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個謊言
三個謊言
清洗過臉部之後,鳴人嚷嚷說還沒有吃晚飯,便帶着佐助一起去了一樂拉面店。掀開店簾後,佐助坐在椅子上,實在不知道點些什麽,靜坐片刻後,忽然問道:“鳴人,你是不是喜歡我?”
“咦?”鳴人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手中的一次性筷子也因此沒有掰均勻。他看着手中這雙一長一短的筷子,佯裝是為了筷子而驚訝,抹了一把汗:“這下得重新拿一雙筷子了。”善解人意的拉面店老板過來為他換一套新餐具。
“筷子換好了,”佐助催促道,“現在,快回答我的問題。”
“不喜歡。你為什麽會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因為你的很多行為我都不懂,想來想去都只有這個理由可以解釋。”
“那你想錯了。”
佐助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見他表情堅定,始終沒有收回這句回答的打算,便跟洩氣了似的縮回了脖子,伸出去的胳膊也慢慢挪了回來,表情若有所思:“你沒有說謊吧?”
“我從不在吃拉面的時候說謊。”
“也就是說,只要請你吃拉面,你就會全盤托出?”
“按邏輯來講是這樣,不過還是要看份量和味道,以及,”他埋下頭去嗦面條,偷偷地向旁邊的佐助瞟去一眼,“請我的人。”
之後,佐助就沒有再說話了。
漩渦鳴人從沒有哪一次吃拉面吃得像這次一樣難受,就像剛出鍋的面條上的熱氣自下而上撲到人臉上一般,一股粘稠且沉重的熱氣也自他的腳心開始一陣一陣地撲蹭到頭皮,蒸得他發根都發硬發麻。他覺得,佐助肯定不喜歡他。面對喜歡的人,怎麽可能問得這麽輕松灑脫?如此毫無負擔的敷衍般的說話口氣,怎麽可能是向心上人确認感情時的口氣?所以他退縮了。本來可以順着佐助的疑問一路探索下去,然後順理成章地告白,但他沒有。
這天分別過後沒多久,冬天便降臨了。天公不作美,盡讓大雪封山。
中忍考試相關的消息傳至衆人耳中,鳴人又在偷看佐助的側臉。佐助肯定能通過,他想,也就是說,佐助就快成為中忍了,這個能無底線地提供給他接觸佐助的機會的第七班将不再穩固如初。假如他沒有通過考試,以後和佐助接的任務都是天差地別,能互動的時間将越來越少,何談更深一層的關系。
但還好,我只是希望佐助能過得幸福而已,只要佐助好好的,我就滿足了,鳴人想。然後我就一直裝作看佐助不順眼的樣子,不讓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
然而,中忍考試并沒有像鳴人想象得那麽順利,被他認為定會通過的佐助連遭險困,最後躺進了醫院,考試也因各種原因而中斷。眼看着新年到來,佐助出院的日子也愈發近了,為了讓佐助心情好轉,鳴人想邀請他一起去祈福。
來到醫院,把護士支開後,鳴人插着兜,踏着漫不經心的步伐走過來,坐在他身邊:“你很快就能出院了,他們正在處理。”
佐助扶着額頭,略顯虛弱的表情讓他看上去似乎是方才夢醒,正在努力回想入睡之前的事一般。
“之前你保護了我。”他停頓了一下,“好幾次。”
“保護朋友是應該的。”
“也對。”
“一起去許願吧。”
“我沒有心願。”
“心情不好?”
“嗯。”
“那我不打擾了。”
“別走,”佐助拉住了他,抿了抿幹燥的嘴唇,“你應該是有心願的吧?”
“當然了,有好多你想都想不到的。”
“那我陪你,我們一起去。作為交換,今天無論我問你什麽,你都不能撒謊。”
“好。”
走出醫院,村裏的空氣中彌漫着初春将至的氣味,積雪漸消的氣味,因為早已凍成了硬片所以被踩得支離破碎的落葉的氣味,煙囪中的熱氣緩緩炙烤着雲朵的氣味,以及從鳴人最愛的一樂拉面店內傳出來的剛煮熟的面條的香味。木葉村的麓原、郊外、田野、樹林、火影岩,以及火影岩上方的蒼天,一齊被這些無邊的美好氣息所淹沒。
“等會兒許願結束就去吧,你最喜歡那裏。”佐助看了一眼微微吹拂着的一樂拉面的門簾,輕聲提議道。聽到佐助的話語,鳴人一時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來,排隊敲鐘的村民們的身影也因此變得像一堆飄在水池表面的投喂用的面包屑一樣,擁擠且無固定形狀與規律地在一塊平面上漂移着。每一點面包屑的動向都是未知的,保不準什麽時候會因被下面的魚兒叼走,從而消失在眼簾中。鳴人搖搖頭,促使自己冷靜下來。
“聽,”他看向遠方,“鐘聲響起來了。新年的鐘會敲響一百零八次。”
“也就是說,現在還剩一百零七次。”
“敲多少下,就能許多少個願望哦,真的沒有興趣嗎?什麽理想都能成真,很靈的。”
“理想的話……”
見佐助一直在猶豫,吞吐個不停,鳴人主動說:“那我們來交換秘密吧,只要你敢告訴我,我就敢把我許了什麽願望告訴你。”
“你肯定是想當上火影,全村的人都知道,這根本不是秘密,”佐助難得笑了,這是他從中忍考試開始以來第一次笑得這麽輕松,“我很虧啊。”
“不是的,現在我沒有在想什麽影,我現在想的全是……也就是說,我已經有了更加具體的……”他及時止住了。
佐助正想追問到底是什麽,卻發現鳴人一直看着自己,也就打消了追問的念頭。鳴人那蜂蜜似的粘膩的視線和日暮時的茶色光線一齊照射過來,映在他這具纖瘦的身軀上。
“你看着我幹什麽?”他問着,一并低下了臉龐。他呼出來的氣息都被厚實的衣領給接住,然後折回來,重新糊上臉頰,這讓他的臉看上去就像洗過蒸汽浴般又潮濕又殷紅,下颏附近的發絲也因挨到了濕氣而粘成了一縷又一縷,頗似一根根垂下的絲瓜。
鳴人看着他這幅堪稱可愛的模樣,笑着搖頭:“我沒有啊。”
“告訴你實話也不是不行。小時候,我想當警務部隊的成員,但如你所見,警務部隊已經解散了,現在的我只有一個目标。”
“就是第七班剛成立那時候你說的目标嗎?”
“嗯。”
“其實啊,那天聽到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佐助說的那個想殺死的男人不會就是我吧?嘶……我有這麽讨人厭?哈哈哈……之後我又想了半天,就是想不明白那個人是誰。”
“傻瓜。當然不是你。”
佐助回答得很平靜,內心卻為鳴人還記得那件事而驚訝。
雖然他不曾花時間去研究他人的心思,但每個人對他究竟如何,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也早就在心裏給這些人排好了他們應有的位置。當初自我介紹那天,他沒有想過隐瞞,旗木卡卡西問他什麽,他就老實地回答了,可是卡卡西似乎并不喜歡那個回答,考試期間也好幾次暗示過他不要總是想着複仇。春野櫻則完全沒有聽進去他的真心話,不知道在旁邊幹些什麽。
他是真的沒想到,到頭來只有鳴人把他的話記進心裏了,也只有鳴人在認真思考他口中這個“想殺死的男人”究竟是誰。
他看向了那雙海水似的藍眼睛:“該你了。你呢?不喜歡當火影了,會喜歡什麽?不準撒謊。”
“知道,答應過你不撒謊的,我記得,不就是說心裏話而已……”鳴人撓着後腦勺的頭發,想偷偷睃佐助一眼,意外發現佐助在目不轉睛盯着這邊,便飛也似的把眼神撤了回來。
他撓頭發的手更加用力了。
“佐助,鐘聲一直在響。”
“嗯。”
“鐘聲會淨化人們的心靈。”
“還行吧。”
“在鐘聲結束之前,我想對你說幾句心裏話。”
“好。”
佐助正等待着他。他猶豫了。身邊的佐助如此迷人,散發着不被任何性別所拘束的美。這種美只有極致肆意的青春中才能看見。佐助就是我的整個青春,漩渦鳴人頓時領悟到了這一點。
于是他開口了:“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
一對黑色的眉毛如馬蹄鐵般美觀而堅毅,一雙黑色的眼睛如醋栗果般多芒且甜美。醋栗果般的眼睛會在動情時變化成鮮紅色的寫輪眼。佐助。寫輪眼。佐助。背後積雪融化的景象在移動。在他的視野裏,只剩下了一條細窄的灰色的天空。鐘聲在木葉村上空飄蕩,飄向遠方。佐助的皮膚很光滑。世界被鐘聲填滿了,世界被佐助填滿了。一陣鐘聲,一朵玫瑰,使他心碎。鐘聲出現,佐助在世界各地鳴響。只剩下鐘聲和他,以及他的愛。他閉上了眼睛。佐助是這麽的短暫,鐘聲是這麽的長。
“潛伏。”他說,“不得濫用忍術、守口如瓶、舍棄一切自尊、絕不洩漏秘密,是忍者的四項基本戒律,只有将這四項戒律貫徹到底,我才能成為一名真正優秀的忍者。所以,我真的很喜歡保密,很喜歡潛伏。”
“還有呢?”佐助追問,“還有其他想說的嗎?”
“沒有了。”
“我不信!”
“好吧,确實還有的。向遠方看一看吧,佐助,站在火影岩上向遠方看去,能看到一片頂頂美麗的雪景。”
“就這兩句?”
“對。”
“看來你知道得很清楚啊。”
“當然,我經常爬上去看雪。”
“是嗎?”佐助徹底失望了,“我從來沒有看過火影岩上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