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張照片
第六張照片
“每一次給你拍照。
我的鏡頭在看你，
我也在看你。”
…
時間将風拖拽，短短一周，在凜冽寒風的攻勢之下，學校的銀杏已經落光，遍地金黃。
這一周比當初高考倒計時還要難熬，寧月微數着日子過，直到走出宿舍才有了一種時間其實過得也挺快的感覺。
只是期待的情緒一直将她壓着，讓她度日如年。
今天天色陰沉，烏雲攏在天際，見不到一絲陽光。
寧月微其實不太喜歡選在這樣的天氣外出拍攝，覺得這樣的光線對她這樣的初級攝影師來說不太友好。但如果是陳牧陽的話，她又覺得百無禁忌。
在某些個百無聊賴的夜晚，她早已将他主頁的照片翻過很多遍，認真觀察分析過他的樣貌和特點，對于怎樣拍、給他拍攝怎樣的風格才好看，她早已成竹在胸。
抿了抿幹澀的嘴唇，寧月微忍住想要喝水的欲.望，怕将唇上的色彩蹭掉。
她今天出門特地從抽屜裏找出了一只許久未用的口紅。是啞光的，塗着有些幹澀。
但淡淡的微醺棗泥色，确實很顯氣色，襯得她的臉愈發白皙通透。
以至于她出門時，連張橙橙都笑嘻嘻地打趣：“你今天打扮這麽好看難道是去偷偷約會？”
被戳破心思的寧月微雙頰頓時緋紅一片，匆匆丢下一句“去拍照。”就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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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攏好被風吹亂的圍巾，寧月微快步往外走。
南城的冬天和其他地方仿佛是兩個迥異的季節，常年不見雪。但昨夜她的朋友圈倒是下了好大的一場雪，寧月微有些羨慕。
南方的孩子似乎對雪總是有着一種特別的執念。
走過宿舍外的石拱橋，她一眼就看到樹下有兩個巨大的火柴人互相發送着愛心。
是用落葉鋪成的畫。
也不知誰哪位神人如此有才，為這個寒冷的冬天增添了幾分可愛與溫暖。寧月微好心情地拍了張照片，然後沒再耽擱，迫不及待地前往目的地。
想到今天的日程，她搭在相機帶上的手不由得緊了緊，心情緊張又期待。
…
那天，寧月微和陳牧陽通過抖音私下加了微信，他第一件事就是将她先前在直播間打賞的錢通通退了回去。
寧月微不願收，雖然剛開始确實心疼，但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的，而且潑出去的水怎會有收回的道理。
【就當你給我拍照的錢吧，你不是說要把照片給我嗎？嗯？】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陳牧陽換了個說法。
原來他直播時看到她發的那些話了啊。
對了，照片！
【你等一下，我把照片發給你。】
發完消息寧月微就輕手輕腳地爬下床将電腦搬了上來，仔細觀察發現室友們都不會注意到她後，她才打開了某個網盤，将照片打包好給陳牧陽發了過去。
上次她給張橙橙說照片已經删了，其實沒有。全部都被她儲存到了某個加密的網盤裏，如同她隐秘的心思，不敢輕易拿出來顯擺。
學校網絡速度實在是太慢，發送的過程太過于漫長，折磨的時間也跟着變長。
寧月微就這樣幹坐在屏幕前，期待着對方收到照片後的反應。
他會喜歡嗎？還是說…
她不是個很自信的人，卻也不敢去設想那些不好的答案。
她此刻覺得自己像是踩在刀尖，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終于等到圖片全部發送完畢，那邊才傳來消息。
【介意我發在網上嗎？】
寧月微想也不想就搖頭，後知後覺他看不到後又快速打字。
【不介意。】
【那好。】
對方顯然不是話多的性格，寧月微也不是主動的人，因此時常被朋友戲稱為“冷場大王”。
就連她的父母也曾說過她過于內向，別的孩子都會哭會鬧會撒嬌，可她有事也只會軸着、擰巴着，不愛與人交流，各種事情都是默默悶在心裏。
對話框裏一時沒有消息再傳來。
看着徹底冷靜下來的手機，寧月微第一次讨厭起自己不善交際的性格，也是第一次忍不住去絞盡腦汁得想該如何和一個人繼續話題。
但還沒等她想好，那邊的消息倒是先過來了。
【拍的真好，第一次覺得自己竟然可以這麽帥！我很喜歡。記得把錢收了。】
別人說自己帥可能是自戀，但他，只會讓人覺得坦蕩。
收到他的肯定，寧月微終于松了口氣。覺得之前的辛勞也有了意義。
之後，陳牧陽反複強調讓她收錢，寧月微最後想了想還是點了接收，卻按照自己平時接約拍的價格，又給他轉了五百過去。
實誠道：【用不了這麽多。】
沒一會兒，果真如她設想，陳牧陽不願收。
【不用了，你值得這個價格。】
簡單的一句話輕易就将人哄得心花怒放。
寧月微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保持同一個姿勢太久，腿麻得像是針錐，她快速打字，發送一開始就想好的措辭。
【其實我平時接約拍就只是這一半的價格，你給的太多了。不過……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再給你拍一套照片吧】
外面風吹樹枝刷刷作響，寧月微聽見自己砰砰作亂的心跳。
她欲蓋彌彰地捂住心口，想要掩蓋自己無從遏制的悸動以及處心積慮地想要與他再見的私心。
卻也害怕他會拒絕，于是自作聰明地加了一句：【如果你不嫌棄我的技術的話。】
做完這些，她緊張得手都忍不住顫抖。
…
透過文字，陳牧陽仿佛看到了那雙無比堅持的眼睛，他這次沒再拒絕，而是回了個【好。】
拍攝時間就定在了下個周末，剛好寧月微無課，陳牧陽也有空閑。
地點就在她學校附近。
寧月微這時才知道，他竟然就住在這邊。
她的心裏頓時噼裏啪啦地綻起了絢麗的煙花。
近水樓臺遠比大海撈針，時刻守着小概率的相遇強。
懷着隐秘的心思，寧月微這周過得無比期待又煎熬，但是日子越臨近她就越感到快樂。
她終于要見到他了。
…
背着相機，走過充斥着烤栗子香的小道，這一刻，寧月微打心底裏覺得：南城的冬天真是個讓人喜出望外的季節。
因為在寧城的冬天，她遇到了一個讓她喜不自勝的人。
穿過人群，寧月微遠遠就看見那個站在十字路口某棵樹下的少年。
人群中她總是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短款羽絨服，裏面是一件淺灰色衛衣。非常普通的、人群中一抓一大把的穿搭，但少年眉眼霁明，風好似也在眷顧他，不偏不倚地将他額前的碎發吹成灑脫的形狀，為他添上幾分青蔥少年氣。
比起上次的蒼白破碎，他這次唇紅齒白，有種明媚的帥氣，像是來充當這缺席的冬日豔陽，引得路人都頻頻側目。
她就這樣遠遠地望着他。
感嘆少年真是世間最美好的形容詞。
清澈、明朗而又生動，帶着少女最誠摯的傾心愛慕。
…
兩人合作過于順利和愉快，這次出片大多都是寧月微滿意的。
她揉了揉酸疼的胳膊，然後點進照片預覽界面查看剛才拍攝的照片。
正要删除某張虛焦的照片時陳牧陽突然湊了過來：“讓我看看照片拍得怎麽樣。”
他突如其來的靠近，正要側頭給他看某張拍得不錯的照片的寧月微猝不及防。
“砰。”的一聲響，兩顆腦袋就這樣撞在了一起。
寧月微慌亂退後，像只受驚的小雀，額頭被撞得微紅。
她瞳孔微張，陳牧陽仿佛從裏看見了清晨樹葉上要落不落的露珠。
“不好意思。”未想到會發生如此烏龍，陳牧陽急忙道歉，未經大腦思考就伸手落在了她的傷處，他輕輕地揉了揉，問：“沒事吧？”
額上的指腹溫暖，令人流連，卻未帶任何旖旎色彩。
“沒事。”寧月微哽了半天才憋出這句。
她佯裝鎮定，将相機遞給他。
耳後卻紅得不像話，好在被蓬松的圍巾蓋住了。
“拍的真不錯。”陳牧陽泰然自若地翻着照片。
看着他垂下的長長睫毛，寧月微蜷着手指，想到剛才的觸碰，害羞得不敢看他。
心裏确是歡喜的。
…
一天匆匆而過，雖然全程都是不緊不慢地拍攝，無任何實質性的進展，可寧月微依舊覺得，一周的艱難等待無比值得。
晚上，踩着惺忪的月光，他客氣地将她送到校門口。
寧月微不自覺蹂.躏着裝着咖啡的紙杯，不得不開口道別：“照片修好後我再打包發給你。”
“不急，你找空閑時間就行。”
“那我走了。”也不好意思繼續在這裏磨蹭，寧月微不舍地挪動步子。
但挪了半天基本還在原地。
“嗯嗯。”
沒走出幾步，他突然叫住她：“寧月微！”
寧月微詫異回頭，就見他朝她笑着，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心，說：“要不你做我的專屬攝影師吧。”
像是一道驚雷劈下。
寧月微怔住，被突如其來的驚喜砸中，像是入了一場大夢。
嘴裏咖啡的苦澀還未完全散去，她現在腦子裏空白一片，依稀覺得陳牧陽好像給了她好大好大的一顆甜棗。
是她聽錯了嗎？
在心底千萬次否決自己後，那顆希望的小苗終于還是冒出了頭。
她不可置信道：“我可以嗎？”畢竟她平時被同學們吹噓的再厲害也只是一個剛接觸攝影沒多久的大學生，而他，公司肯定會給他更好更專業的選擇。
“嗯嗯，我有種預感，你以後一定會成為很厲害很厲害的專業攝影師，你拍的東西是有靈魂的。”
想起她拍的那些照片，少年聲音明朗，擲地有聲：“若真到了那一天，是我賺了。”
“當然，你沒時間的話也可以拒絕。”
“不用，我有時間！”像是生怕他會反悔，寧月微斬釘截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