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在家具城耗掉大半白天, 許杏然感覺自己像簽單的老板。
兩人多買的小件,非必需不購入,方便以後搬家。得知許杏然的購物車裏根本沒有茶幾之後, 計佳韞硬拉她翻遍家具城, 尋覓一塊順心順眼的桌面。
運輸會花掉一些時日, 新産品們需要在等待中降臨。
驅車回家拿上衣物筆電, 計佳韞邀請許杏然來她家混幾天日子,再搬進真正意義上嶄新的小窩。
正好,許杏然不太想呆在過熟悉的環境中,任胡思亂想占領腦海, 一口答應了計佳韞。
洗完澡, 計佳韞開好投影,兩人照例枕着沙發扶靠看電影。
手機在肘邊亮起,許杏然點開查看, 随後飛快往身前掩住。
陸舟揚約她去市立博物館,下個周末。
從屏幕上方瞟過去,計佳韞正津津有味盯着屏幕,毫無分心打算。
抿抿唇, 許杏然敲字:『我周末有培訓的,真是不好意思。』
陸舟揚回得也很快,毫無尴尬之意:『沒事,下回有空一起。』
過度放松的時候, 總會做些令自己後悔的事情。
許杏然不否認自己是縮頭烏龜, 也善于反省頭腳超出界限時面臨的危險。最終結論便是,她不适合任何水域, 龜殼內才是最舒适的一畝三分地。
她這樣的,最好別再招惹任何人。
周四教研, 許杏然直接去和平小學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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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尚有餘韻,由她開車,載計佳韞去律所。
計佳韞扣着安全帶,本還緊張地幫她盯視野,駛出幾個燈,她啧啧出聲:“可以啊,還以為你手生了。”
許杏然拿出免費車夫的架勢,難得挺胸擡頭:“那當然,肯定把你穩穩送到律所,安全又快速。”
到樓下,聽計佳韞指揮找到車位,兩人道別。
商圈自然有商圈的好處,店家林立,根本不缺去處,許杏然坐進家連鎖咖啡店消磨時間。
她寧願在外頭多坐會兒,也不想先去學校尬等。
掃完碼正選餐,陸舟揚推門而入,從桌邊掠過,腳步有些着急。
在取餐口提上袋子,他轉過身,就撞見許杏然不知該不該躲地望着他。
“早上好?”陸舟揚帶着微訝揚眉。
許杏然很尴尬,但盡量笑得坦誠:“早上好。”
他搖晃紙袋:“吃了嗎?”
“……在吃。”許杏然向他展示手機界面。
陸舟揚不置可否地擡擡下巴,只叫她稍等,回身同店員耳語幾句,手指點向許杏然的方向。
他顯然有事在身,西裝衣腳都飄然急促,出門時朝許杏然颔首:“先走了,你慢慢享用。”
不一會,店員就端着熱乎乎的早餐套餐過來,放到許杏然跟前。
許杏然很快反應過來,是陸舟揚點給她的。
面包體焦香四溢,橘黃色澤像某只在學校旁見過的流浪貓,荷包蛋标致如表情符號,帶着種才從被窩裏鑽出來的慵懶濾鏡。
許杏然愣在座位上,省略刀叉油紙,眼神就快把面包片盯出個窟窿。
在它徹底冷下去之前,她拍張照發給陸舟揚:『謝謝你。』
『會認真吃的。』
隔了會,陸舟揚回個笑臉:『不客氣。』
許杏然趕緊追問:『你吃飽了嗎?我也給你買一份吧。』
這回,他倒是答很快:『請你的。』
『請你今天加油。』
手機這邊,許杏然一噎,難得不知所措,連打太極都變得艱難。
思索幾分鐘,她也嘗試坦率:『我不太行,讓你的錢打水漂,我會很愧疚的。』
發完,她順道塞進條轉賬消息。
陸舟揚沒收轉賬,只帶點無奈:『小意思而已。』
『下回你再請我吧。』
煎熬許久的說課展示終于落刀行刑,教研組裏,大家的反饋居然還不錯。
許杏然的口頭技能顯然很差勁,但勝在條理清晰,學理紮實,不是千篇一律的老調呈現,那些結巴時的口頭禪也忍得很好。
教育學院組織了心理老師的進修培訓,時間在周末。市級培訓按通告下發名額選拔,組裏好幾個老師都報名了,約好周末見面。
“許老師來不來?”
“我當然來,”學校裏就一位心理老師,所有挂鈎挨邊的講座由不得許杏然選擇,“看來,周末我們也差不多聚集了。”
歐如雪湊過來問許杏然:“你們學校的心理普測,順利結束了吧。”信箱裏那張炸彈似的宣言,她也有所耳聞。
“搞定了,”許杏然笑笑,“學生鬧着玩,把大家都吓一跳。”
“鬧着玩都還是好事,不像真有了問題學生,家長還不配合的,我和班主任再怎麽幹預也是白費力氣。”
歐如雪話說得有點難聽,許杏然頓頓,小心發問:“出什麽事了。”
“唉,一兩句說不清楚,”歐如雪嘆了會,也意識到自己的沖動,收斂脾氣,“好險還算不上嚴重的行為問題,頂多就是小男孩常見的情緒起伏,愛跟老師起口頭沖突。我跟他聊過後,記進檔案就當結束了,家長不理會我們的通知也沒辦法,之後讓班主任盯着他點。”
教研正好踩在下課的點結束,許杏然走到辦公樓盡頭才下樓,避免跟孩子潮正面接觸。
地鐵站大至要走上十分鐘,許杏然捏着包帶,取道樹蔭下的石磚路,歪歪扭扭地走。
車道裏,來了輛黑車,慢騰騰跟随她腳步。
那碩大黑影很難不注意到。許杏然深吸氣,大跨步挪到人行道最內,借來往人群當擋箭牌。
陳之敘卻降下車窗,毫無挫敗地睨她一眼,随即視回前方。
光天化日下,許杏然實在猜不準他想做什麽,所有可能答案都驚悚過恐怖襲擊。
回放似的,她挪回機動車道邊,隔着窗檻怒視他。
陳之敘便也順從地停下車,還是那個問:“不然,我們再談談。”
唇角那點微弱的弧度都消失,許杏然斬釘截鐵:“不用。”
凝着她面龐,陳之敘忍住笑:“那行,聽你的。”
從婚禮回來後,問題都不再是問題,連同事間費心費力費情商的角鬥都變成調味劑,不過是點綴生活的幾粒纖塵,不值一提。
比起一副忍氣吞聲的慫包樣,陳之敘更愛她大哭大鬧,皺着眉,不客氣地罵他嗆他。
哪怕尖牙利爪都傷來身上,哪怕她極度厭惡他,他也心甘情願。
久違的,他感受到心髒真正跳動,熱烈而鮮活着,就像眼前的她一樣。
“跟着我做什麽。”
園區方向出來的車很多,航嶼的指示牌在陽光下反着光,每一道筆畫都紮眼。
許杏然收回視線,不耐煩:“這麽大方?這麽愛讓人圍觀?那好啊,你拿着喇叭,去公司裏面喊一圈算了。明天,全世界都能知道我們的關系。”
手扶上方向盤,他答很幹脆:“沒什麽不行的,我現在就可以去。”
咬住唇,許杏然偏開臉,用力阖上眼簾,摁□□內欲爆的火氣。
深呼吸好幾下,她終于轉回身,對方還在等她說話。
“你有病。”她咬字很輕,嘲諷之意卻銳利如箭。
陳之敘半轉身看她,聳聳肩:“要不換你去?”
失語幾秒,許杏然扯扯嘴角,掀眼瞪人:“你真的有病。”
僵持局面,憤怒只會讓魚尾紋擡頭紋增生,真的沒必要。
許杏然在心裏默念旁白,驅逐身周惡鬼,裝作自己只遇見一灘空氣。
轉身移步,腳跟都沒落實,那讨人厭的聲音又貼過來:“是你的同事嗎?正在往這邊走的那幾位。”
今日幾位同事還是跟着歐如雪集體行動,去航嶼園區蹭飯,但也有零星趕回去工作的,确實要往車站方向來。
怔愣間,許杏然分他一瞥,那人正望着後視鏡,姿态閑适。
“要不要上車?”他抛出商量。
許杏然撐直脖頸,順了順肩旁長發,确保自己的背影足夠普通,誰也認不出來。而一切落到陳之敘眼裏,卻又是場打腫臉的演出,他見過太多太多回。
他一直盯着自己,那視線像帶刺的藤蔓抽過來,辣辣的疼。
許杏然下定決心般扭轉腳尖,去拉副駕車門。
車門落着鎖,腕上的力全部落空,人徒然釘在原地。她忍無可忍,壓着嗓子:“開門。”
“急什麽。”
陳之敘或許是在笑着,話尾帶點氣息,但許杏然只見到他偏開頭,去揿下門鎖鍵。
和平小學和創新園挨得近,顯然,陳之敘對這一片很熟。
他帶許杏然來了家餐館,先前他來過一次,進門處是水橋,卡座用竹簾隔開,很有江南水鄉的氣韻。
菜端上來,品相味道都算上等,許杏然卻沒什麽心情動筷。
現在,她就坐在陳之敘對面,這到底算什麽啊?
連縮頭龜都比不上了,如今的她只是不懂呼吸的牆頭草,随風亂倒,沒一點意志和思考。
陳之敘給她續了杯水,問:“到和平小學來開會?”
“集團教研,統一定在這邊,”壓下滿腦思緒,許杏然垂頭夾菜,“和平小學的心理室和心理老師都很好。”
“每周四?”
“不出意外的話,都是這天。”
陳之敘停頓幾秒,看向她:“以後,要不要也一起吃飯。”
“不要。”許杏然頭都不擡。
對方沒答話,也無更多動作,許杏然像吞到蒼蠅那樣苦下臉:“你別盯着我看了,行嗎。”
陳之敘短促笑一聲,嗓音很輕:“行,你說什麽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