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Two is for the woman
Two is for the woman
雅各布曾以為自己是救世主。
他生而知之,掌握着無法想象的神秘力量。他有慈愛的父親與嚴厲的母親,他生長在星球最高科技的保護下,正直而善良、天真而愚蠢。
年幼的孩子以為世界是冰涼而美麗的,他是可憐的井底之蛙,所見便以為是世界的全部。他享有一切好的、溫柔的,他是生長在玻璃瓶的漂亮無菌植物,供“父母”觀賞。
最初的孩子是沒有名字的,“父親”稱呼他為親愛的兒子,“母親”的眼裏沒有他的影子,只有在他做到極其困難的事情時才會偶爾誇獎一句乖孩子。
無名的嬰孩最初的三觀來自父母,“父親”無條件的寵溺和“母親”嚴厲的高要求給他種下一個認知,他要做最偉大的事情,讓“父母”驕傲誇獎他。
雅各布的名字來源于一個陌生人,那天身着奇裝異服的陌生人站在操作臺前,黑色的鬥篷垂在他的身後,看着就像一只收攏翅膀的蝙蝠。那是男孩第一次見到除親人以外的活物,他警惕也無法壓抑自己的好奇,冒失地上前搭話,他跌跌撞撞闖入了新的世界:
“你是人類嗎?”
“你……你是雅各布。”
陌生人本能掐住了突兀出現的男孩的脖子,他在瞬間完成了戒備到困惑的轉變,最終他語氣篤定地呼喚他為雅各布。那是第一次男孩擁有了确切的指代,一個屬于他的名字。
“喬沒發現你的到來,你是怎麽瞞過它的?”
“這是一個交易。”陌生人硬生生把問題直述成肯定句。
“我盡我所能。”男孩承諾。
于是,男孩獲得了名字和離開堡壘的方法。而陌生人也得到了等價的報酬,他在離開前留下一句話:
“記住我的名字,孩子,我是提摩西-德雷克。我們會再見的。”
莫比烏斯環的起點。
Advertisement
雅各布離開了他的嬰兒房,他受提摩西的指引最先來的哥譚,那是一片混亂肮髒的地獄。打破他短暫五年的認知的另一個世界,他與地獄生活在同一個星球上。
震驚、恐懼、不敢置信?雅各布感受到了油然而生的責任感,他前所未有的膨脹,也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終于知道他的未來究竟在何處——
在這裏,這片陰暗不見天日的地獄。
是神驅使他來到地獄,向他訴說:孩子,這是你的責任,你即是救世的彌賽亞。你将帶領他們脫離困境。
雅各布第一次殺人,他的手不穩,鋒利的撲克牌直接劃開人類脖頸處的大動脈,鮮血濺滿了他半身。他不覺畏懼驚慌,死亡是如此輕松而美麗的事情。
少年站在屍體旁,憑空劃着十字祈禱,那明亮的藍眼睛微阖顯得慈悲而溫柔。他真心實意地為死者向神告罪着,即使死者是因搶走他人食物被他親手斷罪的惡徒。
“願仁慈的主寬恕你我,縱使我們罪行累累,當得報應。”
這是第一個死者,可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幽靈存在哥譚,他以拯救為名殺戮,平民、反抗軍、不義聯盟的走狗,一切惡行都将斷罪。他是帶着劍與火而來的審判者,攜神明的意志來拯救世人。
雅各布的十字架來源于一個婦人,她虔誠信仰着神明,可神明沒能拯救她。她身在地獄,所行是最下等的娼/婦,她信仰堅定,期盼着神明的拯救。
那是一個矛盾而奇怪的女性,她收留了在街上游蕩的少年,她如此慈愛又放/蕩,她渴望拯救所行又違背神的意志。她膽小懦弱,會醉酒後口出狂言,她無視雅各布每次回來後身上的血跡,會用粗鄙的語言隐藏雅各布的行蹤。
真奇怪啊。她不是神選中的子民,也并非必須被處決的罪者。
雅各布沒記住她的名字,低賤的娼/婦沒有姓名,或許她是有的,可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他。
所以,直到她死的那天,雅各布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無名的女性死在政//府軍的床上,她被輪Q奸而死,原因極其複雜,當時的雅各布不懂,未來的雅各布也已遺忘。他只記得自己越過滿地屍體,抱起女性以污濁為鋪蓋的身軀,熊熊烈焰燃盡惡魔殘餘的痕跡,他将女性的屍體投入深海的擁抱。
“上主會庇護祂虔誠的信徒,迷途的羔羊終被天使領航,她将回歸主的懷抱,再度安眠。”
雅各布不懂憤怒也不懂悲傷,他看着女性逐漸消失在他的視線,心空落了一塊。他開始自省,他拯救了什麽改變了什麽,他一直以來的殺戮是為了什麽。
他終于醒悟,自己從來不了解世界,就像世界不曾了解他,他離開父母的庇護卻還是一個一事無成的孩子。雅各布深感愧疚,他向神明忏悔,神明沉默,未曾寬恕他。
他應贖罪。雅各布離開了哥譚,他只帶走了女性的十字架,他讓過往被火焰淹沒。
雅各布離開哥譚,他要看清這個世界。他依舊未曾放棄拯救的願望,只是更加堅定執着。他想要拯救他人,不為炫耀或取得贊美與誇獎,僅為贖罪。
神說他傲慢無禮,自诩為彌賽亞,他有罪。他犯殺人,犯作假。他不曾愛己,更無法愛人。
神說,他罪無可恕。
他不曾正直,也未曾善良。
他終于明白自己名字的含義,他仰慕聖徒雅各布殉道者的榮光,渴望那堅定不移的信仰。于是他為自己取名雅各布,可他從來不是聖徒。
他只是
——罪魁禍首。
反抗軍的首領是一位紅發的女性,她的面容疲憊,目光卻即為堅定,她有着不屈的靈魂。雅各布第一眼看見她就知道,她就是雅各布想成為的那種人。
反抗軍從少年第一次踏入哥譚就發現了他,他身上的非人感太重了,與這個自由混亂的地方格格不入。可當他第一次殺人後,他卻在融入這個城市,他逐漸便為凡人,一個徹底的殺人犯。他不僅得罪了反抗軍,連同瘋狂的政府軍也一起得罪。
收養他的女人隐瞞他的行蹤被發現,女人被折磨後輪Q奸至死。首領制止底下的人找少年複仇,也沒有去派人拯救那個妓Q女。少年猖狂地用一把大火掩蓋了所有痕跡,他離開了哥譚。
芭芭拉想是少年終于發覺了什麽,哥譚對少年的同化停止了,少年身上的氣質向着另一種方向變化。他的目光更加堅定,他的言行更加坦然,芭芭拉注意到了,少年在某一瞬間像極了她早已逝去的導師。
“這是不可能的奇跡,也是最悲哀的事實。”布魯斯……
首領手指交叉,抵住自己的額頭,她在心裏念着導師的姓名尋求慰籍。她的脆弱只存在片刻,睜眼時她又是那名睿智的反抗軍首領。
芭芭拉開始關注自稱為雅各布的少年,他的足跡近乎遍布全球,他不曾停止殺戮,殺害的大多是有重罪之人。人們稱呼他為,幽靈或是審判者,他們畏懼他又渴求他。最奇怪的一點是,無論少年殺過多少人,不義聯盟的成員都沒有去追殺過他,就好像對方的高層也有人向她這樣在注視着這個孩子。
這是一個冒險的計劃,如果證明了芭芭拉的猜想正确,那麽帶來的風險與成果都是巨大的。可同樣,失敗的可能性更大,反抗軍高層都不認為計劃會成功。
但在芭芭拉的固執推行下,計劃開始了。
正在挪威的雅各布收到了反抗軍的邀請,他們邀請他前往中東的反抗軍基地會面。雅各布意識到了什麽,他赴約前往中東,在那的地下基地,他見到了反抗軍首領,芭芭拉。
莫比烏斯環開始轉向,它從外世界走向了裏世界。
世界的真實袒露在雅各布的眼前,從最開始世界改變直到現在的所有歷史,底層無法看到世界的全貌,隐藏不可見的隐秘。這就是他所渴求的真相,卻令他無法、無法……
反抗軍基地被攻擊的警報聲突兀想起,看完所有資料的少年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芭芭拉試圖伸手抓住少年,可就在她即将觸及對方皮膚時,一只手搭在男孩肩上,芭芭拉目露恐懼。
“不乖的小孩,是會受到父母懲罰的。”
狂笑之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少年的身後,他掐住少年的脖頸,在少年不可置信的目光和反抗軍的恐慌中,他伸手摳出了對方的左眼。場面有一瞬間的寂靜,只有警報聲回蕩在所有人的耳邊,狂笑蝙蝠親吻手裏青藍色的眼珠,他那帶血的手掌撫摸着男孩的腦袋。
他咧嘴,那沾着血跡的笑容讓所有人倍感恐懼。芭芭拉最後回頭看到的就是流着血淚跪地的男孩以及狂笑蝙蝠瘋狂飽含喜悅的大笑,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是否也在狂笑之人的算計中。
狂笑之人在拿整個世界來打磨他的孩子,他讓孩子變得勇敢堅定正直,直到美麗的玉石終于見世,他姍姍來遲,讓珍貴的玉石碎成數瓣。
父與母,人的一生最重要的兩人。
雅各布無法逃避的噩夢,将星球當做掌中玩物的冷酷暴君與把世界作為玩具随意摔毀的狂笑之人,他曾經仰慕最珍貴的父與母。也是讓世界淪落至此的罪人。
雅各布低着頭,他沒有恐懼與難過,他只覺得心髒處更加空落了。
雅各布被“父親”抓回了孤獨堡壘,他的出生和童年所在,“母親”慷慨地向他開放所有的權限,更多不為人知的隐秘和罪惡,那沾血的數字與圖片鋪開在他眼前。自出生依賴第一次,雅各布覺得反胃他想要嘔吐。
可他什麽都做不了,他被限制魔法的鐐铐鎖住手腳關在黑暗的房間,他被迫閱覽那些血淋淋的資料。“父親”一如既往的溫柔,他每天都會來探望他,與他交心,讓他認識到自己的罪惡。
雅各布有罪,他出生就是原罪,他活着就是站在無數人的屍體上,他罪該萬死。這樣滿身血腥的他是如何傲慢地自稱自己是彌賽亞,自以為他能夠審判罪惡的呢?
雅各布擺脫了手铐後的第一件事不是逃離,是将撲克的邊緣對準自己的脖頸,那鮮血濺射在來拯救他的反抗軍的臉上。獨眼的男孩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他說:“我很抱歉,但萬分感謝。”
救下他的不是反抗軍,也不是向來仁慈的“父親”,從來對他漠不關心的“母親”用手堵住傷口,通紅着眼睛把他帶到治療儀前。原來他也是被愛着的。
胸口處的空洞被填滿了,雅各布抓着無名女性留給他的十字架,終于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