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明光成霞
第29章 明光成霞
趙闊被操控的一幕盡收殷诏夜的眼底, 他定定地看着,雙手不知不覺地在袖子中握緊。
忽然,有人從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慕韶光的聲音響起:“追上去看看?”
殷诏夜仿佛一下子從夢魇中醒過來了, 回頭定定地看了慕韶光一眼。
慕韶光被他看的微怔,道:“怎麽了?”
殷诏夜道:“沒什麽……走?”
慕韶光轉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名“王師兄”, 趙闊慌亂之下, 連插在對方胸口上的劍都沒有拿下來,長劍将他釘在地上, 鮮血流了滿地,眼看人已經氣絕。
然而随着慕韶光将袖子一拂, 地上流了一大灘的鮮血頓時消失了, 王師兄的胸膛隐隐開始起伏,長劍還釘在那裏,只是并沒有傷及他的心髒。
殷诏夜道:“你剛才用了障眼法?”
慕韶光道:“不能驚動趙闊,也不能見死不救, 只能如此了。”
他彎腰試了一下王師兄的呼吸:“他的傷應該不致命, 一會會有人找過來救治他,我們去追趙闊吧。”
兩人沒有禦劍,身形移動依舊快若憑風, 雖然比趙闊起步要晚了一些,但依舊很快不遠不近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剛才還是趙闊東奔西逃, 泥人在後面追他,這時卻也不知道那泥人做了什麽, 已經變成它一蹦一蹦地行在前面, 而趙闊迷迷糊糊地在後面跟着它,不知道要去哪裏。
殷诏夜道:“沒想到還真是他在搞鬼, 泥人盯上的人是他,又用了手段讓岳長青擋災。卻不知道這泥人選人是怎麽個選法,純碰上誰就是誰了,還是有個什麽目标?”
“總要挑一挑的,挑中的要麽利欲熏心,要麽殺戮過重,總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慕韶光在他前面半步,因為是背對着他,聲音傳過來的時候顯得有點失真:“不是也挑中你了嗎?我看它可沒去滋擾平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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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诏夜難得好端端的商量事情,平白受到攻擊:“啊?”
慕韶光道:“殷師兄,殷尊使,我還想問你呢,怎麽那麽多人都沒發現這泥人的端倪,偏生你一來,它就又發神通了呢?”
殷诏夜:“……”
他剛要說什麽,慕韶光突然就停了下來,抵唇咳嗽了兩聲。
“咳咳……”
“……”本來要反駁的話沒說出來,殷诏夜冷冷地瞥了慕韶光一眼,忽然一側身,陡然加快速度,搶到了慕韶光前面。
他的身形比慕韶光高大一圈,立刻擋住了迎面而來的凜冽寒風。
慕韶光泰然受之:“多謝。”
殷诏夜沒好氣地道:“別客氣,這個人情我不做,難免更要被人說不是個好東西。”
慕韶光想說什麽,沒說出來,又咳嗽了幾聲。
殷诏夜想起之前就曾聽他咳嗽過,只是那時不像現在這麽頻繁,他也就沒在意,如此看來,似乎還有些嚴重:“你這是怎麽回事?”
慕韶光放下抵在唇邊的手:“少時困苦,受涼傷了肺,有時就愛咳嗽,不妨事。”
殷诏夜聽他輕描淡寫地提了句“少時困苦”,倒是意外,因為慕韶光言行舉止通體的優雅貴氣,事事又都應對從容,運籌帷幄,很難叫人想象他狼狽起來會是什麽樣子。
殷诏夜還特意回憶了一下唐郁的身世,只是過去那個唐郁連同他的一切信息,在殷诏夜眼中都淡的如同一道虛影,他在來到合虛之前的經歷,殷诏夜一無所知。
兩人沉默下來,各想着各的事,又走了沒多遠,忽然同時停步。
——因為前面的趙闊停下來了。
慕韶光擡頭一看,發現趙闊所在的位置是一處山坡上,于是和殷诏夜站在了坡下的背陰面,靜觀其變。
他四下打量着,總覺得這裏的地勢說不出的奇怪,說山丘不像山丘,說平地卻又有些起伏,而且有些地面上還鼓出來了一個個的小包,周圍的石頭上盡是一道道細細的劃痕。
不光是慕韶光,殷诏夜大概也覺得有些怪異,說了句:“這裏的草怎麽有些是紅褐色的。”
這些反常都讓人看上去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別扭難受,而這時,趙闊忽然一個激靈,也恢複了意識。
他剛才跑過來的時候完全是迷糊的,此刻看看周圍的環境,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一處荒山間,不禁色變,扭頭就跑。
沒跑兩步,大概是慌,他被崎岖的地面絆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趙闊用手撐着地,正打算站起來,一瞟眼,卻發現自己的周圍被分明的月色投下了一道道的影子。
他将眼睛一擡,緊接着雙目猛然瞪大,尖叫出聲。
——泥人,他的身邊,竟赫然圍滿了泥人。
這些人偶才不過比人的手掌高不出來多少的長短,形态各異,或笑或怒,或喜或悲,神情卻好像與真人一模一樣,就這樣靜靜地“圍觀”着他,那眼神映在月光下,竟好像帶着股說不出的怨毒之色似的。
趙闊愣了愣,然後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本來反手想拔劍,劍卻已經殺王師兄用了,拔了個空。
趙闊便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四下揮舞着,嘶吼道:“你是誰?!到底是誰!裝神弄鬼的算什麽本事?滾出來和我決一死戰!”
周圍一片死寂,只有風飒飒吹過的聲音,突然,有什麽東西猛然抓住了趙闊的兩只小腿。
趙闊低頭一看,發現從地下赫然冒出來了兩只泥手,就這樣死死地拽着他,硬是把他往山體之中扯去。
趙闊滿臉憋得通紅,手胡亂揮舞,但根本掙紮不得,身體一點點被拉進了地裏。
慕韶光看着那地面就像是一張人嘴般貪婪地蠕動吞噬着,猛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看到地上的那些痕跡都是什麽。
——那細細的劃痕,是活生生的人在身體陷入之前掙紮着撓出來的,褐色的草,是因為染了人血,而那一個個的鼓包裏面……埋的正是人!
這樣一想通,幾乎令人作嘔。
殷诏夜也反應了過來,說道:“這山是要把趙闊給吞掉,怎麽居然……”
他和慕韶光對視了一眼,兩人忽然同時脫口說道:“那妖物就是這座山!”
話一出口,他們兩個的身形同時拔地而起。
而大地也随之震顫起來,一雙雙泥手伸出,朝着慕韶光和殷诏夜的腳下抓去。
殷诏夜瞬間化作龍形,直接用尾巴把慕韶光卷到了自己背上,騰空高飛,慕韶光随即扔出飲真,踩在了上面。
他說道:“之前遇害的那些人都是有屍體的,它現在想要吃人,有可能是因為之前被你打傷,所以需要補足元氣!留神了。”
伴随着他的話語,整一片山丘轟隆作響,竟然慢慢坐了起來,頭、身、四肢俱全,便仿佛一個更加大型的人偶。
——這東西,方才就一直被他們踩在腳下。
殷诏夜所化的銀龍仰天咆哮一聲,對準巨人心髒的位置放出了一道閃電。
這種能夠化為人形的妖物,身體的各種機能也會随之向着人靠攏,因此這巨人的弱點應該也是心髒的位置。
果然,巨人不敢硬接,一拳把閃電打碎,與龍纏鬥起來。
慕韶光沒有介入兩邊的鬥争,而是迅速掃了一下周圍的地形,從懷裏拿出一串佛珠,扯斷了繩子。
繩子斷開的一刻,佛珠上光華大作,從半空紛紛墜地。
慕韶光手指結印,低聲道:“天風困厄,星闌鬥柄,散!”
此陣乃是佛家的六乘天風陣,陣勢一起,周圍頓時光華大作,如同白日,四面金光佛咒湧來,困縛巨人手足。
慕韶光卻覺得胸口一陣劇痛,知道先前引魔氣入體傷了本元,引動舊傷,這時候發動這樣的大陣還是有些勉強了,只是他顧不得那許多,用手在胸口重重一按,一刻不停,禦劍沖入陣中。
可此時,看似與巨人在搏鬥中站了上風的殷诏夜卻也心中大驚。
他顧忌着身上的玉靈,一直留出部分力量對其進行壓制,所以和巨人一時僵持不下,但就在纏鬥之中,殷诏夜已經感到體內有另外一股磅礴的力量湧上來幫助他,增加攻擊的威力。
這明明是件好事,但殷诏夜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因為他知道這正是血玉。
這東西可不像那些需要許願的爛泥人,而是就沖着想要奪取他身體來的,最會趁人之危,當他力量稍有不足,擺脫壓制的血玉就會趁機在他身上注入自己的力量。
上一世就是因為如此,才成功禁锢了他的靈魂。
因此自從這回血玉再次出現之後,殷诏夜根本不敢輕易動用靈力,并且匆忙尋找內丹,想要以此獲得足夠的壓制血玉的力量,可是此時他相當于是兩面夾擊,這些都顧不上了。
如今也只能不惜代價,放手與巨人一搏,奪取它的內丹吞下,然後反過頭來再次壓制血玉,這中間錯一步都不行。
銀龍在原地消失,殷诏夜化出人身,利劍快似流虹,向巨人丹田處刺去。
那巨人受到慕韶光法陣的束縛,又打不過殷诏夜,急的連連怒吼,突然回頭在自己頭頂上一抓,頓時捏碎了一把剛才站在它身上的泥人。
手中血花四濺,它的力量瞬間暴漲。
殷诏夜正待再次出劍,忽然被人從身後一拽。
他知道,能在這種時候如此輕易接近他的人,也就是慕韶光了。
這一瞬,殷诏夜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慕韶光這時趁機殺了自己,那麽他也就不需要費心阻止自己吞噬妖物內丹,日後為禍世人了。
——所以慕韶光會這樣做嗎?
慕韶光指骨修長,看起來像是一雙撫琴弄瑟的手,卻出奇的有力,扣住殷诏夜的肩膀硬生生往後一拽。
同時,他頂了殷诏夜剛才的位置,劍鋒一轉,寒芒快得像掠過水面的月光,迎上了巨人的攻擊。
“封!”
六乘天風陣暫時把巨人困住,慕韶光硬是将殷诏夜拖出了法陣,還沒等殷诏夜說句什麽,他已經一口鮮血嗆咳出來。
殷诏夜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慕韶光踉跄着撞進他的懷裏,連同幾滴濺在他臉上的血沫。
殷诏夜扶着慕韶光倒掠出去老遠,才找了一處柔軟的草地坐下來,巨人咆哮連連,卻難以追擊。
殷诏夜道:“你怎麽樣,啊?是它打傷你了,還是舊病發作?”
慕韶光搖了搖頭,咳嗽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殷诏夜這輩子只會殺人不會救人,手足無措了半天,輕輕運了一點力,拍着慕韶光的後背。
幸運的是,這還真管事了,慕韶光的咳嗽緩下來,自己取了兩粒不知道什麽丹藥,扔進嘴裏直接咽了。
他沒有回答殷诏夜的話,扶着殷诏夜的手臂沉吟了一會,忽然問道:“你剛才在壓制自己的力量,為什麽要這樣?”
殷诏夜被噎了一下,沒有說話。
慕韶光凝視着他,又問道:“這跟你想要內丹的事有關,是不是?”
殷诏夜看着他蒼白的臉,片刻之後說道:“你……不是也預見到未來了嗎?那麽你應該知道,上一世我的手裏有一塊血玉吧。我告訴你,這回它又出現了,而且是提前出現。”
慕韶光道:“我知道,但那不是你的機緣嗎?”
“機緣?”
聽到慕韶光這句話,殷诏夜忽然感到心中一陣怒火騰起,之前一直壓抑着的,以為自己早已習慣的情緒,忽然就壓不住了。
他仰起頭來哈哈大笑,笑容中盡是悲憤之意。
笑了一會,殷诏夜咬牙切齒說道:“機緣?這他媽算什麽機緣?!如同行屍走肉一樣活着,身不由己,心也不得自由,你以為我願意嗎?不,不,我只想擺脫那一切,我告訴你,為了這個我什麽也不在乎,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他說着說着,一時氣急,擡指沖着慕韶光一點:“你也不要拿那些蒼生大義來跟我說話,我遭受苦難的時候大義在哪裏?蒼生在哪裏?為何從沒有人來渡我?!”
殷诏夜這番話委實有些遷怒,但他的話卻一下子落上了慕韶光的心頭。
恍然間,仿佛也有個悲憤惱怒之極的聲音在他耳畔怒吼着:“憑什麽讓我放棄?憑什麽上天不公,我卻要聽他們口口聲聲都是仁義天理?我不服!我不服!”
好像又是有人輕聲細語地同他說:“這世上的壞人很多,不是什麽時候都能以真心換真心的,以後你要多多留神,可不能再總是心軟了。若我往後不能一直護着你了,你……要記得啊。”
慕韶光低聲道:“你是誰?”
“步榭?”
他這一問,所有的幻覺都消失了,眼前是殷诏夜的臉,表情又氣又怒,又像是有幾分情急委屈,竟與當時程棂沖過來為他擋下雷劫的樣子有幾分相似。
慕韶光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
殷诏夜被他咳得一頓,點出去的手指僵在半空中,片刻後,好像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麽,慢慢将手收了回去。
他欲言又止,仿佛想道歉,又有些無措。
這時,慕韶光卻忽道:“我有辦法。”
殷诏夜還沒回神:“你,說什麽?”
慕韶光道:“那個巨石人已經被我用法陣給困住了,一時半會掙脫不開,只要撐到日出時,那陣的威力最大,我們可以再去對它攻擊。到時候你盡管釋放血玉的力量,跟巨石人對抗,讓它将血玉的力量牽制住,那時血玉的本體上的力量便會變得薄弱,我在旁邊趁機毀了它。”
殷诏夜沉默了一會,說道:“我試過很多辦法毀掉它,但都沒有成功。這東西有自己的靈識,甚至能夠感應到殺氣,十分詭異,尋常的劍法根本碰不到它。你傷成這樣,有這功夫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慕韶光道:“明明有這個機會,為什麽不試一試?總比你去吞噬它的內丹這法子要好得多吧。”
他一頓,又道:“你也并不想殺人,不想發狂,不想變成一個人人喊打的魔頭……是嗎?”
殷诏夜心中巨震,一時說不出話來。
慕韶光道:“那就這麽辦吧。我确實累了,要先歇一歇,天一明,咱們就去。”
說罷,他背靠着身後的樹幹,閉上了眼睛。
殷诏夜在旁邊看了慕韶光一會。
慕韶光的氣質清冷文秀,但神情卻總是顯得那樣堅定和倔強,仿佛隐藏着無數的心事,即使像現在這樣閉着眼睛,都沒有完全展開聚攏的眉峰。
沒有什麽法術能誘惑得了他,沒有什麽人能改變他的想法,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一定要完成自己所承諾的事情,絕不動搖和退縮。
他為什麽就能這樣做,就能這樣活着?
可即便是這樣活着,他好像也沒有那麽的快活,如果什麽時候能看到他笑一笑,就好了。
不知不覺間,天亮了。
不等殷诏夜叫他,慕韶光已經睜開了眼睛,眼神清明,就好像他不是剛剛從休息狀态中醒來一樣。
他站起身來,說道:“走吧。”
殷诏夜道:“你真挺得住?”
慕韶光笑了笑:“你都打定主意只要能擺脫血玉不惜大開殺戒流血漂杵了,我這一條命又何足挂惜?”
他的語氣中帶着些渾不在意,又仿佛與生俱來的高傲:“再說了,不過是座成了精的山。”
殷诏夜深深地看了慕韶光一眼,沒再說什麽,握緊了手中的劍,轉身向着法陣走去。
慕韶光跟在他的身後。
淡淡的晨曦落下來,照在六乘天風陣上,使得整個陣愈發金光閃爍。
被困在陣中的巨石人已經将那些纏縛住它四肢的經文鎖鏈掙開,正憤怒地在陣裏拳打腳踢,但還是不能沖破法陣的外層包圍。
殷诏夜身形一縱,已經輕飄飄地躍了進去,将全身之功力集中在手中的劍上,破空暴出一道灼亮的劍氣!
這一劍正中巨石人的手臂,石屑和泥土紛紛俱下,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巨石人一拳向着殷诏夜砸去,殷诏夜整個人騰身飛掠後退。
那一劍,只是用了那一劍,他便再次感覺到血玉的力量飛快充斥自己的四肢百骸,本能的抗拒和厭惡感讓他的動作再次産生猶疑。
真的可以相信那個人嗎?
在此之前,他的人生中,從來未曾有過“信任”與“合作”這樣的字眼,而慕韶光身上的謎團和疑點又那樣多,他們甚至連朋友或者同伴都算不上。
巨石人接連進逼,法陣對它的束縛之力在它的破壞之下越來越弱。
冷汗順着殷诏夜的額頭上流下來,他随手用袖子一抹,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禁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袖。
殷诏夜沒有受傷,那是慕韶光之前吐血的時候濺在他臉上的血點,他心緒雜亂,加上震驚情急,竟然一直忘了擦去。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迷戀着鮮血的氣息,可此時眼前的斑斑血跡,卻讓他體會到了一種情緒,叫做心痛。
殷诏夜用力握住自己的劍柄,手背上的青筋寸寸暴起,而後,他大喝一聲,迎上前去。
劍鋒再出,攻擊的位置不是藏有內丹的丹田,而是胸前的要害位置,毫無保留。
殷诏夜的屬性為水,至陰至寒,慕韶光禦劍站在半空,只覺得臉上片片冰涼,擡眼望去,只見蒼茫天地間狂風徘徊,吹得漫天水霧化作飛瓊萬點,晶瑩盛放。
也模糊了他此時的目光和神情。
慕韶光慢慢地擡起手,而後,修長的手指一揮而下!
頓時,那串被他抛出的佛珠從四面騰空而起,重新結為珠串,老老實實地套在了慕韶光的手腕上,由它們維持的六乘天風陣立即潰散。
周圍風平,光暗,巨石人卻一下子迸發出了巨大的力量!
殷诏夜手中的長劍一化成百,如囚籠一般從四面圍攏,光芒由劍身向外泛開,所到之處,石屑紛飛。
随着他充分調運全身真氣,忽然有一道紅光他袖中飛出——正是那塊血玉!
就是現在!
慕韶光身形瞬動,霎時掠向血玉。
殷诏夜的手心中滲出了汗。
之前他不是沒有嘗試過類似的方法,由他想辦法把血玉牽制住,再令人相助毀玉,只是這東西有自己的靈識,狡猾無比,移動靈活,還十分堅硬,好幾次都失敗了。
慕韶光的劍,又能做到什麽程度?
那劍鋒移動的速度快的就像一道虹光,可在殷诏夜的眼中這一瞬又那樣漫長。
随着劍鋒一幀幀靠近血玉,腳下忽然地動山搖,地面上裂開無數道口子,裏面宛如屍體破墳一般爬出了一個個的泥人來,前赴後繼地沖撞劍網。
巨石人的手臂穿透劍光,向着慕韶光後背砸去。
殷诏夜橫劍架住它的拳頭,心卻直沉了下去。
這麽一打岔,血玉滴溜溜一轉,迅速避開劍鋒。
時機稍縱即逝,慕韶光的臉色卻變都未變,劍刃順勢橫斬,劈向殷诏夜胸腹之間!
這一刻的場景十分混亂,由山丘化成的巨大石人在後方揮拳欲打,殷诏夜的長劍上架,迎向它的手臂,而慕韶光就夾在雙方中間,攻擊卻是沖着殷诏夜去的。
這種情況下,所有的動作只是全憑本能,慕韶光招式變得那樣突然,殷诏夜就算是想回劍自救或者飛身躲閃都來不及了。
他心中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終于……
終于還是要死在這柄劍下了嗎?
“铛——”
一聲清越的劍鳴響起,劍鋒戳在了他的胸口,卻沒有傷及他半分皮肉。
殷诏夜手上靈力爆發,竟然将巨石人都逼的搖搖晃晃倒退兩步,他這才慢慢低下頭去,瞳孔縮緊。
——慕韶光的劍尖就抵在他的胸膛上,可是那力道不輕不重,連衣服都沒有刺破半點,而那塊血玉,就被串在了他的劍上。
然後,在殷诏夜的注視下,驟然碎裂。
殷诏夜的目光由玉落到了慕韶光的臉上,慕韶光也回視着他,将手腕一擰,碎玉化為齑粉,永永遠遠也不會再被拼湊成型了。
血色的粉末被風一吹,紛紛揚揚從兩人中間飄散。
慕韶光幹脆利落地将劍回鞘,剛才他一擊得手,無論是預判、力道、角度都無半點差漏。
但凡天下間換了第二個人在此,都不會做的如此漂亮利落。
——可謂劍法精絕,盛冠當世。
而後,第二重法陣毫無征兆地拔地而起,再次将巨石人束縛住。
殷诏夜僵在那裏,仿佛被魇住了一樣,注視着血玉徹底消失的幹幹淨淨,他的胸膛起伏不定,良久,忽然化作龍形騰空而起,一躍沖霄百餘丈,又餘雲層之中俯身疾沖而下!
攜帶着勁風的龍尾橫掃,竟然硬生生把巨石人卷了起來,狠狠砸到了地上!
這才是他完全的,真正的力量!
地面上出現了一個碩大的深坑,龍口一吐,雷光接連劈下,如此往複數次,巨石人掙紮着吐出了一堆堆的泥土,然後它的身軀也在不斷地縮小,最終,竟然變成了普通泥人的大小。
殷诏夜舒了一口氣。
他在半空中恢複了人形,卻沒有用騰雲術,而是張開雙臂,任由身體從高處墜下來。
耳邊的風聲飒飒掠過,他體會着失重與極速下墜的感覺,渾身上下是從未有過的輕松和自由。
砸在地上的那一剎,頭頂的陽光破雲而出,照向人間,他的心上,也好像霍然打開一道塵封已久的門扉,寂靜轟鳴作響。
殷诏夜注視着陽光,淚水緩緩從眼眶中流出,化作珍珠。
他聽到身邊的腳步聲,緊接着,一只手伸了過來。
雲翳散盡,天下光明,面前身披霞光的男子映入眼簾。
仿若他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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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滴眼淚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