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再是一個人
第50章 不再是一個人
從壽泉大院到靜海的這段路程,顧逢晟開車途中回頭看了沈昱寧數次。他也欲開口數次,想要問清楚原因,但見她抗拒的神情,還是就此作罷。
車子駛進主城區,路況逐漸擁堵,時走時停,周圍空氣幾乎快要凝結時,沈昱寧看向顧逢晟淡淡道。
“我沒事,你放心。”
是她一貫的習慣,即使發生了了天大的事的會先安慰別人,自己故作堅強,甚至是,一直在暗處隐藏。從前是她自己,可現在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她說要他放心,可這些日子,他根本沒有一刻是放心的。
“你有心事?跟我說說。”顧逢晟不想看她這樣,溫和同她開解,也是打算轉移她的注意力。
“夫妻之間要坦誠,萬一你是因為我不開心呢,我當然有這個義務去哄好你,要是不是因為我,那我也得第一時間知道是誰惹了你生氣。”
他很少這麽風趣,連帶着這番話經他刻意的描繪之後也變得有趣。
她被逗笑,“你怎麽還油嘴滑舌啊?”
“這怎麽能是油嘴滑舌呢,這是真誠,在你面前難道我還要裝樣子啊?”他說這話時一本正經的,臉上也是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
沈昱寧不可思議,複又看向他。
“你跟我爸那會兒說什麽了,怎麽你們兩個看起來那麽高興,下棋贏了輸了?”
她以為是顧逢晟輸了沈宗,所以他們才會那麽高興,沈昱寧有時候也是不理解,只有上了年紀的人才願意沉下心來玩的圍棋究竟有什麽魅力,能讓顧逢晟陪着沈宗坐了整整半個小時。
她沒什麽耐心,忘記了顧逢晟最恒久的品質便是耐性,所以圍棋于他而言,應該跟沈宗是差不多的。并非一個消遣玩物,而是時時鞭策的籌謀。
顧逢晟成功轉移了沈昱寧低落的情緒,唇邊揚起一抹微笑,但很快,他擰着眉看向一旁的沈昱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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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叫你爸啊?怎麽,跟我結婚快一個月了膩了?”
當然只是為了逗逗她,但他這人演起戲來也頗為認真,她了看他此時突變的神情,急忙糾正。
“我表達有誤,是咱爸,你跟爸都聊什麽了?”
他很快移開視線,認真看向前方,在擁擠的車流裏緩緩找到一條出路。
顧逢晟開口,語氣難得松散下來。
“瞎聊,談天談地再談談你。”
這人沒一句實話,沈昱寧白了他一眼,“我有什麽可談的?”
他原本也只是刻意逗她開心,但方才在沈家,顧逢晟确實心情不錯,這幾天他一直在處理華清老臣的去留問題,顧若清時不時就要在董事會上露面惡心他,甚至拿葬禮上他不流一滴淚的事做輿論,說實話,他很累很累。可剛才同沈宗的一番話,讓他心中的陰霾逐漸撥開,沈宗對他沒了意見,徹底承認了他的身份,怎麽說,都是值得開心的。
想到這,他伸出空下的右手去拉住沈昱寧放在膝蓋上的手,絲毫不掩飾自己現在的好心情,他笑時臉頰上梨渦也稍稍露了面。
顧逢晟放低語氣,“那當然有啊,爸怕我這麽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愣頭青會怠慢了他的寶貝女兒,再三吩咐我要好好對你,不然有家法等着我。”
車外是京平永不褪色的瑰麗夜景和萬家燈火,她看着窗外不斷閃過的車輛和人影,聽見顧逢晟用很輕的語氣同她說。
“昱寧,你可以讓我跟你一同承擔的。”
這是一個丈夫的責任,也是他愛一個人最真摯熱烈的願望。
沈昱寧沒回答,自始至終都沉默。
半個小時後,車子總算穩穩當當停在了靜海的停車場,顧逢晟默默跟着她下了車走進電梯,直到進了家門,她依舊不打算同他開口。
人人心中都有一片深淵不足為外人道,可顧逢晟始終認為,他此生唯一的軟肋不過就是沈昱寧,他願意揭開過往的傷疤讓她看,也希望她能同意自己為她療傷治愈。從前她在任何人面前都裹着層外殼,只有在他面前能真誠坦然的做自己,可到了現在,她身上的所有盔甲仿佛都是為了抵禦他才制作的。
她從前不留餘力的去愛他,但如今,顧逢晟自己也分不清了。
分不清她是在圓從前的那些遺憾還是執念,也分不清兩人這段感情以婚姻開始是否摻雜了太多,她總跟他強調純粹,可今時今日他們兩個的身份,就算怎麽努力恐怕也做不到。
他愛她,所以他也希望她如今是真的幸福快樂,而不是要在他面前還要顧着旁的。
思慮至此,顧逢晟在玄關處慢慢停下了腳步。
“今天也挺累的你早點休息,我還有點工作就先不陪你了。”
話說完,他輕輕把沈昱寧方才落在座位上的包放到玄關櫃上,轉過身後又告訴她,“記得吃藥。”
準備推門離開時,身後的沈昱寧突然叫住他。
“顧逢晟,我餓了。”
她多聰明,他話音剛落她就聽出了他的意思,她想說,卻又不知道自己該從何說起,難道讓她就這麽空口白牙的跟顧逢晟掰扯沈家的秘辛嗎,沈昱寧做不到,心理上更是完全沒準備好。
她沒想到沈謙晔對自己的恨意這般深刻,也沒想過,原來自己看似父母兄弟都在,實則身後空無一人,顧逢晟這陣子為她已經犧牲了太多,她不希望他還要時時刻刻将她的情緒放在首位,有些負能量和想不開的事,自己想想也就總能消解了。
可他方才這一句話,也讓她有些無措。她也怕他會真的離開,就算知道他是想留給她空間,她也不願。
他轉過頭,無奈地笑了笑。
“你方才不是吃了很多嗎?”
她不自然的撓了撓耳邊的碎發,義正言辭的強調,“宴席你還不知道,吃又吃不好,我怕我一個勁兒的吃聽不到大家說話啊。”
顧逢晟笑得寵溺,松了領帶脫下外套走進廚房,穿上圍裙後看向她,“那你想吃什麽?”
“長壽面,你會不會做?”她想了想,“我要那種一大根不會斷掉的長壽面。”
他也不知道她是怎麽突然來了興致想吃這麽古早的食物,想着也不難,很快應下來,讓她邊看電視邊等他一會兒。
面粉材料都有,調完面再擀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大概十五分鐘,他就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放到沈昱寧面前。
她拿起筷子,眼眶被蒸汽熏到,逐漸氤氲。
“顧逢晟,我想我大哥了,他最會煮面條了,有一次我在法國生病,高燒燒得人迷迷糊糊的,那時候就特別想吃一碗他做的面條,但我跟使館裏的廚師長講了半天,他還是做不出來那道最簡單的面條,病好了之後我才知道,其實也不是他的廚藝有多高超,只是我對他的記憶忘不了。”
沈昱寧低下頭,完全陷在回憶裏。
那會兒在壹號院,沈謙晔跟她說了沈謙敘的事之後,她緩了半晌都沒反應過來,最後理智回籠,對他說了句胡說。
沈謙晔喝醉了酒,也是氣急敗壞,顧不得一點清醒,瞠目看着她反駁道。
“我沒有胡說,他不是爸媽的孩子,他是爸從前部隊裏一個戰友的遺孤。”
人借着酒勁不吐不快,沈謙晔更是恨不得将這數十年的委屈一一倒給沈昱寧,他盯着她,一字一句開了口。
“沈昱寧,這麽多年你為了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無視你的親哥哥也就算了,我知道他對你好,可我作為你的親人,我哪一次不都是為着你好?你心裏有過我這個哥哥嗎,你根本沒有,你滿心滿眼看到的都是他,就算他現在成了一個死人,在你心裏是不是依舊比我強上百倍!”
有些話一旦開了閘,就再難收回。
沈昱寧靜靜站在他對面聽完這些話,最後面無表情的離開了。他們兩個之間差一次這樣面對面的對峙,悶在心裏這麽多年的話說了出來,人也就痛快了。
盡管,這段話落在她身上并不那麽痛快,反而還像是一片又一片降落的風刀利劍。
面條沒那麽熱了,沈昱寧擦擦眼淚開始吃面。
顧逢晟坐在一旁靜靜看她吃完,最後細心遞上一杯水。他以為是她是想起沈謙敘了,可這個名字,在他心中也只剩下無盡悔恨。
他想不出應該怎麽在這時候安慰沈昱寧,更準确的說,他不知道沈昱寧情緒低落的真實原因。
“明天我們去墓園看看他好不好。”
想了好一會兒,顧逢晟試探的問了問。
她總算回過神,對上他小心翼翼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顧逢晟,幸好有你。”
“這麽多年,我表面上看着有個完滿的家庭,可實際上我一直孤身一人,今天,我第一次對家有了個概念。”
有些話或許無法跟他提及,但此時此刻,她不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再一個人奮力在深淵中拯救自己。因為她知道,無論自己走向那條路,身後都不再是一個人。
顧逢晟會像從前那樣,一如既往陪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