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情緣
情緣
一路上,隐隐約約的海風令佐助心旌飄蕩。他的記憶不可避免地回到了幾年前,回到那個雖然沒有被任何的攝影機拍下,但卻在他的腦海中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的年代。
那個時候,鳴人在做什麽呢?他全部都想起來了……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鳴人總會故意坐在他的左邊,因為他是左撇子,這樣的話,鳴人就可以悄悄地用右手拿的筷子去碰他的筷子,碰到後,再假裝不是故意的,于是和他又吵鬧一個下午。這些小動作他都看到了,也都默許了。好長一段時間,他都以為那只是鳴人在故意找茬,從來沒有多想……當鳴人的目光和他交織在一起時,那種猝然而至又急急他顧的目光流露出強烈的傾慕和火熱的好感,令他大吃一驚,幾乎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我總是這樣……之前也是,當阿飛說出關于宇智波鼬的事情後,我才想起來當年在滅族之夜時看到的宇智波鼬的那滴眼淚。其實我全都知道的,全都看見了,但我總是看見了就想當然地放在腦後,總是不去進一步思考,總是事後才想起來,總是錯過……此時此刻,圍繞在佐助腦海內的只有一個問題:鳴人,為什麽?就像當初他不懂為何鳴人非得夜深人靜、悄悄冥冥地給他送感冒藥一樣,他只想問鳴人,這是為什麽?難道你真的對我是那種感情……
真相呼之欲出,曾在過去被佐助最先否定的選項如今卻成了唯一的答案。然而,當他敲定了這個答案時,內心卻絲毫沒有排斥或者厭惡,有的只是意外和釋然,以及一些驚喜。
他一刻也不停地奔走着,從未感到過如此苦惱和自由。苦惱是因為還沒有見到鳴人的身影,仿佛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對,都在試圖拖慢他的速度,不許他和那個藍眼睛的少年再會。将佐助圍困住的事物多得恐怖,多得堪比從陳醋缸邊緣裏爬生出來的蛆。而實際上,他已經是最快速度了……至于自由,則是因為此時的他可以不受任何外界幹擾,只憑本心來選擇。曾經支配着他童年的宇智波鼬也好,還是他一直以來都難以克服的傷感和悲觀也好,亦或是這世上不喜歡他、不支持他、害怕着、讨厭着他的個體或者勢力……再也沒有誰可以阻擋他選擇了!他的靈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自由,無論是恨誰,還是愛誰。
天地這般遼闊,海浪那旋轉起伏的腰身中藏掖着水波的歌聲。海風吻上他的臉,為他捎來鳴人的信息,鳴人的形象借助着大地的腳踝向他迎面跑來,直直撞上他的腦門。他的劉海兒被風撥開,那飽滿而敞亮的額頭被吹得發涼。
他微微皺眉,又想到了十二歲時候的一些事情。十二歲,生命中最美最純真的年歲,連門口被踩踏得漆黑難辨的地毯都可愛到不得了的年歲,連粘上了鳥屎的牆壁瓷磚都可供晚年時好生回憶一番,一切都完美無缺。那個時候,整個木葉村都是香噴噴的,彌漫着新鮮面包和拉面的香氣,時常令他忘記所有的苦大仇深,陶醉在這些醉人的香氣和鍍在童年上的英雄主義的光環中。
十二歲的他,令全校的人都自慚形穢,甚至令老師都自慚形穢。十二歲的他,比所有同齡人都聰明,比所有男女都美麗,比所有忍者都勇敢……可他卻偏偏想念那個吊車尾。他想念吊車尾那毫無預兆的、突如其來的朝氣聲音,想念夜裏将兩人困在屋檐下、将兩人的身心緊緊聯系在一起的暴雨,想念那暴雨砸在頭頂上的如珠灑玉盤的滴滴答答的聲音,又或者說,他其實想念的是暴雨之中鳴人那想靠近他但又害羞的可憐眼神,以及鳴人那雙試圖挪過來握住他的粗糙的大手……總之,他想念鳴人。想念鳴人在灑滿夕晖的鄉間小道上一邊瘋叫一邊騎自行車,還耍帥地停在他面前,問他要不要坐後座,想念鳴人那件總是帶着拉面氣味的厚實的橘色外套,想念鳴人身上發生的每一件丢臉的事。
鳴人是什麽時候變得和記憶中完全不一樣了呢?佐助竟一時回答不上來。鳴人已經變得不再鬧笑話,不再惡作劇,不再有那可愛的少年的聲音……他好想知道這一切的轉變是何時開始的,好想讓鳴人把這些年來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他,好想再和鳴人一起吃一次拉面,這樣的話,當鳴人再次試圖碰他的筷子時,他就可以微笑着低頭,默認這一切。
對了,我和鳴人還有一個約定呢,我請客,他講故事……佐助想了起來。
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我會不斷地想起當年的事情?佐助看向了前方的碼頭……
碼頭附近被施加了結界,裏面只有三個人。佐助嘗試着進去,甚至毫不猶豫地使出了自己目前攻擊力最高的忍術,卻無濟于事。結界紋絲不動,只有那透明的結界邊壁上蕩起了幾圈漣漪。果然如他之前所料,斑的實力遠在他之上,他無法破解當前的困局。
他向前一步,貼在結界壁上,向裏面看去,只見血肉模糊的鳴人漸漸倒下,嘴裏還若有若無地說着什麽。宇智波斑向倒地的鳴人走去,彎下了腰,似乎在撿一樣東西。他仔細看,才發現宇智波斑手裏拿着的是一把小手裏劍。非常小巧的一把,小到根本不可能被放在忍具包中。可事實就是,它一直被鳴人随身攜帶,并且出現在了這裏。
這是當初我送給鳴人的……佐助瞪大了眼睛。
鳴人也看向了那把手裏劍,眼神深情得不可思議。恍惚間,佐助竟覺得自己就是那把手裏劍,而那把手裏劍也确實代表着他。鳴人的目光落在手裏劍上,就等于落在他身上。鳴人的目光如同一條戀家的魚兒在他的心海中遨游。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就像之前在監獄裏一樣,佐助又開始了神經質一般的念叨,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念出聲。他的聲音無法傳達過去,同樣的,他也聽不到對面這幾個人在說什麽。他的藍眼睛就在那邊,只要能打破這個結界,只要能夠讓鳴人聽到他的聲音,就有可能挽回局勢,重傷的鳴人就有可能得到支援。他多麽希望自己可以到對面去……
這時,鳴人平靜地閉上了雙眼。宇智波斑的嘴唇也沒有再努動,應該是不打算再和鳴人交流下去了。緊接着,他用手中的那枚手裏劍,在鳴人的脖子上一抹……
宇智波斑的動作是那麽麻利果斷,一切都發生在一瞬之間。
“得趕緊離開了,”宇智波帶土提醒道,“行刑隊直到現在都沒發來消息,應該是出事了。”
斑最後看了鳴人一眼,便轉過身來看向宇智波帶土:“嗯,可不能讓自來也跑掉。”
“那當然,他的腦子裏可裝了不少有用的的東西,随便拷問一下都能讓我們收獲匪淺。誰包藏他、袒護他,就殺誰。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
“鳴人怎麽辦?”
“無所謂,”宇智波帶土冷笑道,“放在這裏。就算被發現了,人民難道會善待漩渦鳴人的屍體嗎?到時候又能引導一波對我們有利的話題,也算是讓他發揮最後一筆價值了。”
“也好,就這麽辦吧。”
兩人達成共識後,收起了結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裏。強大的結界讓裏外雙方都無法接收到彼此的聲音,但幸運的是,這也避免了佐助的存在被裏面的兩人發現。
結界消失了。鳴人一言不發地躺在地上,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也就是在這時,佐助才看清楚了他的全貌,血流成河,內髒暴露,好幾處骨頭都清晰可見,整個人像一具被無數禿鹫啄盡了皮肉的紅骷髅。橘色外套早已破爛不堪,能夠勉強為鳴人保暖的,只有陽光映在他那平靜睡臉上的點點金斑。
佐助再無法忍耐,又一次發出了那種死了丈夫的鄉野娘們兒似的嚎叫。
“藍眼睛,我的藍眼睛……”
他那一貫低沉的嗓音此時拉高到了極致,那麽的難聽。他迅速跑了過去,跪坐在鳴人的旁邊,輕輕将鳴人的頭擱在膝蓋上,試圖用那難聽的帶哭腔的聲音将鳴人喚醒。鮮血迅速染透了佐助的衣服和雙手。佐助癡癡地望着自己血紅色的掌心,嘴唇微張,不斷木讷地呢喃着。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海風再一次靠岸,向兩人吹來。冰涼的微風使他回憶起方才路上的那些心事。是的,他現在自由了,再沒有人可以誘拐他、控制他,他終于有了自主選擇的機會。可就在這個機會來臨的這一刻,就在他明白了這一切的時候,在他打算選擇回應鳴人的時候,鳴人,他的藍眼睛,他的總是愛惡作劇的、總是不叫人安生的藍眼睛,卻……
淚水打在佐助的手背上,清晰的觸感和濕潤感提醒着他此刻的事實,打破了他一切的僥幸幻想。他的淚水夠不到鳴人。這海風,也開始像鳴人的生命特征那樣迅速消散,不知所蹤。
直到此刻,他才不得不相信,現在躺在自己懷中的不是熟睡中的鳴人,也不是假裝入睡實則準備吓他一跳的鳴人,而是鳴人的屍體。一種壓倒性的痛苦湧上了佐助的胸膛,讓他懂得自己其實已經愛上了面前這個人。
是的,這次不會再錯了,鳴人,我早已深深地愛上了你……看到你的手試圖靠過來時,我也在期待着,所以從沒有阻止過。聽到你的告白時,我感到無措,甚至感到惱怒,不知為何,我總是從你的溫柔中感到一份危險,從你的深情中感到一種虛幻。我總是害怕你會放棄我,害怕你對我的感情只是心血來潮,我總是想用各種理由把你推到一邊去……鳴人,我……
鳴人再也沒有醒來。
手裏劍靜靜地躺在兩人的旁邊,永久地結束了陪伴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