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柳執
柳執
柳執到了海邊,一住就住了三個月。他把附近走遍了,跑來跟着漁民一起打漁。他在船上晃了一個月,才終于不吃了吐吐了躺,整個人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
暈船實在厲害的時候,他兩眼發直地躺在被子裏,嘴裏念念有詞:“好想柏回,柏回不要來,打漁太辛苦了,不要來。”
柳執是個聰明又能幹的,過來幫工也不要工資,漁民們把他當自己的弟弟,湊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話他,說他一難受就喊老婆,恨不得要抱着老婆哭了。柳執這一年沒少哭,抱着柏回哭成了他畢生夢想,他無力争辯,面紅耳赤地出來幫忙分揀魚蝦。
這些漁民淳樸勤勞,柳執和他們熟得很快,沒事就坐在旁邊聽他們講家裏和漁船上的事。他的生活苦慣了,越苦越忙得像停不下來的陀螺,這樣清閑的苦日子倒是十分少見。
他們也不忘問柳執,問他怎麽一個人跑來跟着打漁。柳執說愛人在工作,他一個人放假出來旅行。
也不知道是什麽工作,竟然有這麽長的假期還不愁吃喝,他愛人居然也能放心一個這麽漂亮的小夥子自己在外面這麽久。
真是奇怪的人。
柳執和漁民混熟了之後就經常去他們家裏蹭飯吃,還認識了他們的小孩,風浪大的時候,柳執就在漁民家裏一邊吃飯一邊給他們講故事。
講他在北方的生活和工作,還有他和柏回的故事。
漁民見他還管帶孩子,紛紛把家裏的小孩送過來聽故事,自己忙別的去了。
他們圍坐在一張手工小木桌旁,柳執個子高,身上的肌肉都更明顯,坐在小凳小桌上顯得格外诙諧。
最喜歡柳執的那個漁民家裏有個小女孩,也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抱着玩具小狗聽得似懂非懂。
柳執把幻覺中的兩年也講給他們聽,小女孩聽着聽着就歪着身子睡過去,漁民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柳執站起身,趁夜色不深,告辭回了住處。
柳執不善與人交往,能追到柏回都要靠柏回也喜歡他。他很少在旅行的時候和陌生人講話,卻不想這次在海邊停留了這麽久。
本該覺得高興的事,可柳執越覺得高興,他就越想柏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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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遇到了這麽好的人,過着和從前不一樣的生活,卻沒辦法和柏回分享。
他現在變得愛說話了,每天都會說很多話,不是悶葫蘆了,柏回能不能回來誇誇他?
卧室裏亮着一盞昏暗的小臺燈,柳執捏着鋼筆斟酌猶豫,把自己的所見所聞一分不差地寫上去,洋洋灑灑兩頁紙,最後收尾時已經沒有讓他寫“我想你”的位置,柳執郁悶地在角落裏寫上了“想你的柏回”。
新鮮的人和事有那麽多,他都想寫給柏回看,這些細碎的小事拼湊在一起,将他的思念擠走了。
柳執難過地趴在桌子上。
可是柏回是柏回,他的人生裏不會只有愛情,更不會只有柳執。
他側過臉趴着,心中又釋然了。
暮雲層層鋪開,夜色緩慢地延申,擠壓着天際線殘餘的日光。
柳執在平坦的地方點燃篝火,坐在旁邊安靜地發呆。他拿着一封信,盯着躍動的火焰,将信投入火中。
火舌飛快地卷上信封邊緣,焦黑的痕跡從四面八方吞噬它,露出寫滿字跡的信紙。
柳執看着它消失在火焰中,化為黑色的灰燼,起身走向大海。
晚風吹起他的外套,柳執張開雙臂,任風卷起他的衣角。
長煙傾斜飄往夜空,澄亮的火光照亮一小方沙灘。
有風輕擁住他,像溫柔的撫摸,柳執擡起頭,似有所感,手臂環抱,虛虛攏住。
那陣風裹着水汽,在他身邊眷戀地環繞一圈,悄悄退去。
柳執望向遠方,揚起一個輕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