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Seven is for the fallen ange
Seven is for the fallen angel
蝙蝠俠是在大都會的廢墟上撿到少年的。
那是雅各布最凄慘的時候,他的手腕上還戴着沉重的鐐铐和斷裂的鐵鏈,他的衣服浸透了鮮血,那頭棕色的頭發上滿是凝固的血塊。少年人的左眼是一個血色的空洞,比那更顯眼的是他太陽穴上未愈合的傷口,一圈焦痕的下凹狀傷口,就像手Q槍抵頭的近距離射擊。
他快死了。蝙蝠俠清楚意識到這件事,幾乎下瞬間這個滿身傷痕的少年就會停止呼吸。這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将死之人,突兀出現在大都會不久前被填平的遺址,他是一個可能造成危險後果的不穩定因素。
蝙蝠俠握住了他的手。他說:
“別睡。你會活下去的。”
露易絲、大都會、小醜,他沒能拯救任何人、也沒能阻止事情變得更糟糕,可這次,蝙蝠俠突兀有種失智般的沖動,使他莽撞而冒失地像陌生人胡亂承諾着。他想要拯救這個少年。
陌生人僅剩的眼睛看向他,很漂亮的藍綠色眼睛,他的目光平和而絕望,他眼中有一絲微弱的期待,對死亡。他輕喘着,聲音極其微弱,但蝙蝠俠還是聽清了他的話。
“……萬分感謝。”
他在感謝誰?那雙落在空處的眼睛又映出的誰的影子?少年人的目光落在空處,他揚起一個僵硬的笑容,在那血跡斑斑的臉上。
蝙蝠俠小心翼翼抱起了滿身傷痕的少年,他會救他。一定。
雅各布蘇醒在陌生的地方,慘白的燈光使他暫時性失明,他只覺得自己的頭格外的輕盈,身體卻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他感受到了痛感,令他渾身顫抖的疼痛。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那輕飄飄的靈魂終于落地,目光也有了實處。
“父……親。”
少年人偏過頭看向守在自己身邊的男人,那幹澀的喉嚨擠出一聲短暫的氣音。他無法抑制自己身體本能的顫抖,那藍綠色的眼睛平靜注視着陌生且熟悉的身影,突兀有了一種塵埃落定的安心。
蝙蝠俠第二次看到少年人的笑容,蒼白且虛無的,是由內而外散發出的瀕死感。
他應該說些什麽才能使少年安心,還是他本身即是為少年帶來悲劇的罪魁禍首呢?最後蝙蝠俠伸出手放在少年的額頭,與少年記憶中所有都不一樣的,沉重、溫暖,這是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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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俠用低啞,常來威脅罪犯的聲音告訴少年:“你安全了,孩子。”
來歷不明的少年被關在特制的隔離病房,如同某種瀕臨滅絕必須被保護起來的珍奇動物,少年人不會反抗,相反他極其的安靜,就像早已習慣他人替他做決定。不論結果好壞。
他的傷愈合的很快,紮坦娜曾斷言他即使接受了種子也不一定能活下來,可他的生命卻頑強得出乎他人的意料。他活下來了,布魯斯的面色卻更加沉重。
因為少年身上的傷。
打擊導致的粉碎性骨折、骨骼錯位的生長畸形、頭部的傷勢疑似自殺、眼睛的空洞根本沒有處理過,少年的體溫偏低,腐爛的傷口持續發炎,過多血液的流失使他生理數值保持在一個極其危險的基線上。即使是接受全面治療的現在,他仍不比最初見到時更安全。
瀕死的少年向他人露出無害的笑容,即使那個人心懷惡意想要殺死他。
達米安的闖入是失誤,蝙蝠俠因為政府愚蠢的行為忙得焦頭爛額。被忽視的男孩恰好發現了父親隐藏的秘密,重症監護病房裏少年與父親有着五分的相似。
血緣是個奇妙的東西,即使他們并無實質的關系,布魯斯選擇握住少年的手,達米安一眼認出少年和父親的關系。
嫉妒如同瘋長的野草,達米安确實有一瞬想要殺死那個陌生人。他年輕充滿野性,刺客聯盟的內定繼承人來到哥譚還不久,厮殺中長大男孩未被蝙蝠俠馴服。達米安崇尚力量追求“正義”,也不自覺地追求親情,然而在叢林法則中長大的男孩不懂人世,也不願遵從弱小者的規則,他只會以最直接的方法——殺死所有的兄弟,他自然能得到父親的關注。
所以,想要殺死疑似兄弟還占據了父親視線的家夥是很正常的思維,武士刀斬下時不曾有半分猶豫,陌生的少年還在傻笑未察覺自己的死期将至。達米安面具後的表情冷酷,他已經在片刻計劃好了數十種處理後事的方案,也有了妥當的借口。他做好了看着那鮮血噴湧而出,連同對方生命一起消逝的準備。
風,被金屬包裹的重症監護病房裏突兀卷起了一陣風。
陌生少年帶着達米安看來傻瓜般的笑容,武士刀停在離少年額頭不到一公分的地方,狂躁的風堅定阻擋了達米安的刀勢。在達米安果斷反應過來丢棄武器,準備直接上前肉身近戰時,阻擋他的是冰。
近乎透明的冰層後,陌生少年的手裏夾着一張紙牌,他臉上依舊帶着溫和的笑容,他按下撲克牌,火焰自男孩腳下升騰。若非達米安早有預警,踩着冰面借力翻身後退,他保不定會栽在這一下。
此刻達米安已在不知覺時退到了病房門口,溫柔的風将武士刀投擲在達米安的耳邊,削下對方一縷發絲。陌生少年低着腦袋,慢吞吞洗着手裏的一疊紙牌,他擡頭看向達米安的目光是縱容帶笑的,就好像在向達米安提問是否還要再來一次。
這無疑是挑釁,但達米安卻冷着臉收起了自己的刀。
夜翼姍姍來遲,大聲招呼達米安不要傷害少年,達米安卻是冷笑一聲,擱下一句半嘲諷半挑釁的話語便轉身離開。老好人夜翼向陌生少年道歉,得到陌生少年不在意的态度後,好心幫少年關上病房門繼續去尋找自己的兄弟。
少年卻是長久的注視着關閉的房門,不管自己因動用能力而崩裂的傷口,有些寂寞的少年靜靜等待着。直到處理好一切的布魯斯帶着滿臉疲憊推開門,他再次露出笑容。
蝙蝠俠知曉少年的姓名是在迪克死亡之後,自那日混亂起,蝙蝠俠深陷麻煩無法自拔,可他從未想過,迪克,陪伴他許久的孩子、戰友,會這樣慘烈滑稽的死去。而最為痛苦瘋狂的,正因導致夜翼死亡間接兇手即是他親生兒子,來自刺客聯盟桀骜不馴的繼承人,達米安。
阿卡姆的混亂源于超人與神奇女俠的瘋狂,夜翼的死亡是因達米安的偷襲,一切罪惡的起點,是小醜的惡作劇。是他的縱容。是……
“假若罪惡不曾存在,那正義同樣失去了意義。伊甸園不存于人間,因欲望總是帶罪的。”
陌生的少年站在布魯斯的身後,他身披着黑色的鬥篷,赤腳走在地面,有鮮血滴在他走過的路上,沒人在乎,韋恩莊園僅有的兩位主人都在為夜翼的死亡哀悼。少年人低頭注視着好好先生的屍體,僅剩的青藍色眼睛透露出無限的憐憫。
“願他安息,公義之人。”
迪克下葬前一天,達米安偷跑進蝙蝠洞,他看到陌生少年擁抱住沉默的蝙蝠俠,他們就像一對真正親密的父子,襯得他這個親兒子一無是處。
于是達米安記住了頂替自己存在的那人的名字——雅各布。
黑鬥篷的審判者是不義蝙蝠的友人,他是幽靈,總是出現在蝙蝠俠的身邊,他手握奇跡。人們更願将它稱之為,魔法。
可蝙蝠俠不想将雅各布扯入他的戰争中,少年傷痕累累從未痊愈,他不該為自己繼續受傷。他不願意讓自己全力救下的孩子死去,在他被超人打斷脊椎前,他從未想過把世界的殘忍面放到這過分溫順的孩子面前。
可一切走在措不及防的時候,以最慘烈的方式被揭露。如同夜翼的死亡,如同超人的襲擊。
為何死去的人會毫無意義?為何追求正義與和平卻殺死了更多無辜者?那代表希望的明星為何黯淡,充斥悲劇的哭聲怎樣才能再次傳達到晨星之上?正義與罪惡的标準是誰來規定、衡量?
不義蝙蝠不知道,假如死亡無法阻止任何人,他所堅持的又是什麽?亞特蘭蒂斯的悲劇歷歷在目,追求正義的孩子被殘忍殺死,殺人犯以受害者的面目尋求同情,世界宛若一場盛大的颠倒鬧劇。誰會為亡靈哀悼?布魯斯選擇戴上面具,藏身陰影。
可還不夠,這還遠遠不夠,現實總是不容人心存幻想,就像超人與蝙蝠俠之間岌岌可危的信任,就像不義蝙蝠那輕易被碾碎的脊椎。打亂命運軌跡的是本不該出現在此的少年,他套着過大的黑鬥篷,坐在角落看着一切鬧劇的發生。
用僅剩的那只眼睛,和一個黑色的空洞。
那是不義蝙蝠最不希望孩子看到的場景,不止是雅各布具有一半氪星血統的緣故,更是因為對于少年來講,這是無法改變的過去。就算他再努力也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例如夜翼的死、綠箭俠的犧牲、他必将經歷的痛楚。
不義蝙蝠注視着少年無用的掙紮,鋒利的水滴狀石柱從高空墜下,封鎖超人所有退路,可實際這也不過只能阻攔超人片刻。他一個轉身飛撲,把做小動作的少年護在鬥篷下,壓低着聲音命令對方:
“跑,快跑。”
他本就不屬于這個時空,更沒有義務要為這個陌生的世界做什麽。
少年只是抓住不義蝙蝠的一根手指,他傻愣愣站在那,搖搖頭。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手握奇跡者無法拯救自己,可他也想做點什麽。哪怕是一件小事,違背重要之人的意願。
兩個身着盔甲手握長劍的高大傀儡動作僵硬走向不義超,不過幾秒就被氪星人拆解成碎片,文件傳輸的進度條還沒到達頂點,不義蝙蝠擋在少年的面前。不義蝙蝠很冷靜,他對這一切都早有預料,從他帶着少年去見紮坦娜之後……
這個世界的每個人看起來都變了,實際每個人都沒變,所有人不過是堅持自己的想法走在了不同的道路上。他們曾有共同的夢想和目标,在這短暫的旅程中結伴而行,可現在分歧出現了,于是出現了不同的兩隊人。
被壓迫的反抗者和有意無意壓迫他人者,最為簡單的一件事把所有人分割兩個陣營。
犧牲、死亡、重傷,敵對、戰争,窘境。
戰争從未停下,這是報應。
當不義蝙蝠被曾經的同伴踩在腳底,他看着少年想要阻止卻無能為力的茫然模樣,他跪在自己的身邊,固執地握住自己的手。超人并不在意他,或者說對方同樣看透了少年的身份,所以他的那份怒火僅是沖着蝙蝠俠,而非任何無關者。
這是報應。對他們每一個人。
世界就是如此真實而殘忍,直到發怒的管家喝下帶有副作用的藥物,他一拳打飛瘋了的超人,抱走重傷的蝙蝠俠。
臨走前少年回頭看向超人,半飄在空中的不義超也在注視着他。
此刻冷靜下來的超人終于有機會好好打量鬥篷下的少年,他過于蒼白的皮膚、未曾愈合的傷口以及空蕩蕩的左眼眶。顯然少年有着不愉快的過往,不義超僅是看着,他沒有挽留、也沒想搭話,但他感受到了沉悶和迷茫,他未來會成為怎樣的人呢?
那一定不是什麽常人理解中的好人,可好人總是無能為力,一個純粹的好人連自己的親人都護不住。世界總将他們推向絕境。
所以不義超什麽都沒做,即使他有能力,他也只是安靜注視着,看着少年的身影和曾經的戰友一起消失。他知曉自己很快就會忘記少年的存在,忘記現在得到的啓示,可他已明确方向,堅定自己的目标。在那遙遠的未來,他們總會再見。
即便結局可能是無可挽回的悲劇。
不義聯盟的第一年落幕于蝙蝠俠的慘劇。此後雅各布作為不義蝙蝠的助手出現,他無法改變窺見歷史,可他能将模糊的記錄導向好的方向。
黑鬥篷的審判者救下過很多人,但他卻不是全能的,總有無法阻止的悲劇,他無法插手任何被記錄的事件,他救不了任何注定死亡的人。魔法也存在局限性,從來沒有人強求他去做什麽,雅各布卻真實為此而悲哀。
他被賦予人性,連同那扭曲黑暗的靈魂都得到了安撫。那破碎的精神被周圍戰友一片片撿起、粘合,他被塑造、再成長。
身披黑鬥篷的少年成為了身披鬥篷的青年,不義蝙蝠為他打造了一只義眼,填補左眼的空洞。于是異瞳的青年行走于戰場的邊緣,他擁有最強大的魔法,卻甘願成為不義蝙蝠手裏的工具。即使這不是對方所願見的。
不義蝙蝠死于背刺,被他撿回的孩子用作為武器的撲克牌深深刺進他的心髒,他看到青年驚慌茫然的表情,他伸手擦去雅各布無意識留下的淚水。不義蝙蝠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擁抱住已經長大的孩子。
這是注定的死亡。不管是由誰出手,在帶着瀕死的少年去見紮坦娜的那刻,蝙蝠俠就模糊預見了他的死期。他會死,因他自己而死,與少年無關。
這只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劇目,經另一個世界的他之手,為敲碎少年那玻璃般殘缺而美麗的靈魂。
世界是否是真實,時空又真的逆轉了嗎?在小醜瘋狂的笑聲中,不義蝙蝠把青年推倒。一切都該結束了。不管是他,還是這個世界的故事,無法拯救的世界就讓活着的人繼續吧,對于已死之人來講,這個故事太過漫長了。漫長到故事中的每個人都已醒來,願意慷慨赴死。
雅各布弄丢了他的實木十字架,有人為他親手打造了新的銀制十字架。他從漫長的昏睡中醒來,立于全新的世界,他恍然聽見有熟悉低沉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
那聲音說:“以後再也沒有死亡,再也沒有悲傷,沒有哀號,沒有苦楚,因為先前的都已過去了。*”
迎面而來的風吹不走他衣服上殘留的血跡,雅各布跪在地面,那種子發芽了,荊棘自他血肉中生長。無法愈合的傷口成了最好的突破口,深色的荊棘匍匐在他的衣物下,連同顫抖都帶着皮肉撕裂的痛楚。
可他卻無法抑制的大笑,呼吸是腥氣,鮮血無時無刻在向外流淌。雅各布虛虛捂住自己腹部,他跪趴在地,一只手擋在自己的義眼上。
“……我很抱歉,布魯斯。我很抱歉。”
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