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鐘閱川狠狠瞪了曹熠輝一眼, 慌手慌腳将徐臨領進屋。
請人坐下後,看了茶幾一眼,再次怒問曹熠輝:“家裏的酒水飲料和水果零食放哪兒的?”
曹熠輝幾乎想甩他個白眼:“這是你家。”
“這些事平時都是家政在處理。我不喜歡和外人住一起,所以晚飯後, 家政服務就走了。”鐘閱川倉惶朝徐臨解釋, 不是他不懂待客之道, 不拿東西招待客人, 而是他從不沾半點家務, 不清楚家政把那些東西放在哪。
徐臨乖巧笑了笑:“理解。”
“你先做一會, 我找找……”鐘閱川東張西望, 試圖從被家政收拾得一塵不染的寬敞客廳裏找出一些招待客人的食物飲料,曹熠輝實在看不下去:“去冰箱裏看看。”
對!冰箱!
鐘閱川趿着拖鞋快步走向廚房,把地板踩地砰咚響。過了一會, 廚房傳來聲音:“想喝什麽?”
徐臨:“肥宅……”
剛說兩個字,瞬即意識到他在鐘閱川這樣的權貴家裏做客,不是對着以前那群宅男同事,立馬改口“都行。客随主便。”
曹熠輝看着他, 眉心不易察覺皺了一下, 問向廚房:“可樂有嗎?”
鐘閱川:“沒有。”
“沒有那就出去買。”
曹熠輝毫不客氣把主人當傭人使喚,鐘閱川帶着怒氣的聲音再次從廚房傳出。
徐臨只能在中間勸和:“不用那麽麻煩, 喝點白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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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 鐘閱川從廚房裏拿出一瓶玻璃瓶裝的礦泉水,先給徐臨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輪到曹熠輝的時候——沒有他的份。
他怎麽可能給曹熠輝端茶倒水。
這兩人……徐臨心中好笑, 控制了一下面部表情, 朝鐘閱川說明來意:“鐘先生, 有一件事……”
“來找你問話的。”曹熠輝的聲音冰冷橫插進來,“上個月15日,你是不是在三零會所參加過一場聚會?”
曹熠輝高傲冷漠的性格從來就讓鐘閱川感到不悅,此刻将他當作犯人一樣審問的語氣,更令他心火頓燃。
但他熟知對方的為人,曹熠輝不會用這種方式故意找茬。
他配合着回憶了一下,點頭說:“是。”
“黃冬先是否也在那場聚會裏?”
“誰?”
“WL科技集團的總裁。”
“哦,他呀,”光聽名字鐘閱川想不起來,看到曹熠輝手機上的照片和資料才對上號,“沒錯,他在。怎麽?”
“你和他關系不錯?”
“怎麽可能。”鐘閱川不屑冷嗤,把“他不夠格”四個字寫在臉上,“他和我家有點業務往來,僅此而已。”
“那場聚會,你們叫了許多外圍女,”曹熠輝挑眉嘲諷,“沒想到,你私底下居然……”
“跟我沒關系!”鐘閱川唰地起身,看向徐臨,匆忙自證清白,“那是別人叫來的,我看都沒看過一眼。那些烏煙瘴氣的玩意兒我從來不沾!”
“你,你要是不信,可以馬上打電話問姜柏!”
徐臨有點懵。這麽着急解釋做什麽?他不是王雪梅,鐘閱川的私生活他不怎麽關心。
“你沾沒沾過,和我們沒有任何關系,”曹熠輝刻意加重“我們”兩字,又說,“我要問你的,不是這個。”
“現在,我們有充分的證據懷疑,彭燕和一衆女子被害案,以及聯通常世和虛世兩個位面的困魂陣,和黃冬先有關。”
鐘閱川雙眸猛然一縮:“曹熠輝,你的意思是,那個困魂陣是我布設的?”
他怒氣滿溢:“你居然懷疑我?!”
客廳內,溫度突變。二人周圍似乎結出一層冰霜,氣氛壓抑得令人難以呼吸。
曹熠輝和鐘閱川冷目相對,又各自沉默着不說話,徐臨只能出來圓場:“鐘先生你誤會了,曹局長從來沒有懷疑過你。”
得知黃冬先和鐘閱川互相認識,調查官們确實對鐘閱川起了懷疑。
然而曹熠輝想都沒想,決然否定:“不可能。”
困魂陣和鐘閱川絕對沒有半點關系。
他二人自幼相識,互不順眼,比誰都更讨厭對方,卻也比誰都更清楚對方的為人。
困魂陣是傷天害理的邪術,絕不可能出自鐘閱川之手。
曹熠輝只是單純來找鐘閱川打聽情報,但因性格原因,不僅不會好好說話,還像是生怕鐘閱川不誤會。
對着兩只性格一半相反一半相似的小學雞,只有徐臨這個會說話的人認真解釋:“黃總有重大嫌疑,鐘先生又和他有些交情。我們想知道,黃總和彭燕,到底有沒有關聯。”
聽完徐臨的話,鐘閱川靜默了幾秒,随後收斂了怒氣。
“都說了我和姓黃的沒多少交情,”他不滿道,“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不早說。”
徐臨還沒來得及開口,曹熠輝又插話:“你兇小臨做什麽!”
鐘閱川怒怼:“我兇他?我什麽時候兇他了?!”
“現在。剛才。你同他說話的語氣非常不禮貌。”
“胡說!我沒兇過他!”
不到一分鐘,二人又小學生般的吵了起來,徐臨坐在沙發上,揉了揉眉心,感覺心累的不行。
這兩人自己什麽說話态度,心裏沒個AC數嗎?
作為一個安時處順,不愛同人争辯的節能型宅男,徐臨平常極少有大聲說話的時候。而此時,被逼無奈卷入嘴炮的戰火,他不得不提高音量,從高亢的争吵聲中殺出重圍:
“鐘先生,黃總,黃冬先私下是個什麽樣的人?是否在外包養過情婦?那場聚會之後,他和彭燕是否開始了某種不正當關系?”
徐臨極力把話拉入正題,二人瞬即停止了無關緊要的争吵。
“小臨,你無需對他這麽客氣,”曹熠輝雙标到了極致,“他也是除靈師,有責任找出兇手。”
他朝向鐘閱川:“把你知道的一切,老實交代。”
鐘閱川不僅是除靈師,還曾是特處局的人,當調查官的時間比徐臨久,特處局的工作流程比徐臨這個新人還要熟悉。
“把知道的情況老實交代”這句話,他也說過不少次,可要他交代什麽?黃冬先才是嫌疑犯,他有什麽好交代的!
曹,熠,輝。鐘閱川幾乎咬着牙忍下一口氣,才按捺住怒火沒有同他再次爆發争吵。
反正他兩這麽多年,積累的宿怨也不在乎多添今天這一筆。
“我和姓黃的不熟!他私生活什麽樣我怎麽知道!”怒怼曹熠輝一句之後,他甩了個白眼徹底無視了對方,轉向徐臨,“印象中,我沒聽過他在外包養情婦,玩小明星的傳聞。”
“不過,”他仔細想了想,“如果聯系到彭燕和那幾個死者,黃冬先近段時間,确實有些可疑舉動。”
鐘閱川能被許多同齡人當做偶像來崇拜,無論性格如何,卓絕的才能無人可挑剔。
他對案件的詳情原本一無所知,僅在得知黃冬先有嫌疑之後,瞬間在腦中整理出一條清晰有據的線索。
“你們看過黃冬先以前的照片沒有?”
徐臨點點頭。這件怪事他和曹熠輝來這麽一會,沒提過半句,鐘閱川卻已經想到。
“姓黃的,今年……六十了吧。他在之前,都是正常的,和年齡相符的衰老程度。但是三個月前,我在一次飯局上見到他時,他看上去明顯年輕了許多。”
那次飯局,半桌人都是上了年紀的老頭,無論商業吹捧還是真心求教,朝黃冬先請教養生心得的人很多。
鐘閱川雖毫無興趣,他身在席間,左耳進右耳出也聽了幾句。
三個月前。
徐臨他們找到的照片,能确定的時間範圍是半年。
鐘閱川将其縮小到三個月。
半年時間都不夠從一場大的面部整容手術中恢複,更別說短短三個月。
“黃冬先說了一些陰陽調和,恬淡寧靜的理論。”鐘閱川的結論和特處局一樣,冷笑說,“怎麽可能。相信他的話,不如去看中醫。他一定用了某種特殊的手段。”
“我最近一次見到他,就是上個月那場聚會。他比三個月前,又更年輕。可見,他的變化是一個持續逆向的過程。”
“這是疑點之一。”鐘閱川頓了頓,接着分析說,“與此同時,他還有另一個奇怪的舉動。”
大概兩年前,黃冬先跟風參與了一項地産投資,可惜眼光不好,失敗了。修好的房子賣不出去,項目擱置。這一兩年,他都沒再過問這一項目。
然而鐘閱川有過耳聞,這幾個月,黃冬先開始頻繁出差。對外的說辭,都是去那邊看一看。可那邊的情況根本沒有任何好轉,房産無人問津,有什麽可看的?
再說,WL集團主營業務是互聯網科技這一板塊,別的都是嘗試性投資,一個集團老總,用得着親自跑去那麽偏遠的地方?
“這一舉動,表面看似不合常理,但如果只是一個幌子,就能得出一個推論,”鐘閱川嗤道,“他在外面包養了情婦,他外出去和情婦厮混。”
“再聯系到彭燕等人的死,包養情婦,也是一個幌子。他避人耳目,頻繁去往一個地方,說不定是為了……”
曹熠輝和他同時說:“困魂陣。”
“你有沒有辦法……”
“我知道,”鐘閱川很不禮貌地打斷曹熠輝,“黃冬先的社會地位,常世警方不好查。他的行蹤,我想辦法搞定。有了結果馬上聯系你。”
鐘閱川的能力,曹熠輝十分清楚。既然對方應下,他不再多言,起身告辭:“走了。”
鐘閱川斜了他一眼:“快滾。”
目光瞥到跟着起身的徐臨,又忽然一愣:“就走了?不,不多坐一會?”
曹熠輝一臉冷漠看着他。
徐臨柔和笑了笑,說着通用的社交辭令:“非常感謝鐘先生的幫助,今晚多有打擾。”
鐘閱川:“不打擾!”
曹熠輝:“有什麽打擾,這些是他該做的。”
徐臨:“……”
眼看二人又要互怼,徐臨急忙告辭,把曹熠輝拉走。
神仙打架很有趣,但能不能不要把他卷進去。
***
鐘閱川本事了得,效率驚人。第二天上午,就給曹熠輝發來了極為重要的情報。
“黃冬先的地産項目在G省一個叫懷水的縣城,他前天飛往的地方,也是G省。那裏一定有什麽線索。所以曹局決定,立刻安排人趕去鐘少提供的地點看一看。”
專案小組的辦公室裏,蔡靜和徐臨面對面,一臉慈祥的姨母笑:“小徐同志,出差的任務,交給你沒問題吧?”
沒問題。職場潛規則之一:欺負新人。錢少事多的工作,統統交給新人去做。
前輩不想出差,這副重擔自然扔到徐臨頭上。
他懂。他必須歡天喜地接下,還要說些場面話:“感謝領導對我的信任,我一定完成任務,不辜負領導的栽培。”
蔡靜張大了嘴,看傻子一樣看着他。
徐臨:“?”
他話哪兒說錯了?不是這樣說嗎?
“如果沒問題,我去訂機票了哈。”蔡靜臉上帶着不明的意味,進入下一個流程,“下午五點的機票,時間上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随時能動身。”徐臨起身往外走,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應該還有一個同事,和我一起去?”
不該先了解清楚,一同出差的人是誰?
蔡靜看他的眼神越發古怪:“是有一個……你要是不知道,到了機場,你自然知道。”
蔡靜這奇怪的說法,讓徐臨覺得,自己似乎問了一個純粹多餘的愚蠢問題。
他雖沒想明白,但他深知官場規則:不該問的別問,該知道的,別人會告訴你。
反正他新來,認識的人不多,同行的是誰都無所謂。
徐臨不再多問,迅速回到家中收拾行李。獨居單身狗,說走就能走。一點簡便的出行用具和衣物,半個行李箱沒裝滿,收拾好後正要打車去機場,曹熠輝的信息就在此時發來。
言簡意赅:我在樓下了。
顯然,曹熠輝來送他去機場。
上下班,局長親自接送,去機場,也是局長充當司機。就連行李,都是曹熠輝給放到後備箱裏去的。拎包都無需徐臨動手。
這待遇,說出去能信?
徐臨心情複雜,又隐隐約約覺得,似乎有什麽事情不對勁。
二人抵達停車場,曹熠輝從後備箱拿出行李,徐臨接過,心想着趕快道謝,走人。卻又看見,曹熠輝拿出另一個旅行袋。
“這是……”另一個同事的?
“我的。”曹熠輝似笑非笑,“怎麽,蔡靜沒告訴你,這一趟,你和我一起去?”
徐臨瞬間明白,蔡靜最初那個慈祥姨母笑的含義。
并非前輩欺負新人——真是領導的直接指示。
“就算蔡靜沒說,我之前不是說過,你出外勤,搭檔是我。”
是。曹熠輝确實說過。而且他外出行動的幾次,都是和曹熠輝一起的。
難怪有不好的預感,他早該想到。
蔡靜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他,确實該。
“怎麽?”曹熠輝嘴角微微上揚,語音卻有點陰陽怪氣,“對這安排不滿意?”
是不太想和曹熠輝一起去。
雖然同行是誰都無所謂,但不包括曹熠輝。
徐臨心口不一:“滿意。”
他能有選擇的機會嗎?
如果早知道……就算早知道,還不是只能乖乖接受領導的安排。
什麽都別說了,走吧。
再說下去,就得恭維領導身先士卒,事必躬親了。
***
飛機抵達G省機場,再轉乘高鐵到達縣城,已是晚上十點。
黃冬先投資的那個項目,偏遠山區的旅游開發,距離縣城還有兩百公裏。
今夜去不了了,只能在縣城住一晚。
來到後勤科提前定好的酒店,前臺辦理入住後,二人走向房間。
曹熠輝無奈說:“小縣城,住宿條件有限,這家已經是城裏最好的酒店了。”
“我無所謂。”徐臨沒那麽多講究,況且這家連鎖酒店也能達到三星标準,裝潢其實不差。
推開房門,正想說“房間也挺幹淨”,聲音卻倏然止住。
……大床房?
出公差,和同事住一個标間,這些規則徐臨都能接受。
如果不是因為和曹熠輝的那點過往,他完全不會在意。
……就算有那麽一點別扭,事情已成定局,他也可以刻意忽略,強行讓自己不在意。
可是大床房,意味着他得和曹熠輝同睡一張床,這就超出接受度了。
“一定是前臺弄錯了。”徐臨都沒敢去看曹熠輝,轉身就往外走,“我去找他們換一間。”
來到前臺,說明意圖,前臺核對訂單後告知:沒有弄錯,預定的确實是大床房。
那可能是後勤科的人疏忽了。
考慮到局長出差,後勤科的人定了大床房,忽略了他這個新人。
徐臨自己想了一個理由,要求前臺換一間标間。
“先生,不好意思。我們的标間都定滿了。”
滿了?
因為标間滿了所以才定的大床房?
徐臨實在懷疑,以他所見的零星客流量,标間怎麽可能住的滿。可房間定出去了,前臺沒辦法給他換房。
怎麽辦?只能再開一間房。
報賬肯定報不了,自費就自費吧。
“先生,”前臺小妹是本地人,口音很重,普通話不标準,性格卻很真誠,“我們的房間很寬敞,床具也是标準的兩米大床,一間房住兩個人完全不會覺得擁擠,您沒必要浪費錢。”
徐臨:“……沒關系。你再另外給我開一間。”
“另開一間,也是大床房。”
“我知道。”
“先生,”前臺小妹不知是分不到提成,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猶豫着不給客人開房,并發出疑問,“你對我們的房間有什麽不滿意嗎?”
沒有不滿意。房間很好。問題在他們這邊。
徐臨不好明說,也不想前臺多問:“你就給我……”
“沒有不滿意,房間很好。”曹熠輝的聲音乍然出現在身側——他也跟着下來了。
他站在徐臨身邊,肩膀幾乎貼在一起,用一種微妙的語氣朝前臺說:“我們剛才小鬧了幾句,現在沒事了。不用換房,也不用另外開房。”
情侶鬧了矛盾,吵了幾句,一人一氣之下要分房睡——這便是曹熠輝刻意給人營造的感覺。
前臺一臉“我就猜到是這樣”的會心微笑,心照不宣點了點頭。
徐臨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和曹熠輝辦理入住手續的時候,就被人誤會成了情侶。而此刻,他成了“吵了幾句嘴就鬧着要分房睡”,任性胡為的那一個。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曹熠輝已拉起他的手臂,溫柔說:“有什麽事,回房再說。”
前臺安靜笑看着他們,隐忍着偶像劇射入現實,磕帥哥CP的雀躍激動。
完了,解釋不清了。
為了避免在大庭廣衆下拉拉扯扯,徐臨只能跟着曹熠輝回房。
進入無人的走道,曹熠輝又換了一副語氣:“公費出差,兩人一間房是規定。鋪張浪費,被紀檢監察的人知道了,很難解釋。”
怎麽可能。特處局和常世的公務部門根本不是同一套體系,不受紀檢部門的監管。
再說,這麽一點開銷,能查到一個局級幹部的頭上?
騙鬼玩呢。
到了現在,徐臨不可能還不清楚,這些早就是曹熠輝計劃好的。
可是,為什麽。
莫非曹熠輝真的還對他……
神思恍惚地走入房間,門一關,氣氛瞬間變得局促。
徐臨呼吸有點緊,腦子逐漸混沌,不知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麽。
“小臨,小臨?”曹熠輝的呼喚猛然将徐臨拉回魂。
“啊?哦……你剛才說什麽?”
曹熠輝看了他一會:“我說,很晚了,明天還要早起,盡快上床休息。”
“洗漱,”他看向衛生間,“你先還是我先?”
“我,我先吧。”徐臨待在房間裏也是坐立難安,幹脆一頭紮進衛生間。
他沖了一個澡,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并試圖說服自己:他和曹熠輝那段往事,早就已經成為過去。曹熠輝心氣那麽高傲,不可能對甩過他的人還心存愛戀。
出差在外,意外因素很多,一間大床房不能說明什麽。
那些暧昧的舉動……
對!暧昧是個很難界定的區域,是種完全主觀的感覺,只要稍微想岔一點,極易産生誤會。
曹熠輝和他相識十多年,沒有愛情,友情還存在。
曾經交心過的人,曹熠輝對他好很正常,他對曹熠輝,不是也不壞嗎。
曹熠輝遇到任何問題請他幫忙,他可以兩肋插刀義無反顧,但絕不代表他對曹熠輝還有情愛。
反之,不也一樣?
他有別的朋友,和那些發小死黨之間,更親密的舉動都有過,從不覺得有何不妥。
怎麽到了曹熠輝這裏,距離稍微近了一點,就成了暧昧?
一定是因為曾經交往過的debuff,才導致自己多想。
徐臨給所有的不合理,都找了一個合理的借口。
一番心理暗示之後,他再一次成功洗腦了自己。
心情平複,他離開衛生間回到卧房。
房間裏燈都開着,曹熠輝坐在床頭,拿着平板看文件。聽到腳步聲,他頭也沒擡說了句:“好了?”
随後放下平板,徑直去往衛生間。
徐臨:“……”
曹熠輝這模樣,哪有半點暧昧痕跡。
正好印證他說服自己的說辭,他們之間的距離完全正常,此前的一切,都是某個環節鬧了點誤會,他自己會錯了意。
曹熠輝一臉淡然,似如無事發生。自作多情,局促不安的,從來只有他自己。
是啊……曹熠輝不一直那樣嗎。
雖心氣高傲,陰晴不定,但他很少見曹熠輝有過倉皇失措的模樣。
即便方才在前臺面前那場刻意營造的誤導,曹熠輝也一直很淡定。
氣度怡然的神色,波瀾不驚的話語——生出誤會的,都是別人。
意亂心慌的,自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
徐臨心中五味雜陳,躺在床上毫無睡意。
沒過一會,水聲停止,腳步聲傳出,曹熠輝從浴室中出來。
他換了一身輕薄睡衣,扣子沒扣,露出峻瘦緊實的胸腹,身形完美的無可挑剔。紮了馬尾的長發放了下來,披散在肩上,沾着水汽,襯的精致眉眼更為俊麗。
徐臨下意識擡眼,二人目光無可避免地相撞。
視線瞬間糾纏,曹熠輝的眸色深沉晦暗,壓得徐臨心口一緊,幾乎無法順暢呼吸。
他急忙錯開眼,迅速将眼睛閉上,心虛的自己都莫名其妙。
曹熠輝安安靜靜走到大床的另一邊,躺進被子裏。
正如前臺所說,标準的兩米大床,二人都是骨架偏瘦的體型,躺在床上完全不擁擠,中間還能隔出半個人寬的縫隙。
曹熠輝側身背對,距離感和分寸感拿捏的十分到位。
兩個人都不說話,能再讓徐臨生出錯覺的粘膩氛圍,一星半點都找不出來。
如此泾渭分明的界限,還不夠說明一切?
所有一切,毫無例外都是他多心。
一股淡淡的烏木沉香味傳入鼻尖,徐臨因局促而加速的心跳逐漸緩了下來,心緒也跟着放松。
舟車勞頓大半日,沒過一會,原本了無蹤跡的睡意便席卷而來。
……
一夜很快過去,刨除了胡思亂想的雜念,這一覺睡得意外香甜。
徐臨醒來的時候,看到曹熠輝已經醒了。
他極力裝作自然,朝他問好:“昨晚睡得好嗎?”
曹熠輝面如寒霜:“不好。”
徐臨:“???”
昨晚睡覺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昨晚先是因為房間,他生出了一些誤會,又自作多情一回,把自己吓得扭捏不安。
後來事實證明,是他神經過敏,想多了。
在他心慌意亂的時候,曹熠輝的表現平靜如常——面色沉穩,看不出任何喜怒。
然後他睡了。
夜裏沒再發生過什麽……的吧?
他又試探問:“酒店含雙早,我們去西圖瀾娅餐廳吃飯?”
曹熠輝語氣冷硬:“你先去。我沖個澡,過會再去。”
徐臨:“……”
昨晚,是誰,又把曹霸總惹到了?
曹熠輝的喜怒,比天變得快,他沒那個能力預測得了。
一旦生氣,要麽哄要麽躲,總之不能正面剛。
徐臨很多年前,就把“哄”永久剔出了選項。曹熠輝脾氣又發得莫名其妙,他不想再費這個神,迅速穿戴洗漱,去西圖瀾娅餐廳躲避風暴。
昨晚哪根筋不對勁,誤以為曹熠輝對他餘情未了?
曹熠輝但凡有半點破鏡重圓的想法,能是這态度?
他獨自去了西圖瀾娅餐廳,找個座位坐下。一個人吃飯,坐哪裏,吃什麽,随心所欲,沒任何不好。
完全無需不顧自己的意願,遷就他人。
然而沒過一會,正吃着飯,一道影子落在頭上。
徐臨一怔,曹熠輝剛才說過會來,他以為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來得挺快。
他動作頓了一瞬,又繼續動筷,沒做理會。
曹熠輝在對面坐下,他還是沒理會。
“味道怎麽樣?好吃嗎?”
曹熠輝的語氣是和剛才截然不同的柔軟,看來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主動開口說話,是在朝他服軟,示好。
曹霸總的狗脾氣,徐臨多年前就見慣不驚。他們久別重逢也才幾個月,類似的情況已出現過多次。
反正不是他惹的,也不是沖他。
別人都來求和了,揪着不放就是自己的問題。
徐臨默默嘆了口氣,既然已經過了,這麽一點小事,何必再計較。
“還行。不難吃。”
連鎖酒店的早餐,談不上美味。
但他對飲食不挑剔,能入口就行。問他味道如何,着實沒多大參考價值。
“你吃了些什麽,給我也拿一份。”
徐臨霎時擡頭,驚詫看向曹熠輝。
對方下颌微揚,垂眸看向他,高傲的神情中露着一點難以抑制的笑意。
曹熠輝知道他沒往心裏去,氣氛緩和之後,居然在他面前擺起了領導的架子?!
曹熠輝是不折不扣的省市大領導,他這個級別,無論體制內外,不知多少人想要讨好巴結。
更別說除靈師那些呼風喚雨的靈能。
特殊事務處理局總局局長的權力,大到超乎想象。
曹熠輝從沒在徐臨面前拿腔拿調擺架子,因此徐臨時常會忽略對方的身份地位。
可他已經入職特處局,曹熠輝和他關系是和常人不一樣,但對方毫無疑問是他的領導,級別高很多的那種。
如果曹熠輝态度暧昧不清,徐臨不知如何應對。
而曹熠輝一旦端正了自己的位置,他也可以把自己放在下屬的位置之上。
抛開二人之間七年前的那點舊事,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标準打工人,只要願意,在領導屁股後面溜須拍馬,他可以比誰都熟練。
徐臨一點不覺得生氣,反而定了心。領導和下屬,對他來說,是最合适不過的距離。
他按照吩咐,幫曹熠輝拿了早飯,筷子勺子什麽都備好,自認服務到位,沒有任何不妥帖的地方。
然後安靜等着曹熠輝吃完飯,進行下一步任務。
目的地距離縣城兩百公裏,沒有公共交通可以抵達。
特處局聯系縣城的公安局,借了一輛車。約定時間還沒到,那邊的局長就已經将車停在了酒店門口。
這大概是當地部門能找到的最好的車了,還特意清洗過。
可惜對于開慣豪車的曹熠輝來說,根本入不了眼。
他眉頭輕微皺了皺,徐臨說:“我來開吧。”
剛才曹熠輝擺領導架子,其實只是開個玩笑,一點高高在上的氣勢都沒擺出來。
這些徐臨都清楚。
但這一舉動,無意間幫他解開了心結。無論曹熠輝什麽想法,徐臨找準了自己的位置。
不管領導臉色是黑還是白,他只管做好下屬該做的事。
徐臨給自己定好了位,仿佛打通關竅一般,和曹熠輝說話也不再感覺那麽局促和別扭。
二人的重逢,從最初毫無準備的兵荒馬亂,到之後頻繁相處的再次習慣,徐臨一直在調整心态。
唯一的目标,是徹底告別過去那段早該被時間遺忘的年少輕狂。
而此刻,他似乎終于能将那點破事全部抛開,和曹熠輝心無芥蒂地正确相處。
對于徐臨的提議,曹熠輝沒有拒絕,淡淡答了一聲:“好。”
二人上了車,很快離開縣城,上了通往旅游開發區的鄉道。
開發區臨近深山,山路蜿蜒,彎道一個接着一個,根本提不起速。幸好路面是兩年前新修的,平整不颠簸。
徐臨坐在駕駛位,握方向盤的手,踩油門的腿……整個身體都有些僵硬。
并非因為不熟悉路況,緊張——純粹被人盯出來的。
曹熠輝坐在副駕上,撐着頭,毫不避諱直杠杠看着他。
剛上車時就這樣。最初徐臨沒理會,半個小時後,曹熠輝還一動不動看着他。此刻,曹熠輝換了個姿勢,目光的焦點卻沒變,仍舊在他身上。
兩人都沒開口說話,狹窄的車廂內,氣氛安靜到有些驚悚。
徐臨終于按捺不住,禮貌詢問:“我臉上,沾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沒有。”
“那你,”徐臨讪讪一笑,“一直盯着我做什麽。”
“好看,想看。”
曹熠輝的用詞很美好,事實卻全然不是那樣。
又冰又冷又硬的語氣,半點聽不出贊美。好比有人陰陽怪氣說你“像天上的仙女”,絕非誇獎,那是在嘲諷,想找茬。
曹熠輝大清早莫名其妙發脾氣,後來自我調節好了,現在又怎麽了?
徐臨一頭霧水。昨晚他睡着了,不知後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惹得霸總不快。今早他一直在旁邊,所見所聞,沒覺得有任何地方能讓霸總心情不爽。
總不能是嫌棄車不好,路不好?
“昨晚你不是沒睡好,再睡會?”
“睡不着。”
“那看看外邊?這裏風景很好。”
“沒興趣。”
徐臨:“……”
他主動要求開車,一是因為身為下屬該做的分內工作,二是真心出于好意,想讓昨晚沒睡好的曹熠輝多休息一會,再睡一覺。
無論站在下屬還是朋友的角度,該做的都做了。
曹熠輝還要鬧脾氣,他徹底沒轍。
要鬧就鬧吧,不管了。反正心情不好生悶氣的又不是他。
徐臨再一次徹底無視了曹熠輝,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道路上。
曹熠輝頻繁換了多次姿勢,衣服摩擦的沙沙聲響故意弄得很大。
徐臨專注開車,任憑旁邊弄出什麽響動,都宛若未聞。
臨近中午,車輛轉過一個山坳,到達了目的地。
此處位于山間腹地,有一個巨大的天然湖泊。一面靠山,一面臨水,風景雄渾壯闊,又不失柔和旖旎。
旅游開發區的規劃人審美在線,也是懂享受的。可惜不接地氣,錯誤估計了經濟形勢,沒那麽多有錢人大老遠跑到山區裏休閑度假。
景區沒開起來,所有房屋全部閑置。
蒼色深暗的青山下,一整片樓房孤獨排列,街上空無一人,宛如一座鬼城。
黃冬先投資的別墅住宅項目靠近湖岸,長時間無人打理,還未住過人的新房已經變得陳舊。
空置的售樓部,連個鬼影都見不到。
徐臨原本還擔憂,小區別墅十幾棟,一棟一棟的搜索,範圍略大。
誰知剛靠近小區,一陣陰冷山風撲面而來,在密閉的車廂裏都能感覺到濕寒的涼氣。
他猛然轉頭,看向曹熠輝。
曹熠輝一路都在鬧脾氣,但一遇正事,抛開情緒進入工作狀态的速度也和他的心情轉換一樣,無縫銜接。
他冷峻點了點頭,證明徐臨的感覺沒錯:“能量污染。”
這裏有嚴重的能量污染。意味着,有人在此錯誤地使用靈術。
徐臨:“困魂陣?”
“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即刻下車,快步走入空蕩的小區。
曹熠輝這樣的高手,只要有一點殘留的靈能,就能順着能量追蹤到源頭。
如此濃烈的能量污染,對他來說,就是個标明了清晰路徑的導航。
兩人很快到達了靈能的源頭所在,一棟空置的兩層獨棟洋房。
小區的房屋統一修建,這棟洋房位置不突出,四周都是一模一樣的建築,很難區分。單看表面,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甚至可說不起眼。
但厚重的牆體屏蔽不了靈能。絲絲縷縷的黑霧隐約從牆體中滲出,陰氣中夾雜着一絲異味。
徐臨看了看緊閉的門窗,問曹熠輝:“怎麽進去?”
走正規流程還是用非常規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