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梅花乍入衣·二
第84章 梅花乍入衣·二
要說性喜潔淨, 其實穆庭霜自問比之小皇帝也不差什麽,等閑用脯果,他是最不耐弄得滿手汁水果漿,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也不願意總是弄髒小皇帝的手,惹人嫌呢?
可是, 好巧不巧,穆庭霜發現一件事。
這件事發現于累次死乞白賴才得以在栖蘭殿留宿的夜,穆庭霜發現這一項擱在小皇帝身上不會惹人嫌,反而會惹人,嗯, 惹人愛?
小皇帝允他留宿, 大多是拜他裏衣熏得好安眠香所賜,是看在有他在身邊可得一夜好睡,偶有幾次例外,允他往旁的地方造次, 好像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緣故, 他曾用口舌弄濕小皇帝的手掌。
這是甚麽嗜好?穆庭霜不知,但依樣畫瓢總是沒錯。只不過往日是白吃一只手掌,今日是沾着桑葚汁子吃一吃。
他這廂稱心如意, 那頭李郁蕭就不很稱心。
心裏頭有個懷疑,李郁蕭懷疑自己是不是對桑葚過敏。不應當, 也不是沒吃過,嘛反應沒有, 那是怎麽回事, 怎麽手板心一瞬間跟多生出來八百根神經似的,或者不小心怼着麻筋?舌條又熱又勁, 偏一道氣息一時冷一時熱,噴在舌頭尖兒弄過的地方,那真是,麻了。
更要緊的是,最近逐漸形成一些奇奇怪怪的條件反射,另一個地方也開始麻。
後頭李郁蕭半躺半靠倚在穆庭霜懷裏,精着直縷的身兒,兩個發麻的地兒叫捏在一處一齊被穆庭霜裹在掌中浪擘。穆庭霜另一只手也不閑着,繞過李郁蕭後脖子,掰過他的下颌撥開他兩片唇,拇指大的桑葚子往他嘴裏掼,一個接一個的紫紅果兒身世坎坷命途多舛,不是叫貝齒磨一半就是叫指頭掇一半,汁水混着涎水潺潺汩汩,直淋得榻上沒一個地方有一絲清白。
完事李郁蕭一例開始犯困,眼睛壓根兒睜不開,身上一蜇想着換個地方靠,沒成想一管子物什硌到腰上。“……躲開。”他咕哝一句,穆庭霜壓着嗓子在他耳邊笑:“這就叫人躲開,陛下,飛鳥盡良弓藏啊。”
這話,李郁蕭稍稍精神,飛鳥盡,吐出去可不是盡了,心想這是什麽新式葷話。也沒細往腦子裏過,手上略推一把卻推不動,戲笑回道:“嗯,狡兔死走狗烹,你要再聒噪,朕把你這死硬走狗物兒烹了吃。”
話說完殿中一靜,方才喘成一團的兩個人齊齊噤聲,沒穿衣裳的一人睡意全無,心想你真說得出口,穿着衣裳的一人,則仿佛剎那間菩薩的甘露水滴在眉間,一點通靈腦中雪亮,只一個字響徹腦海。
吃?
是否,小皇帝不是手上有嗜好,而是,對旁的地方有嗜好?手指頭上沾口唾,原來玄機在這兒?穆庭霜回想,在榻上他的手但凡往陛下衣襟裏挪一寸,陛下十次有九次總要打将出來,怎麽說,他的手陛下不想要,原來想要的是……?
首當其沖不是覺着受折辱,而是旁的,“陛下,”穆庭霜屏着氣聲音難以置信,“此類品簫吹笙的倌倡窠子活計,陛下何處聽來?”
神色變得嚴肅:“難不成是哪個宮人起得歪心思?拿這等氵技引誘陛下?”
李郁蕭一聽,得,自己那點不可說的肖想被這人揣摩個透,可還行,臊得別過臉:“誰引誘朕,阖宮裏就你引誘朕,且住,朕歇一覺。”
卻有人打定主意不許他睡。倒不是穆庭霜不知道疼人,而是瞧一瞧殿中更漏,兩個人沒留神,鬧頑得已經是慣常該起身的時候,此時可歇不得午覺,總要防着晚間沒困頭。其實晚間睡不着更好,陛下若是睡不着則更傾向于留他在身邊。拼起心頭憐惜,罷了,不得安眠的苦,穆庭霜是不舍得總喂給陛下吃的。
輕巧翻身起來,穆庭霜走幾步打起帷幔,外頭黃藥子親自守着,瞧見他連忙上前:“常侍大人,可要宣太醫令?”
穆庭霜一頓,太醫令?嗯,聖體有損才需太醫令,嗯。他掀着嘴角道一聲別忙:“不是今日,且有你宣太醫令的時候,”又吩咐,“叫湯蘭殿備水。”黃藥子稱是,又一看常侍大人這一身:“啊呀,這是什麽腌臜顏色,奴婢吩咐他們再備一身常侍朝服。”
梧桐朝苑存着不少穆庭霜衣裳,倒不是難事,可看一看襟子上的紫紅痕跡,穆庭霜搖頭:“不必。”
返回殿中,低頭看看,行,平日最講究潔淨二字的人,溺在一床泆紫濃紅的顏色裏頭睡得人事不知,始知他縱情。可不麽,總有要宣太醫的那日。唔,說是這樣說,總要提早都預備妥當,不會真的傷着人。
李郁蕭只覺得睡得好好的,身體一輕身後一空,啊,擾人清夢的那一人終于離開,善,可沒一會兒,忽然一陣天旋地轉,他離開榻上被人打橫抱起。“……做什麽?!”
這人,最可惡的是這人沒給他周正穿衣裳!只囫囵裹一件外袍,眼見又出得寝殿,廊庑上宮人內侍雖則都垂着眼,但是!稍微動一動就是驚!王の露出!李郁蕭攥緊一條飄飄忽忽的衣裳帶子,僵着不敢亂動,牙縫兒裏往外蹦:“你又作哪門子妖?在寝殿胡鬧就罷了,這出來像什麽話!”
穆庭霜一臉無辜:“床榻錦被都叫污了,臣想着陛下習慣,不得仔細沐浴一番麽,怎是胡鬧?”
李郁蕭咬牙切齒,恨不得在他故作冤枉的眼睛上鑿一拳。旁人看來哪體會得到這些劍拔弩張,只悄悄看見陛下叫常侍大人抱着,還不夠,還要臉貼着臉說話。
到湯蘭殿,李郁蕭匆匆喝退宮人,抓着袍子連翻帶滾從穆庭霜懷裏滾下去,幾步滑進池子,然後就整個一大寫的後悔,想把宮人們再叫進來,只剩下穆庭霜太危險。
沒想到穆庭霜倒沒什麽動作,可是李郁蕭還是不自在,洗澡都不會了,因為他不着寸縷泡在水裏,穆庭霜衣裳整齊負手站在池子旁,看。盯着他看,間或閑閑一句:“陛下清潔罷了,可別動着動着起旁的心思,今日的一回已經用過,次數再多要傷身。”惹得李郁蕭實在郁卒,最後想一想,幹脆幾下劃動來到池邊。
“你可否先出去?你看着朕不自在。”好商好量的語氣。
穆庭霜垂着眼睛,半出水的人兒,手臂搭在池子邊,手臂上肌理線條修長流暢,不會軟弱無力也不會顯得遒勁誇張,就那麽松松散散俯在他腳邊,仰着濕白的一張臉看他。黑烏烏濕淋淋的發,就拂在他腳邊。
聲量極輕:“可否?不可。”若非當真念着縱情傷身,今日穆庭霜一定要嘗一嘗。他緩緩單膝跪下,告訴李郁蕭,“陛下的不自在,盡早克服。除非陛下降旨,不準我再踏入栖蘭殿半步,否則……”
他冷淡的眼睛,一向無甚情緒無波無瀾的眼睛,此刻李郁蕭瞧見,那眼睛裏分明有兩團野火在燒。
他,他想要自己,李郁蕭驚訝地想,不是胡鬧着把手頑,不是止乎于禮,他是真的想要。還不是尋常的要,看那副神情,簡直是想把自己拆開吃了。忡怔只有一瞬,而後李郁蕭笑起來,行,怎麽不行,食色性也,無論男女,人生總會有一門心思想着那一點子事兒的時候,穆庭霜又為什麽例外。
只不過他那個志在必得的樣子,讓人非常不爽。
手上發力,撐着身體越出水面,嘴裏輕輕哼一聲:“穆卿,”大片的胸膛顏色映進穆庭霜眼睛裏,李郁蕭看得一清二楚,“朕倘若下旨,一定不是不許你踏足栖蘭殿的旨,一定是許你日日都來的旨。”
兩人挨得愈近,一天一地都是水波,漭漭然不知其所起也不知其所終,李郁蕭開口,氣息不管不顧吐在穆庭霜面上:“不僅可來,而且必來,往後朕沐浴,你都在此地——”
要是再近一寸,別的不知道,兩只鼻子可要碰上,嗯,陛下主動吻來?穆庭霜心神沉迷,卻猛然一捧水花揚在面上,陛下返身回到水中,潛進水面以下又躍出,身形靈巧得不像話。
一句笑語抟着水波蕩來,穆庭霜聽見陛下說道:“瞧着吧。只能瞧不能碰,看看是誰要克服。”
此後李郁蕭說沐浴就沐浴,心無旁骛毫無顧慮,裏裏外外清水洗過,又一枚皂珠在身上走來滾去,穆庭霜也不怵,初初的酥麻之後很快鎮定下來,一面踱着步一面觀賞指點:“陛下,左側胸前還是紫的,可要留神。”陛下眼睛也不眨,迎着他的目光手中一顆珠子照着左邊紅果碾過去,口中還要笑:“多謝穆卿,穆卿要仔細看着,也要留神。”
君臣兩個都不知道留的哪門子的神,從湯蘭殿出來已經未時過半。
黃藥子領着人捧着常服候在外殿,奉禦給更衣,李郁蕭一例大大方方給穆庭霜看,看看看就你喜歡看,穆庭霜照單全收,是了,臣就是喜歡看。
只不過,穿完衣裳,李郁蕭倒開始不自在。原因是,他賴好沒有完全地色令智昏,還想讨論正事兒來着,丞相府還等着他發旨呢,催荊睢回朝,他到底要不要摻和?還想問一嘴穆庭霜的意見。
往前殿行去,李郁蕭左右瞧着穆庭霜不是議事的派頭,是,他是洗幹淨換完衣服,清清爽爽,可穆庭霜袍角還有袖口,都還紫紅紫紅的。
“咳咳,”李郁蕭移開眼睛,“穆卿要去東殿更衣麽。”快去。
穆庭霜卻道:“回避下,青天白日大庭廣衆,臣從栖蘭殿出去更衣,恐惹人議論。”煞有介事,李郁蕭心裏直翻白眼,就現在這樣就沒人議論?
就這麽不尴不尬地領着到殿中,黃藥子詢問:“太館令來問晚膳,陛下可有格外想着的吃食?”
這是慣例,陛下的答也是慣例:“無甚念想,叫太館令按制式供膳便了。”黃藥子稱諾,正要躬身退出去,一旁穆庭霜卻道:“啓禀陛下,臣有一請。”
李郁蕭揮揮袖子:“說。”
“臣忝請在宮中用膳,不知陛下可否恩準。”李郁蕭瞧瞧他嘴邊那個成竹在胸的笑影兒,不願意認輸,點頭應允,他又道,“陛下垂憐,既如此,倒有幾樣宮中吃食勾着臣,臣鬥膽,請陛下傳來。”
李郁蕭問他想吃什麽,他報幾樣,聽着聽着,李郁蕭額上點點,這些,咳咳,這些哪是勾着穆庭霜,分明都是他愛吃的。黃藥子領命出去,李郁蕭問穆庭霜是何意,穆庭霜端正素淨一張臉顯出一些揶揄:“左右擋箭牌也不是頭一回做,臣不忍心瞧着陛下食難下咽,無精打采。”
又瞭着眼睛嘆一句:“蓬萊水淺,秘殿風熏,臣得觀世間美景,總不能白看。”
李郁蕭一呆,随即忿忿兒,面上卻擋不住蒸紅。
怎麽回事,怎麽比流氓還比不過這個貨,真是沒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