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曹熠輝及時趕到。
他一只手攬過徐臨, 将他護在自己懷中,另一只手持着槍,對準了如山般巨大的怪鳥。
無數血紅的飛刃在二人周遭環繞,抵擋住怪鳥身上飛來的羽毛。
曹熠輝扣下扳機。
燦耀的煌光從槍□□出, 正中怪鳥, 筆直的光線在它身上轟出一個能看見對面景物的巨大空洞。
怪鳥只來得及慘叫了半聲, 凄厲的嚎叫便戛然而止。
漆黑的巨大身體也随之消散。
怪鳥被曹熠輝一擊消滅, 二人卻還維持着緊貼的姿勢。
腰間隔着衣服傳來的溫燙觸感, 令徐臨有些無所适從。
曹熠輝微垂着眼, 靜靜看着他。
一時間, 仿佛時間靜止,只能依稀聽到劇烈的,不知是誰的心跳。
徐臨感覺呼吸有些緊, 過了一會,尴尬詢問:“你……怎麽來了?”
他們身上帶着記錄儀,曹熠輝能夠同步看到自己這邊的情況。
可是,曹熠輝是如何在萬千個位面之中, 準備定位到此處?
曹熠輝似乎看出他所想, 語氣含糊暧昧:“你就是我的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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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臨霎然一怔,不知該如何去理解對方這句話的含義。
“沒事吧?”一道态度高傲的熟悉嗓音傳入耳中, 不合時宜, 又恰到好處地打破了暧昧的沉悶。
鐘閱川和姜柏也從曹熠輝打開的通道中鑽了出來。
“你……”鐘閱川還想說什麽,話音卻忽然一頓,用滿含疑惑的眼神打量徐臨二人。
“沒事,幸好曹局長來的及時。”徐臨在說話的同時, 不着痕跡移動了兩步, 和曹熠輝拉開距離, “但是……”
他看向“透明魚缸”的方向:“怪鳥,飛過來了。”
曹熠輝解決了那一只最大的,可惜危機并未解除,就在他們說話的當會,漫天蔽野的怪鳥群已經追來,似如一片黑雲壓在頭頂,不留一點縫隙,完全遮蓋住了天光。
徐臨緊了緊拿槍的手指:“怎麽辦,我們現在……”
是打?還是逃?
“.雨延.有我在,別擔心。”
“有我在,怕什麽。”
曹熠輝和鐘閱川異口同聲,聲音撞在一起。
二人冷目相對,互相狠瞪了一眼,又迅速将頭扭開,把心中那股不爽的火氣對準烏泱泱一片的怪鳥。
一時間,一紅一白,兩種顏色的數道流光在黑雲中飛蹿。
絢燦光芒如穿針引線般刺穿怪鳥,所過之處,漆黑如墨的身軀毫無一點抵抗之力,瞬間消散于無形。
“好,好強……”王雪梅看得呆愣。她自己的靈術打上去,幾乎對強大的兇靈造成不了什麽損傷,這兩人對付它們,卻如秋風掃落葉一般,絲毫不費力氣。
就連經驗豐富的王講師也滿眼稱贊之意,自言自語:“不愧是被寄予厚望的新一代。”
曹熠輝和鐘閱川同時出手,姜柏也緊随其後。
在實力強勁的三人一同攻擊之下,鋪天蓋地的巨鳥很快被消滅了一大半。
餘下的一群,或許是本能地察覺到自己并非他們的對手,很快鳥散魚潰,各自尖叫着逃離。
被鳥群遮擋的昏沉天色複又重現。
衆人長長舒了一口氣。
王雪梅走到徐臨身邊,情不自禁地激動拉扯他的衣角:“看到沒!看到沒!這就是鐘閱川先生的實力!”
“他雖然年紀輕輕,已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強者,甚至勝過許多上一輩的除靈師!”
她如同粉絲見到偶像一般興奮,忽然被曹熠輝冷冷瞥了一眼。
“當,當然,”王雪梅感覺後脖一涼,趕忙放開拉扯徐臨衣服的手,讪讪說:“曹熠輝先生和鐘閱川先生一樣,也是當世的絕頂高手。”
說完想了想,感覺她們天一盟一定得勝過特處局,于是又補了一句:“姜柏先生同樣厲害。”
徐臨笑說:“機會難得,你應該上前朝鐘閱川當面說,順便介紹下自己。”
“我也想,”王雪梅小聲嘀咕,“不敢。”
她在別人面前能說會道,可勁着天南海北一通忽悠。然而到了崇拜的偶像面前,瞬間變成矜持的淑女,害羞到似乎多說一句話都顯得不夠端莊穩重。
錢大姐就比她放開得多,她對曹熠輝這個“有對象,想結婚”的小年輕印象極好,感謝了幾句後,又說:“曹老師,你長這麽帥,又這麽厲害,你對象怎麽會不想快點和你結婚呢?”
“要不,你把你對象的聯系方式給我,大姐我去幫你說道說道?”
曹熠輝似笑非笑點點頭,目光投在徐臨身上。
徐臨:“……”。
看他做什麽。
他們才剛剛脫離險境,錢大姐怎麽又開起婚介所。
錢大姐一旦展開婚姻介紹業務,就完全不顧場合。
同曹熠輝說完,又朝向姜柏,打算給他介紹姑娘,以作感謝。
姜柏笑着應付:“工作忙,何況也沒遇到合适的。”
“那怎麽行,工作再忙,也得成家不是。鐘老師,你說呢?”
“我,我怎麽說?”一說起處對象,鐘閱川耳根忽然通紅,窘迫別過臉,迅速轉移話題,“走,走吧。”
“去你們發現魂體的地方看看。”
徐臨幾人剛才看到的漂浮魂體,通過記錄儀,将影像傳給了常世的主考官們。
但此種情景怪異非常,他們也很難僅從視頻裏判斷出,那究竟是何種靈術。
陰怨靈能吸引而來的怪鳥已經被驅散,一行人再次轉向,回到魂體漂浮的地點。
幾具半腐爛的魂體依舊在看不到邊界的透明“魚缸”中漂浮,無論何時見到,都令人觸目驚心。
曹熠輝,鐘閱川和姜柏三人,沿着某種看不見的透明界限,完完整整走了一大圈,最後回到原地。
那張俊逸的冷臉,神色難得的嚴肅凝重,徐臨一見就知,這個陰邪的靈術,連曹熠輝這樣的高手都感覺棘手。
他站在一旁沒有出言打擾,王講師卻已經按捺不住:“這究竟是什麽邪術?”
曹熠輝并未直接回答,破天荒看向鐘閱川,和他用只有二人才懂的眼神交流一瞬,同時微微颔首。
“我此前也從未見過這種邪術。”他說,“不過,極有可能……”
鐘閱川補上下一句:“是古書上記載,被列為禁術之一的困魂陣。”
王講師大驚失色:“困魂陣?!”
王雪梅好奇,小聲問徐臨:“那是什麽?”
徐臨眨了眨眼:“你問我?”
王雪梅對靈術的了解,遠超于他,她都不知,自己怎麽會知道。
“困魂陣,顧名思義,”姜柏朝徐臨解釋,“将生靈的身體和魂體分離,再将靈魂禁锢。”
曹熠輝搶話:“她們的魂體被關在這裏,身體極有可能還在常世。”
“那不就是通常所說的靈魂出竅?”王雪梅忽然驚起一身雞皮疙瘩,“那人把她們的魂體禁锢在這裏做什麽?”
“能做的事情就多了。”鐘閱川冷哼,“魂體是珍貴材料,可以用來制作高等靈器,為除靈師提供靈能,或者進行別的邪術研究。”
“沒了魂體的軀殼,雖然只是一具空殼,但在醫學範疇,她們仍舊活着。”
“沒有思想的活人,便可任人擺布,提供血液,器官,或者別的什麽……”
“甚至還可利用其他邪術,借屍還魂。”
王雪梅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可以和鐘閱川搭話,她卻似如冰凍一般,冷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徐臨皺起了眉。
這個困魂陣,他第一次親眼見到。但類似的事情,在各種靈異故事裏并不罕見。
這幾個年輕女性,被人殘忍殺害。
可她們的身體,在常人眼中,仍然“活着”。
***
一行人通過位面裂隙,返回常世。
單菲菲的卧房被虛世的靈能滲入,能量污染嚴重,再找不到打開虛世通道前的任何線索。
“我們會負責清理此處的能量污染,”姜柏同曹熠輝商議,“保險起見,委托人繼續待在酒店,三日過後才能回來。”
這原本就是天一盟接下的委托,曹熠輝面無表情點了點頭。
姜柏又轉向王雪梅等人:“你們的實習就此結束,後面的事,将會轉交給另外的人處理。”
困魂陣是邪惡的禁術,其危險程度之高,已遠非幾個新手除靈師能夠解決。
範學剛擔憂詢問:“那我們的實習考核……”
算完成還是沒完成?
“委托人的難題,你們已經順利解決。”姜柏溫和安慰,“回家休息一兩日,等證書一出,你們就是正式認證的除靈師。”
“往後的工作,好好加油。”
範學剛帶着自己究竟能不能勝任的懷疑,道謝後離去。
錢大姐一番唏噓:“小夥子,你們可一定要把壞人抓到啊!”
臨走之前又回頭:“大姐我回家後幫你們留意,有合适的姑娘立刻給你們介紹。”
“工作雖然重要,可再忙,也得成家!”
王雪梅朝鐘閱川和姜柏鞠了一躬,伸出手打算把徐臨拉着和她一塊走。
忽然之間,三道古怪目光同時射向她,驚得王雪梅一愣,手臂霎時停在半空。
她一頭霧水,悄悄左右瞄了一眼,還是弄不清楚狀況,只能迅速收回手,朝徐臨道別:“有事聯系。”說完急速溜走。
那三人走後,曹熠輝朝向徐臨,“走吧,我……”
“我送你回家。”
“我送你回家。”
鐘閱川的聲音又同時響起,一模一樣的話語撞在了一起。
曹熠輝将目光轉向鐘閱川,二人冷眼相向,氣氛劍拔弩張。
徐臨扶額。
這二人從小相識,從小相看兩厭,但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又有種莫名其妙的默契,步調幾乎完全一致。
他默默嘆了口氣,從中斡旋:“不用,我自己開了車。”
這本該是最好的應對之法,他自己回家,誰都不沾。
然而不知為何,空氣似乎更冷了。
過了片刻,曹熠輝再次說:“走吧,去你家。”
還沒等徐臨說話,他快速接上:“還有些事要和你談談,關于往後工作上的安排。”
“啊……哦。”既然是有關工作的正事,徐臨沒理由拒絕領導。
他順從點了點頭,朝姜柏和鐘閱川告辭後,和曹熠輝一同離去。
鐘閱川一臉不快,冷冷哼了一聲,不知該把氣發在誰身上:“別站着了!做事!”
……
四十分鐘後,徐臨回到了家中。
曹熠輝跟着他進了門,毫不見外,似乎自己也是屋主一般,給自己和徐臨一人倒了一杯水,徑直坐在了沙發上。
“關于困魂陣,”話剛開了個頭,他看向徐臨,“……你坐這麽遠幹什麽。”
曹熠輝用着帥氣又霸氣的姿勢,兩腿交疊靠坐在三人沙發的正中間,徐臨坐左邊也不是,右邊也不是,只能坐在側邊的單人沙發上。
“我平時在家習慣坐這個位置,”他的托詞張口就來,“困魂陣什麽?你繼續。”
曹熠輝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一眼,沒再糾纏位置的問題:“困魂陣是上古禁術之一,因以生魂為祭,太過陰邪,因此千年前就被除靈師們禁止使用。”
“尋常的除靈師,根本不知曉這些禁術的施用方法,只有我家,鐘閱川家,以及其他幾個除靈師大族,才留有記錄。”
徐臨:“難怪。”
連經驗豐富的王講師都只聽過這個名字,卻不認識。
只有統禦靈能界的幾個大家族,保管着被封禁的靈術。
他随即意識到問題所在:“既然只有很少一部人知曉這一邪法,那麽……”
“沒錯,”曹熠輝接過話,“能布下困魂陣的人,身份絕不普通。”
“況且,這也不是随便一個低級除靈師就能做得出來。”
需要極強的靈能——靈力數值至少得在A級以上。
“符合這個條件的,只能是出身幾個大族的高階除靈師。”
徐臨抿着嘴沒說話。
這個圈子頂層的人出了問題,事态究竟有多嚴重,曹熠輝自己最清楚。
“還有更麻煩的,”曹熠輝繼續說,“那人将困魂陣的入口設在常世,另一端連接虛世。而受害者的本體,仍留在常世。”
“這也是一種及其厲害,且少見的靈術。實際操作起來很麻煩,沒多少人做得到。”
“但這麽一布置,我們就只能在困魂陣外圍,眼睜睜看着,卻束手無策。并且無法從虛世的魂體定位到常世的本體。”
“要找到受害者,需要在常世位面另想辦法。”
徐臨從對方的話中,迅速拼湊出一個兇手的剪影:靈能強勁,靈術造詣極高,心思毒辣又缜密,極有可能是上層的某個大人物。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一個人:“這麽說來,夕如也是想要研究令人死而複生的禁術。”
事情暴露之後,她被自己所在那一位面世界中的除靈師封印。
“有沒有可能,這件事也和虛世的人有關,”說完,他又自己否定,“可受害者彭燕,是常世的人。”
“其他幾位女性雖然身份未明,但看衣着,生活在我們這個現代社會。”
想必和彭燕一樣,僅僅只是生活在常世的普通女性,而非虛世之人。
由此可見,兇手是他們這一位面的某個靈能者。
他在這邊一通分析梳理,曹熠輝很會抓重點:“你把那個虛世女人的名字記得挺清楚。”
徐臨:“……”無言以對。
他沒理會曹熠輝的陰陽怪氣,只問:“你打算怎麽辦?”
“先将此事通報,然後分派人手,在常世尋找彭燕和另外幾個受害者的身份和下落。”
只有在常世裏找到困魂陣和施術者的真正所在,才能從源頭,将困魂陣破除。
徐臨長長呼了一口氣:“雖然我能做的很少,有什麽需要,盡管安排。”
曹熠輝怔了怔,語氣飄忽暧昧:“你的作用最大。”
他聲音小到幾不可聞,“有你在,我能成為無堅不摧的矛,也能當堅不可摧的盾。”
***
誰也想不到,一個原本被評定為D級,最簡單不過的委托,居然牽扯出一樁駭人聽聞的嚴重事件。
參與實習的幾個新手,被告知此事将交由高級除靈師負責,這件事已經不在他們的能力範圍之內。
徐臨除外。
他在第二日就接到通知,即刻去往特處局正式報到,加入處理這樁案件的特別行動小組。
收到臨時通知後,徐臨匆忙趕到特處局。
門口站着一個年輕女同事:“你就是新來的徐臨同志?曹局特意吩咐我在這兒等你,把你帶到會議室。特別行動組的人正在開會。”
于是徐臨就這麽一臉茫然地被人領到二樓的會議室——女同事還好心好意代勞,替他拉開門。
門一開,十多雙眼睛齊刷刷看過來。
令人猝不及防,無處躲藏。
會議室裏圍坐着十來個人,被他們同時盯着,徐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呆站在門口,懵逼且尴尬。
坐在上首的曹熠輝朝他微微颔首,嘴角似乎有着一點隐忍的偷笑。
“小徐,快進來。”曹熠輝沒說話,他下首的郭鳴語氣非常熟絡的招呼他,“找個位置坐,會議馬上開始。”
夏侯啓也在同時朝他招手:“小徐同志,這邊!”
徐臨只能頂着衆多探究的目光,硬着頭皮走到夏侯啓身邊坐下。
“正好趁這個時間,給大家介紹一下,”徐臨一入座,郭鳴即刻朝衆人說,“這位就是備受矚目的超級新人,徐臨同志。”
“除靈師測試3A2S的成績,大家都已經聽說過了,”他話中有話,笑容意味深長,“咱們曹局可是花了好大力氣,才和天一盟搶到人。”
郭鳴說完,與會者輪流朝徐臨做了一番簡短自我介紹。
這些人有的一身制服,正襟危坐,有的穿着花裏胡哨,坐姿散漫。
徐臨雖和他們初次見面,如今的他能夠清晰感應到,這群人身上存在着強大靈能。
即便是戴着金邊眼鏡,看起來也不太正經的郭鳴,以及同他熟絡後,性格開朗歡脫的夏侯啓,都是實力強勁的靈術師。
此刻坐在這裏開會的,全是特處局的頂級精銳。
衆人自我介紹完後,夏侯啓同徐臨笑說:“小徐同志,你彩票買了嗎?”
自他認識徐臨,每一次,徐臨都會卷入前所未聞的重大事件中。
這運氣,不服不行。
徐臨嘴角揚了揚:“下班就去,有沒有什麽號碼推薦?”
二人交頭接耳這一會,最後兩個與會者到來,會議正式開始。
徐臨坐在長桌靠後的位置,本以為,他第一天報到,許多工作上的事務尚不清楚。參加這麽一場重要會議,這些精英前輩們商讨的問題,自己不一定聽得懂。
他來當氛圍組,重在參與。
但沒聽多久,他完全能夠明白,這些人怒氣沖沖說着什麽。
困魂陣這一早就被禁止千年的邪術忽然重現,立刻在上層引發軒然大波。
此事危害重大,情況緊急,尤其時背後的施術者究竟打算利用生靈的魂魄做些什麽,更令人憂心不已。
無論特處局亦或天一盟,所有高層都對此事十分關注。
另有一重大問題在于,當世的靈術師中,能接觸到上古禁術,且有能力施展的,只可能是幾大除靈師家族中的成員。
特處局的人認為,此事是天一盟會長的家族成員所為。
同樣,天一盟懷疑,事情和曹家有關。
雙方各有懷疑對象,互相內涵攻讦,只差沒報人身份證號碼。
但無論如何,這個心思歹毒,手段狠辣的施術者,暗藏在統禦靈能界的幾大家族內部,情況十分棘手。
衆人議論紛紛這當會,夏侯啓再次和徐臨交頭接耳:“我們這一派,對禁術的保管十分嚴格,我都沒資格接觸。”
“問題多半出在天一盟裏面。不過,”他語氣不太确定,“天一盟的劉會長,不像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他又偷瞄了一眼坐在主位的曹熠輝,有些話不敢明說,只能含糊暗示:“萬一,我說萬一,問題真出在我們這邊,事情不是一般嚴重。”
如果這個狡猾施術者,真是他們這一派的人,那這人很有可能是曹熠輝的某個親戚,甚至,關系更親密的人。
“也不一定。”徐臨對除靈師高層的情況一無所知,只說自己的認識:“我很好奇,除了那幾個大家族的成員,其他人完全沒一點辦法接觸到禁術?”
“比如說,我和……”他嘴唇張了張,又換了個口型,“我和你關系非常好,而你能接觸到這些禁術。”
“如果我求着你讓我看一眼,你會答應嗎?”
夏侯啓想了想:“應該,會吧?”
徐臨繼續問:“我雖非幾大家族的成員,但通過你見到了禁術,然後背着你偷偷使用,你能發現嗎?”
夏侯啓:“應該,不能吧。”
如果關系好到可以無視家族規矩,讓外人偷學禁術,必然是信任到極致。
無論那人暗地裏做了些什麽,他都不會有絲毫懷疑。
“所以從我的角度來看,只把嫌疑定在幾大除靈師家族的成員裏,太過片面。當然,”徐臨淡淡一笑,“這也是因為我剛入行,什麽都不懂,對行業既定的規則不熟悉。”
他活了二十多年,一直只是個普通人,對除靈師那幾大家族的分量究竟有多重,并不能真正理解。所以才敢有這樣的質疑。
“沒有一點證據,就已經假定了兇手,錯誤的觀念一旦形成,會局限思維,蒙蔽雙眼,難以找出正确的真相。”
“我覺得,特處局和天一盟互相指責,根本毫無道理。現在雙方該做的,是根據線索找出嫌疑人,而非定好嫌疑人,再尋找是似而非,模棱兩可的證據,強加到對方頭上。”
夏侯啓怔然看向徐臨,半晌後噗地一笑:“你說的對。我們不應該被先入為主的偏見限制住思考,一點證據都沒有,就先選定了懷疑對象。”
“你心思這麽純正又通透,”他嘿嘿一笑,“難怪曹局他……”
話剛說一半,郭鳴的聲音忽然傳來:“……因此,我們當下要做的,應該摒除成見,把精力放到案件本身,而非罔顧事實,趁機诋毀對手。”
“徐臨同志,這樁案件你一直參與其中,麻煩你朝大家說明一下,其中一個被害人的情況。”
開小差忽然被點到名,徐臨愣了愣,無可奈何站起身,朝在座的新同事們說起彭燕。
彭燕,外圍小姐。一個多月前忽然對周圍的熟人宣布,她要出國進修。
而後圈內人沒人再見過她。
“這麽看來,彭燕行蹤不明的這段時間,很可能已經遇害?”郭鳴問,“小徐,你對此有什麽想法?”
“彭燕說自己出國之後,和以前的同事全都斷了聯系,但她的好友圈仍在正常更新,使得外人看上去,她一切正常。”
“這是否表明,她的手機被別人掌握?”
“根據委托人單菲菲的說法,出國只是個幌子,彭燕應當是搭上了某個富豪,給人當不能見光的地下情婦。”
“聯系到你們所說,困魂陣的作用”徐臨微微皺了皺眉,“我認為,那位身份不明的金主,和此事一定有聯系。”
金主有錢,有人脈,大概率能夠接觸到除靈師。
也能誘騙到彭燕這樣的年輕女性,以“合理”的“行業規則”,斷絕她們和所有熟人的聯絡。
只要用包養的名義,将人騙過去,拿到她們的手機,甚至控制人身自由,都不是難事。
“此前,單菲菲曾給彭燕打過電話,她沒接,但是有過短訊回複。”
“我們是否能聯系常世的警察,通過這一條線索,找到彭燕所在的地點?”
電話的那一頭,如果不是彭燕,必然是兇手!
郭鳴鼓了三下掌,稱贊道:“小徐同志以前從事的職業雖然和我們這一行完全無關,但說不定意外适合做一名調查官。”
“曹局也是同樣的想法,”他打趣笑了笑,“所以我們已經聯系了常世這一方的市局,讓他們尋找彭燕。”
他擡腕看了一眼手上的表:“算算時間,估計很快就會傳來初步消息。”
郭鳴估計的很準,沒過一會,市局傳來彭燕的調查結果。
結果卻出人意料。
常世警方傳來的,是一張出境記錄。
以及無法定位的手機號碼。
“嚯,這人做戲做全套啊。”有經驗豐富的調查官瞬間看出貓膩,“Y省邊境,一般人很少會從這裏出境。”
“電話也通過技術手段,僞造了地址,無法準确定位。”
“這麽看來,兇手一定早有預謀,專門誘騙彭燕這種職業外圍。她們的圈子有着特殊的保密規則,即便忽然中斷聯系,也沒人會起疑。”
或者說,人情冷漠,沒有“好姐妹”會真正在乎。
“兇手為了保險起見,還特意诓騙彭燕去了一趟Y省邊境,過了邊檢,留下出境記錄。”
“彭燕很可能過了邊檢後,用臨時有事一類的借口即刻返回,并未真正出境。”
如此一來,她就留下了出境記錄。乍看之下,似乎真的已經出國。
再然後,兇手就将她引入困魂陣。
“她可能本身,靈能要比尋常人強上一點,又恰好帶着那條水晶手鏈。因此她的魂體在極度痛苦之中,爆發出靈能,通過磁場相同的另一條手鏈,将殘留的些許意識傳導到放着水晶手鏈的單菲菲卧房。”
彭燕并非朝某個特定的人求救,只是魂體在生與死的界限和極度痛苦中,靈魂本能的反應。
只不過種種機緣巧合,形成了單菲菲的“噩夢”。
要是沒有那對手鏈,單菲菲不會遇到這樁靈異事件,不會托關系找上天一盟的“天師”。
而除靈師只将手鏈拿走,解決單菲菲的煩惱,這件委托也就到此結束。
只有徐臨察覺出那點微小的不對勁,執意要去虛世查一查,才在萬千個位面之中,發現連接到常世的困魂陣。
“這個兇手不是一般的狡猾,”在座的精銳們都紛紛皺起了眉,“他十分清楚,該如何逃過追蹤。”
無論除靈師的追蹤,還是常世警察的追蹤。
“他還有巨大的財力物力,能夠完成所有的反偵查布置。”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推論又回到了原點。”
這個兇手,一定是某個上層人物。
會議室霎時陷入寂靜。無人再說話,只有沉重的抽氣聲。
過了一會,曹熠輝說:“目前,還是只能通過常世的手段,大力尋找彭燕的下落,以及從她們的圈子着手,尋找近期和彭燕一樣,與周圍切斷聯系的女性,以此确認其餘受害人的身份。”
彭燕無法迅速找到,其他受害者那裏,說不定還有線索。
“虛世那邊,等下安排幾個精通咒術的人再去看看,嘗試從外部打破困魂陣。”
“另外,”他語氣似乎凝上了一層霜,“各家自查吧。”
“散會。”
會議室中的人很快散去。
徐臨坐着沒動,因為他看到曹熠輝也沒動,那雙俊逸的眼眸目光深沉,透過稀疏的人影目不轉睛看着他,專注到壓得人有點喘不過氣來。
他下意識移開眼,避免和曹熠輝對視。
最後一個人影走出會議室的大門。随着腳步聲的遠離,房間驟然安靜。
徐臨微埋着頭,旁邊被人推入桌下的椅子,忽然又被人拉出。
曹熠輝從主位上走下來,坐到了他身邊。
徐臨暗自吸了一口氣,嘴角扯出若無其事的淡笑:“接下來,我應該做些什麽?”
曹熠輝靜靜看了他幾秒,才說:“你想做些什麽?”
“我……”徐臨思忖片刻,決定直言,“我先問個問題。”
“如果,這件事真是你們一派的某個高層所為,案子能不能查下去?”
曹熠輝愣了愣,唇角有了極小弧度的上揚:“你們?現在你該改口說,我們。”
“你是想說,如果困魂陣是某個大家族內部的人做的,我們會不會故意包庇,将這樁案子大事化小,不了了之?”
徐臨輕抿了一下唇,緘默不言。
這個“某個家族”,也有可能和曹熠輝家裏有關。
他們雙方都清楚這層含義。
曹熠輝朝徐臨額頭伸出手,然而伸到一半,忽然停在半空。勁長的手指蜷了蜷,最終默默收回。
“不會,”他語氣不屑,卻又回答地極為認真,“我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事一定會徹查清楚,無論是誰,都會為其犯下的罪行受到相應的懲罰。”
他頓了頓,又說:“你以前工作,是個什麽樣的環境?心思怎麽這麽黑暗。”
曹熠輝明顯是在調侃,徐臨也同他說笑:“我一直和冷酷無情的電腦作戰,要麽1要麽0,只有對錯,不講任何情面。”
“我心思黑暗,還不是因為看多了新聞,都是你們這些特權階級濫用職權,作死作出來的。”
曹熠輝眉梢一挑:“要麽1要麽0?”
徐臨說的是二進制代碼,但被曹熠輝故意這麽意味深長的一問,瞬間就變了種味道。
只有他們兩人的會議室,霎時攏上一層似有若無的暧昧。
徐臨沉默片刻,置若罔聞一般迅速岔開話題:“關于彭燕,我有件事想做。”
他說完這半句話就停下,猶豫着自己這個剛報到,連職位都還不清楚的新人,是否該朝領導提出要求。
“你有什麽想法盡管說,”曹熠輝聲音有些輕飄,帶着一點似有若無的笑,“你我之間,沒有什麽不能說的。”
明明是談論工作,本該嚴肅認真的場合,曹熠輝的态度言辭,仍然有意無意流露出些許過界的朦胧。
徐臨再一次忽略對方話中含糊不清的深意,只說:“我想再去找一次單菲菲。”
“理由?”
“雖然單菲菲一再強調,她不清楚彭燕究竟搭上了哪一位金主,但在彭燕失蹤之前,她們二人走的最近。”
“或許有一些蛛絲馬跡,她自己未能意識到。我們再仔細詢問一次,說不定,能發現一些此前漏掉的東西。”
曹熠輝毫不猶豫點頭:“行。”
徐臨:“你們……我們特處局的人調查走訪,是不是和普通警察一樣,兩人一組?”
“沒錯。如果需要問訊常世的普通公民,在他們眼裏,我們就是普通警察。”
“那我是不是,應該叫上範學剛?”
他今天剛來特處局報到,什麽任務都沒安排,也沒有“搭檔”。
還處于稀裏糊塗,滿頭問號的情況。
“你找他做什麽?”曹熠輝道,“他的靈能數值不高,除靈師考核也只剛及格,入職特處局,也,只能從分局最低級的調查員做起。”
“之前不是說過,這樁案件,他實力不夠,不能參與。”
徐臨懵然答了一聲“哦”。
“走吧,”曹熠輝起身,嘴角幅度幽微上揚,“我和你一起去。往後要是沒有特別安排,你的搭檔就是我。”
***
對于曹熠輝的安排,徐臨有些疑惑。
曹熠輝是局長,不該坐在辦公室裏,運籌帷幄統領大局?
即便親自出馬,也是深入虛世,處理那些危險度極高,尋常調查官無法解決的難題。
在他的認知當中,沒有哪個局長和新人搭檔,去往一線的。
但特處局又和普通的機關不一樣,差別巨大到已經脫離“人類”範疇。
他初來乍到,連一封說明工作流程的郵件都沒收到……不,他甚至連自己的職位都不清楚。
可曹熠輝這樣的安排,他又不好多問。
畢竟以對方的性格,只會說一句:聽他的就行。
問了也沒用,領導說了算。
只是莫名感覺不對勁。
這麽一件駭人聽聞的嚴重案件,敵人很有可能在內部,甚至連自己家人都遭到懷疑,曹熠輝卻不冰冷不嚴肅,心情居然意外的……還不錯?
單菲菲的家裏被靈能污染過,雖然天一盟已經派人清除,為防萬一,她仍舊住在酒店中,過兩天再搬回去。
二人來到酒店,再次見到單菲菲。
擺脫了噩夢的纏繞,單菲菲氣色比之前好了許多,甚至已經有心情,朝眼前兩位帥哥抛媚眼。
“怎麽王大師沒和你們一起來?”此前徐臨并未朝她詳細自我介紹,她一直誤以為徐臨是王雪梅的助手。
她奉承了幾句“王大師道行高深”,又問:“王大師除了鎮邪驅鬼,還能不能,畫一些招桃花招財運的護符?”
徐臨啞然失笑。他們沒暴露虛世的存在,靠着一通“風水玄學理論”的忽悠,圓滿解決問題,單菲菲卻因此有了奇怪的誤會。
不知道此刻王雪梅會不會突然打噴嚏。
他學着王雪梅,扯談了一通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的風水八字,暗示單菲菲的八字命格和她的職業犯沖,委婉勸她轉行,找個正經工作。
兩人寒暄完,徐臨進入正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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