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建築公司
建築公司
“總之,就是這樣。”
寧瑞拉着柏回的手,生怕一松手柏回再次暈過去。他手背使勁抹過紅腫的眼睛,頭疼地按上額角,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
柏回靠坐在病床上,面色蒼白,手掌虛按在胸口,眼睫垂着,不知在想些什麽。病房的燈照在他身上,将寧瑞和柏回分割開,柏回成了薄薄一片,仿佛一戳就破。
柳執坐在床尾,并不打擾他們兩個說話,他緊皺着眉頭,思索着齊滿這件事對柏回的影響。上一世他并沒有聽任何人再說起過齊滿,就連裝修事情也不了了之,工作室直接吃了這個啞巴虧,為何這一次突然出現了新的線索?這樣的變化對于柏回來說到底算什麽?
所有陌生卻有關柏回的事情發生,柳執會立刻抛開這件事本身,去思考有關柏回的部分,思考它們究竟對柏回來說是好是壞。他并不關心齊滿的死活,或者說,他開始不關心除了柏回的、任何人的死活,但柳執自己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齊滿死了?齊滿怎麽會死?
據寧瑞所說,他接到了齊滿父親的電話,這個賭鬼颠三倒四含糊不清地叽裏呱啦一通,寧瑞沒聽清幾個詞,就聽見了“賠償”、“給錢”。
寧瑞聽得又躁又煩,讓他慢點說,齊父反而越說越急眼,用一種“你是不是不給我錢?你怎麽敢不給我錢!”的語氣沖電話大吼大叫。
寧瑞聽得眼冒金星,叫來和齊滿同一省市的員工在旁邊聽。
員工用方言讓他從頭說,齊父一頓,登時如見了青天大老爺一般聲淚俱下地哭訴。員工越聽表情越不對,近乎呆滞和不可置信。
寧瑞趕緊搖晃他,急道:“他說什麽了?你快說呀!”
員工張着嘴:“齊哥去世了。”
齊滿不告而別之後,轉行做了室內設計師,在一家公司裏朝九晚五地上班,拿的工資不算多,但勝在穩定,比起獨立創業來說不至于饑一頓飽一頓,能定期幫父親償還賭債。
為了不讓齊父去公司鬧事,齊滿在外面單獨租了一間地下室,并且一如既往地隐瞞了公司的地址,齊父齊母都不知道他住在哪,又在哪工作。就連每個月月底寄回家裏的錢也是從不同地方寄出的。
齊滿照常去施工現場監工,乘坐電梯時和三名裝修工人一起被困在電梯裏。這個小區的電梯經常出問題,要麽劇烈晃動發出巨響,要麽莫名其妙地掉好幾層樓,據說剛剛建成的時候還險些摔死一名業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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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運行到12樓和13樓之間,颠簸下落了十幾厘米便不動了,顯示樓層的電子屏12和13變換幾次,最終停留在12樓。齊滿心跳如雷,扶着身後的扶手站穩,将所有的樓層按鈕全部按亮,機械地打了消防救援電話。
這一切都像是不需要思考的本能,另一位裝修工人比他鎮定,習以為常地補按了報警按鈕,貼着牆壁回退,準備蹲在角落裏等待救援。
可他們并沒有那麽幸運,電梯在第二次劇烈晃動後,歪斜着急速下墜,點亮的樓層按鈕竟然全無作用,裹挾着他們急速下降。
兩分鐘之內,齊滿和三名裝修工人全部墜亡,巨大的聲響回蕩在空曠的樓層,電子監控在電梯墜樓後徹底失效。
齊父齊母在三天後趕到當地公安局認領遺體,齊滿的意外死亡讓這個搖搖欲墜的家庭徹底崩潰。齊母激動暈厥,被送往醫院搶救。齊父第一時間将齊滿手機通訊錄标記老板的電話全都打了一個遍,就為了讓公司增加賠償金,還在工地大鬧了幾次。
不少老板都是戶主,平白受了一番騷擾,打到寧瑞這個前同事的手機上更是純屬意外。
可這樣的消息卻足以讓剩下的三人慌了神,他們想象了很多種再次見面的方式,甚至可能在警察局、在法院,唯獨沒有想過在墓地,陰陽兩隔。
寧瑞問了齊父,齊滿出事的那個小區是興帆負責的,是他們老家非常有名的建築公司。他又問了齊父那筆錢的事,齊父根本不知道什麽錢,反而還問他是不是欠齊滿一筆錢。
無論怎麽說,他都只會往自己想要的方向理解,他就是想要錢。
寧瑞一個頭兩個大,挂了電話才六神無主起來,找了高磊,又想和他一起找柏回,但工作室不能沒人守着,高磊冷靜了一下,還是讓寧瑞打車去找柏回了。
柏回聽完後怔怔的,心中沒什麽波動,他的心髒已經有些麻木了,齊滿這一年帶給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太多,沖擊太大,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沒有那麽難以接受了。
死了?怎麽會呢?
不久前他們還在出租屋裏一起生活、工作。
已經過去了很久嗎?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呢?他雖做了錯事,但錯不至死。
柏回像個被抽去靈魂的木偶,過往的情景争先恐後地從腦海深處翻湧而出,柏回恍惚發現,他有點記不清齊滿開心的模樣了。
“寧瑞。”
寧瑞拉着柏回的手,肩膀一聳,轉頭看向柳執。
“柏回還需要住幾天院,工作的事就麻煩你們多費心了。”
寧瑞知道他這是讓他離開的意思,趕忙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皺巴巴的T恤,起身時還把椅子踢出一聲響。
“那我,我先回去了。”寧瑞轉頭看向柏回,“你多保重。”
柏回依舊呆呆的,柳執沖他點了點頭,坐在了柏回身邊。
他攏着柏回冰涼的手指,探上他的額頭,好不容易退下的溫度又重新起來了,心緒的跌宕起伏攫取了柏回剛剛恢複的精氣,面色更顯破敗。
柳執輕撫柏回的肩膀,作無聲的安慰。
“小執,我該怎麽辦?”柏回盯着被褥發呆,嘴裏喃喃地發出疑問。
這三個字問的不只是齊滿的死,還有那筆裝修款和十三個人的身體健康。
柳執與他十指相扣,将他的掌心和指縫全部填滿,結實溫暖的手掌正源源不斷地向他傳遞力量。
“有我在,我們會有辦法的。”
柳執将他的手背捧在唇邊,輕輕印下一個吻:“好好養病,柏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