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張照片
第三張照片
夜色降臨，凜冽的寒風被緊閉的玻璃窗隔絕在外，安靜的宿舍裏幾人各自聚精會神地幹着自己的事情，只聽的鼠标悶悶的響聲。
坐在電腦前保持着同一個姿勢修了一晚上的照片，寧月微突然伸個懶腰揉了揉酸疼的肩膀，一動才驚覺腿竟也是麻的。
她閉上眼睛靠着椅背放松身體。
同時忍不住豎起耳朵捕捉，但這會兒學子廣場那邊的歌聲竟突然歇了，她只得坐着發呆。
等到酸麻緩去，寧月微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喝了口，試圖将胃中那股酸澀壓下。
下午上完最後一節課，她一回宿舍就光顧着修圖，晚飯都沒空去吃。其實早就餓了，但她一直忍着沒動。
小組是分工合作的，按道理講她一人做好了前期拍攝，已是超額完成任務，後期理所當然能夠交給小組的其他成員。但她典型的完美主義，交給別人不放心。
所以就再次攬下了人像的後期任務，風景和紀實那些倒是無比放心地交給了小組的其他成員。
主要也是她拍人像較為擅長，風景之類是她的短板，小組裏有更适合的人。
寧月微修得細致，其實陳牧陽的長相已經優越得不用修都很好看了，但她還是仔細打磨，一根不聽話的睫毛都會被她放大努力掰正回來，因此有時候一張照片都要廢上大半個小時。
目光盯着他鼻側不太明顯的小痣，她本就是個認真較勁的人，這次也不知為何，她格外重視這次的修片，絞盡腦汁，把自己畢生所學都用上了，費盡精力，只想好一點，再好一點。
漸漸的，被漸起的饑餓折磨着，衆人都有些坐不住了，宿舍內慢慢有了各種聲響，終于不再靜得讓人心裏發毛。
“微微，咱們晚上吃啥啊？”上完在線課程的張橙橙取下耳機，摸了摸餓癟的肚皮，頭也沒回地說：“我餓得胃裏的酸水都快頂出來了。”為顯逼真，她說完還誇張地嘔了一下。
寧月微盯着電腦屏幕，将圖片縮小檢查整體，依舊是頭也沒回：“去食堂了再看吧。”
她自己也是選擇困難，每次在食堂站半天都不知道吃什麽，往往都是看哪個窗口人少就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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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還好她們食堂飯菜的味道都還不錯，基本不會踩雷。
也可能是她本就不挑食。
“好，才九點，食堂應該還沒關，等我穿個鞋。”放下手機的張橙橙趕緊彎腰穿鞋，邊穿邊揚聲問其他人：“你們要去食堂嗎？不去的話想吃啥我可以給你們帶。”
“我要我要！我這選修課作業還沒搞完呢，明天早上就要交了，我就不去了，橙橙你幫我帶一份炒面吧，食堂二樓那個。”
“好，沒問題。”
“李欣，你呢？”寧月微轉身問另一個女生。
可能是與從小身處的環境有關，寧月微性子裏天生就帶着幾分冷淡和疏離，因此從不會像張橙橙一樣熟稔而親密地喚着別人的小名，也不會像她那樣總是親密的和一個人碰觸，她從不會去主動靠近。
這是她的性格缺陷。
“诶，我就不吃了，減肥呢。謝謝啊。”
“行。就婷婷要一份炒面是吧？”張橙橙從化妝包裏拿了支口紅，在手機裏備忘錄記下等會兒要買的東西，又問：“我等會兒還要去趟超市？你們有要帶的嗎？”
“沒有沒有。”
“那好吧。”
擰開口紅蓋子快速在唇上抹了兩下，張橙橙拿手指抹勻唇色，一轉眼就注意到了寧月微沒關的電腦。
她忍不住好奇：“诶，對了微微，這個帥哥真是你在大街上随便抓的？”
聞言寧月微的目光再次回到自己的電腦屏幕上。
因為還沒完工，想着等會兒吃完飯再回來繼續，所以她沒有關電腦也沒有退出修圖軟件，張橙橙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的那張精修帥臉。
寧月微緩緩點頭。
“你咋就這麽好運呢嗚嗚，我一路碰到得能稱得上好看的也就那些貓貓狗狗了…”
“見你回來就一直在忙，我也就一直忍着沒問。”張橙橙明顯對這個帥哥很感興趣，眼睛都亮了幾分：“話說他多大了？哪個學校的啊？看着好像和我們差不多，應該也是大學生吧。”
寧月微搖頭表示不知道。
“那他有女朋友嗎？”長這麽帥，應該不缺對象吧？
後半句是張橙橙自言自語。
繼續搖頭。
張橙橙想了想，人是寧月微在路上随手抓的，照她平日裏沉悶的性格，應該也不會主動問人家那麽多，什麽也不知道才正常。
“那你加了他的聯系方式嗎？”似是覺得自己有些太過于誇張，混像對這男的有什麽企圖似的，太丢自己作為美女的面子了。
張橙橙收斂了幾分，還假裝給自己找補：“有聯系方式的話咱們下次需要模特是不是還可以繼續找他幫忙啊？”
“對啊對啊。”為了自己的學業大事，另一個室友趕緊幫腔：“當初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選擇了這個專業，模特什麽的也太難搞了，還以為學校分配呢，哪想還要自己去找…話說微微，你要他聯系方式了嗎？”
寧月微沉默一瞬，木然道：“沒有。”
當時她請他幫忙已經把畢生的勇氣都搭上了，哪敢想以後。
而且平白無故讓人家幫忙，浪費了他一上午的時間已經讓她很不好意思了，還提以後的話，哪怕他不說什麽，她自己都覺得臉皮要燒爛。
“好吧。”張橙橙語氣遺憾，只恨自己當時沒有在場，不然絕對不會讓他那麽輕易就走了，少說也得把聯系方式留下。
“好不容易碰到個帥哥，你咋就什麽都不問啊，現在好了，什麽都不知道…”
張橙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但寧月微理解，這也不怪她們激動，一個好的模特對于她們攝影專業的學生來說，确實至關重要。
但…
寧月微突然伸手關了電腦，表情淡了幾分。
私心作祟，有件事她沒告訴任何人，只在心頭否認。
不是的，她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
她知道的。
陳牧陽。
他的名字。
寧月微開始慶幸，還好自己當時一時腦熱問了他，不然…就真的如張橙橙所說，對他一無所知了。
想起那張溫柔的側臉，寧月微突然一陣失落。
當時确實應該問下他的聯系方式的…
卻不是為了要在他身上謀取便利和幫助，但至于具體為何，她自己都有些說不清。
或許，她僅是想要和他有那麽一點聯系。
理由她都想好了，她這麽用心拍出來的照片，不給本人看看的話是不是有些太可惜了？
而且，現在僅知道他的名字，又有什麽用呢？
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這樣想着寧月微的表情又落寞了幾分。
…
到了食堂，人不是很多，大家都吃完走得差不多了。
寧月微主動提議：“要不我們去食堂三樓吃餃子吧？”
“怎麽突然想吃餃子了？”
“就突然有些想吃了，好久沒吃過了。”
“也行，那家味道确實還不錯，我們去吧。”
兩人往三樓走，剛好那個檔口沒人。
“阿姨，一份玉米蒸餃，蘸碟要醋不要油辣子，謝謝。”寧月微點完單後刷卡。
“诶？”張橙橙突然抓住她的手臂，質問地看着她的眼睛：“今天怎麽換口味了？你不是一直都要油辣子嗎？”
“就突然想試試。”寧月微心虛地抿唇。
也是，一個口味吃多了膩煩，想換也正常。
張橙橙沒再多問，她松手收回目光：“好吧。”
說完像往常一樣點了份蒸餃加油辣子。
沒一會兒，“三十號、三十一號，餃子好了，請取一下。”
吃着餃子，突然想到什麽，寧月微原本掉下去的心情又起來了幾分。
她突然想起，她對他好像也不是毫無所知。
她知道他的名字，還和他一起吃過飯，知道他喜歡吃蘸醋的蒸餃。
寧月微放慢咀嚼速度，似是在品味。
雖然有些吃不慣蘸醋的蒸餃，覺得不如香噴噴的油辣子，但想到這裏，她忽然覺得碗裏的餃子似乎也美味了幾分。
*
夜間，南城下了一場雨，風雨交加，好不駭人，哪怕已過了一夜雨勢依舊盛大，今日溫度驟降。
扶蘇娛樂某個休息室，一個人風風火火地往外走，門突然被他從外面用力地關上，“哐”的一聲巨響，分外唬人。
冷氣也趁機竄了進去。
見念叨了自己半天的人終于舍得走了，陳牧陽懶懶地翻了個身，背對着大門。
屋內沒有開空調，他搭着毛毯橫躺在逼仄的沙發上，長腿自然垂落在地。
可能是昨天吹了太久的風，本就感冒剛好的他又不禁咳嗽了起來。
這時，被他緊握放在腹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兩下。
似有所感，他快速拿起來看，甚至還誇張地坐了起來。
幾秒後，乍起的欣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褪下。
消息是那人發過來的，但上面卻不是他想看到的內容，而是就簡單的讓人摸不着頭腦的一句：“對不起。”
身體慢慢地滑落回原處，陳牧陽百無聊賴地往上看，消息頁面總共也沒幾條，上一條還是她上午發來的。
【有事，來不了了，別等我。】
那麽這條應該是在為她上午爽約的事道歉。
指腹在手機上點了幾下，陳牧陽想了想，又用力點着屏幕全部删掉了，最終收起手機什麽也沒回。
他将頭埋進毛毯中，噴出的熱氣氤氲在臉上。
他低低地咳嗽，然後自暴自棄地想着：沒什麽大不了的，不就是頂着冷風等了個空順帶回來挨了頓罵嗎？
他早就習慣了。
是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剛吃了感冒藥，這會兒可能是藥效上來了，陳牧陽閉着眼睛，沒一會兒就沉沉得睡了過去。
他擰着眉，明顯睡得不太安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