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新一周,實驗小學組織期初視力普查。
孩子們按班級排好隊,跟随班主任前往體育館測視力。
許杏然的課被沖掉好幾節。趁着這段空閑,她留在辦公室整理心理室的臺賬。
亂七八糟的表格很多,從期初起就填寫,免得留到後頭被動堆積,也方便跟下一任交接。
許杏然跑了幾趟文印室,把需要簽字的文件打出來。從走廊眺望,能看見孩子們排得和貪吃蛇一樣的隊列。
正往樓下辦公室走,林小春發了信息過來。
她問許杏然是不是閑着沒事幹,吩咐她去體育館幫忙。
也沒說幫什麽。這消息讀起來就像——讓許杏然別在辦公室發爛發臭,多找事幹,能幫一點是一點。
許杏然腳步微頓,回個“好”,放完表格轉步去體育館。
視力測試恰好是才開始的時候。
孩子們不用上課,熱鬧得像要去春游,又被班主任幾句號令壓下聲。
班主任的活輪不着許杏然。她跑去收表格的地方,幫忙點數,順道檢查信息是否填全,再拿黑筆找孩子們補齊整。
先測完的是低年級學生,許杏然業務不熟練,又認不全學生,少不得去找班主任問話。
中途,有的班主任兩頭走不開的,還讓許杏然幫忙帶了會隊。
回來的時候,那位女班主任連連朝許杏然道謝:“這幾個結膜炎的,還有倒睫的,到時候還得通知他們去醫院複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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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許杏然應聲後繼續齊表格,順手數一遍。
“跟我客氣什麽,”女班主任看起來比許杏然年紀大一些,“到時候還得麻煩你們。”
許杏然一愣,猶豫間,桌子那頭的女老師已經吆喝着帶隊回班了。
輪到最後幾個班,許杏然已然變成熟練工,表格情況一掃就了然。
幾個班主任圍在桌邊等候她确認完畢,拎起空表袋整隊。
“許老師,”周茗站在隊頭喚她,“好久沒見了。”
許杏然沒想到周茗會在這,從紙張間擡個頭,也彎唇問好。
“辛苦你了啊,還抽空來忙這些事。”
許杏然腼腆地笑:“沒事。”
再低下頭,許杏然聽到旁邊那位男老師問周茗:“這是我們學校的?我聽你叫她許老師。”
“廢話,”周茗的聲音壓到幾乎聽不見,“心理老師,這學期新來的。”
“哦哦哦,那個心理老師,我知道了。”
還有班主任跟在後頭附和:“難怪,倒是真年輕。我還以為是眼科醫院來的護士。”
許杏然拿頭頂對着他們,視蚊蠅般的喃喃如耳旁風。
“數好了,”等他們讨論完,許杏然适時停下動作,“都沒問題了。”
隔了個單周,許杏然輪到去最難管的幾個班上課。
二年級正好是愛折騰的年紀,不如一年級好吓住,又不如高年級好說話。這個班處于平均分墊底的客觀情況,班裏有幾個調皮搗蛋的惡劣分子。
許杏然立完課堂規矩,剛帶領大家做活動,那點紀律很快被抛到九霄雲外。
孩子們很聰明,只一兩節課就能看出這位心理老師沒有攻擊性,對課堂也沒有更多追求,像她的長相那樣溫馴。
許杏然自顧自講課,孩子們自顧自吵鬧。
炸開的碎聲中央,沒由來升起一股澀意。
微抿唇,她靜靜用眼神掃過幾個大鬧着、甚至跑下座位的孩子。
等教室終于安靜,她嘆口氣,聲音很輕:“課堂上教的東西可能不是你們想要學的,但這就是學校的意義,無論什麽方式,把你們需要的東西告訴你們。”
“除此之外,沒人會聽我說這麽長時間的話。”
孩子們根本聽不懂許杏然在說什麽,後排的男孩還帶頭笑起來,教室裏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下了課,許杏然被推門抽查的行政老師留住。
對方直言許杏然壓不住學生,缺乏基本教學技能,毫無課堂效果,渾身都是年輕新老師的通病。
是事實,只是帶着誇張與不屑。
許杏然點頭認錯,說自己會找方法改正。
“之前,還聽說許老師的課紀律很好。看來傳言也只是傳言,許老師這樣的是挺難管住學生的。”
批評到後頭,對方又是老話重談:“低年級最看重紀律,你紀律不行,也沒人管你課堂上成怎樣。心理課就你一位老師,教不出學校想要的效果,我們設這麽多課幹什麽呢?”
許杏然報着書本資料,純當一陣新的耳邊風。
臨近下班,門衛室給許杏然打電話,有人送了東西給她。
許杏然去到門衛室,推門而入,牛皮色的信封擺在正對的長木桌上。
保安大叔把信封遞過來:“一個男的送過來的,說是還給許老師。”
許杏然伸手接過,摸到薄薄一層,沒什麽重量。
翻到背面,揭開認真膠住的封口,裏頭的照片露出一個角——那張本應夾在記事本裏,卻不知何時落到別人手上的合照。
許杏然抽出半邊照片拂了眼,就塞回信封。
上頭的陳之敘跟現在也沒差幾歲,但看起來脾氣特別好。
“謝謝。”許杏然捏住封口條,重新黏上。
“欸好,”保安大叔應一聲,順道就拿起了電話,“我得跟人家說一聲。”
對照小紙條撥幾個號,保安大叔開始和對方說話:“送到了,欸對,親自送的,肯定沒拆開看。”
“許老師認真看過了,也認真收好了嘞。”
這一瞬,許杏然皺了眉,背在身後的手緊了緊。
她走到大叔身邊:“我能跟他說幾句嗎。”
身邊冒出個人,大叔一愣,很快聽到聽筒那頭的人告訴他:“沒事,麻煩您讓她跟我通會兒話。”
許杏然接過大叔遞來的手機,提氣:“你不用還給我。”
“我看你很需要。”
“我不需要,”牛皮信封的上沿被許杏然捏皺,“你可以扔掉,也可以燒掉,不用大費周章來找我。”
照片們遭受的苦難比想象中更多,也更突然。
外婆家漏過一次水,記事本完全浸沒,照片稀稀拉拉掉出來,仿佛飄在海面的浮船。
接到電話,許杏然從學校趕回家,當着方瑜音的面奪過記事本。
那時候就該扔掉的,畢竟是天時旨意。
可随本子幹透,這念頭也一齊蒸發,空氣般無影無蹤。
“燒?”陳之敘好像在笑。
“現在,這都是誰——”
“陳之敘。”許杏然打斷了他,她有些聽不下去了。
果然進攻就是比防守有效,聲勢浩大,還能宣洩到當事人面前。
陳之敘這招是真不錯,至少,比她避戰的爛棋高明了不知多少。
“陳之敘,我們不說這些了,好嗎。”
許杏然盯着自己掐得發紅的指,忽然覺得沒勁。
挂掉電話,手機還給保安大叔,許杏然準備離開。
大叔的眼神實在有些明顯,不往還設備的人身上落也不看熱鬧,頻頻往校門外拐。
許杏然順着大叔視線望出去,看見輛黑色林肯停在馬路對面。
裏頭那人的輪廓不甚清晰,但許杏然輕易認出來,陳之敘就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