在這個沒有任何規則提示,所有問題都要靠自己發掘的“高端局”裏,只會讓人越發覺得可疑。
幾人談了一兩個小時,該說的已經說完,沒什麽需要再商讨。
四人走向房門,離開房間。門一打開,碰的一聲,拳頭打在身上的悶響從高處傳來。
緊接着,男子的怒吼,咒罵,女子的尖叫,倉惶……喧嘩聲揉雜在一起,響徹在寬敞的大廳。
循聲望去,大廳二樓挑空的休閑平臺上,兩個男人——富二代和小平頭撕扯一般扭打成一團。
旁邊的女秘書和連衣裙一臉驚惶叫嚷着勸架,可惜沒人理會她們。
一樓大廳裏,胖子左顧右盼,憂心忡忡問:“要不我們,還是上去制止一下?萬一鬧出人命來……”
大廳中除了他,只有銀發和粉紅。
銀發毫不在意笑了一聲,似乎在嘲笑,叫他不要多管閑事。
粉紅一臉俏皮:“不就等着他們鬧出人命嗎?他們打死人了,我們正好省事。”
胖子:“可是……”
“警察叔叔來了,”粉紅瞥到從休息室裏出來的徐臨等人,不想再聽胖子說話,直接甩了包袱,“有事找警察叔叔。”
不用等搖擺不定的胖子開口,劉警官已經跑向通往休閑平臺的樓梯。
周游一臉事不關己地問曹熠輝:“你們不去制止?”
曹熠輝沒說話,他在撸袖子。
他不慌不忙把襯衣袖子挽起一半,然後才邁步,朝樓梯走去。
他身高腿長,即便快步行走的姿勢也透着一種從容淡定的優雅。明明看上去只是走,在劉警官剛跑上平臺時,就已經超過了他。
他越過微微喘氣的劉警官,三兩步走到扭打在一起的富二代和小平頭身旁。
小平頭和富二代都不會專業的格鬥術,亂拳厮打起來非常不體面,活似菜雞互啄。
但成年男子的力氣一旦爆發也不容小觑,想要拉開雙方,沒三五個人不容易。
小平頭出拳正要往富二代臉上招呼,突然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又是哪個女人在拉架?
他沒理會。然而下一秒,他手腕被一只骨節修長的手緊緊箍住,咔擦一聲,被人反扭到身後。
巨大的力道似乎能直接捏碎骨頭,小平頭瞬間疼出眼淚,懷疑自己的手是不是被人扭斷。
另一邊,富二代也打出一拳。可不知哪來的巨力,讓他身體旋了半圈,手臂同樣被人扭在後背上,疼得他直咧嘴。
曹熠輝站在二人中間,一手一個,同時制住了兩個人,不到兩秒就終止了這場扭打。
兩人疼得想破口罵娘,嘴剛一動,反扭在身後的手臂又被人一推,連着上半身被推出平臺護欄,半個身體懸在半空。
如果背後的人一放手,兩人即刻就會掉到一樓。
想爆的粗口霎時梗在喉間,再也不敢罵了。
樓下的粉紅對着曹熠輝吹了一聲口哨:“小哥哥,身手不錯啊。做什麽的?”
曹熠輝把富二代和小平頭又拉回平臺,放下手,從衣袋裏拿出證件,轉了半圈,讓樓上樓下的人都能看見。
粉紅調笑:“喲,又一個警察呀?”
“特殊事務處理局。專門負責超自然事件。你們此刻遇到的情況,歸我管。”
“聽我的安排,和警方協作,我保證能将你們安全帶離這裏。”
曹熠輝冷冷說完,又補了一句:“不管你們相不相信。”
他站在二樓平臺的扶手旁,居高臨下看着衆人,宛如一位睥睨蒼生的王者,淩人的氣勢和威儀壓得大廳裏所有人胸腔一顫,頓覺心口喘不過氣。
大廳陡然陷入寂靜,無人再敢開口說話。
過了好大一會,銀發才微白着臉,斷斷續續問:“……如果我們不聽你的……不合作呢?”
曹熠輝冷冷看了她一眼,沒答話,轉身走向樓梯。
下樓的這一段距離,他的身影不在視線範圍內,衆人才稍感松了一口氣。
周游用手肘戳了一下徐臨:“曹警官不是你男朋友吧?”
徐臨手臂一抖:“……不是。”
“我就說,”周游帶着點玩味,“你倆動作雖然親密,給我的感覺不像真正的情侶。”
徐臨心說:你的感覺很正确。
又聽周游問:“你倆故意演的?什麽目的?”
徐臨:“……”
不知怎麽回答。
曹熠輝下了樓,走到徐臨身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他自帶一種氣場,令人不敢靠近,目光卻情不自禁被吸引。
小平頭和富二代被他放開以後,跌坐在地上,直到他離去,才各自被同伴扶起來。
那股淩厲的盛氣還未散盡,大廳裏的人,仍舊不敢發出太大聲音。
胖子蹑着腳跑過來,小心翼翼又恭敬問:“警察叔叔,您真能把我們安全帶出去?”
說完又覺得沒對,曹熠輝看上去比他還顯年輕,即刻改口“警察哥哥”。
說完還是感覺不對。一個身材圓滾的成年男人,對着另一個成年男子使用這個稱呼,聽起來有點像撒嬌,畫面不忍直視。
他又想了想,最終改為正常的:“曹警官”。
曹熠輝用平等漠視衆生的眼神平靜看了他一眼:“能。只要你不去參與劇本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