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二人說話期間,吳翠英忽然進來了,嘴裏還罵罵咧咧的,罵的是金銀花:“她一個下賤的奶娘而已,憑什麽吃那麽好的東西!我看她是翻了天了!”
邱嬸子聽到聲音的第一時間把粥碗往李從德懷裏一塞,塞得李從德一臉懵,接着就看一個高大的人影把自己籠罩起來,李從德擡頭一看,就見邱嬸子叉着腰站在她面前。
李從德頓感不妙。
她想跑,來不及了,吳翠英已經進來了。
邱嬸子指着她的腦門就喊:“李從德!你說說你!你怎麽能偷你弟弟的粥喝呢!你把你弟弟粥喝了你弟弟喝什麽?”
李從德:“……”
吳翠英就發洩口似的,走過來一把揪住李從德的耳朵,怒喝:“李從德好啊你!偷吃是吧!”
李從德在她手裏掙紮,邊掙紮邊喊:“不是我啊!是嬸子自己喝的!你幹什麽!”
邱嬸子連忙呵斥:“胡說!你不要亂冤枉人!我為這個家勤勤懇懇多年可沒有半點私心!”
你沒半點私心你還偷藏臘肉跟腌菜!李從德剛要說話,就見邱嬸子不停的給她擠眉弄眼,示意讓她不要說。
李從德想起之前邱嬸子救了自己一命,如今她落入危險境地,只能把鍋甩在自己身上。她近些年偷吃那麽多東西,吳翠英真要查起賬,十個邱嬸子都不夠賠這些食物的。
之前邱嬸子為了求和送的那些包子饅頭什麽的,也是從李宏才那裏偷的。李從德吃也吃了,只是不知道由來罷了,現在知道了也晚了,她跟她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李從德咽下這口委屈,認着吳翠英揪着自己的耳朵把自己揪到李縱海的面前。吳翠英的手勁兒很大,她一只耳朵被揪得血紅一片,李從德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李縱海正在吃飯,李從德揪着就被扔進來了,吳翠英呵斥着讓她跪下,李從德不肯跪,吳翠英便壓着她跪下。
李縱海不耐煩看了李從德一眼,又看向氣呼呼的吳翠英,詢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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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翠英怒道:“你這女兒偷吃宏才的東西!還偷吃了不少!日日吃餐餐吃!簡直跟老鼠無異!要不是我今日發現得早她就該把宏才的氣運吃得幹幹淨淨!”
廣陵縣的人最信氣運之說,只因當今國師說過,女子是最吸人氣運的存在,不能讓女兒吃自己吃過的殘羹,也不能讓女兒用自己用過的東西,這樣非常的吸氣運。
廣陵縣所有百姓都把他的話奉為真理,這也是為什麽李縱海十分厭惡婦道人家的原因。
吳翠英這麽一說,李縱海的眉頭當即就皺了起來,他眉頭皺紋本就深刻,這般一皺,竟皺成了個川字,兇氣明顯。
李從德道:“我沒有!”
吳翠英幾乎把從金銀花那受來的委屈都發洩在李從德身上,李從德越表現出委屈的樣子,她心裏頭就越舒坦。
在她的煽風點火,添油加醋的帶動下,李從德挨了李縱海二十戒尺,兩只手心都打腫了。她全程咬着牙硬是一句疼都沒有喊過,只等吳翠英把她關進柴房不準吃喝才在沒人的地方哭一哭。
邱嬸子事後在柴房找到她,還給她帶了一些草藥,給她敷手用的。她無奈道:“從德呀,你可別怨恨我。我哪知道翠英她說來就來了,她往常很少來廚房這等油煙重的地方。你說巧了不是,今日你一來就來了,這不是命裏要遭這一遭麽?”
李從德沒說話。
邱嬸子繼續說:“你知道嬸子往日裏偷吃了不少好東西,報上去的賬一半都是作假的,要是真查起來呀,嬸子那是真完了。嬸子之前不是救過你一次麽,讓你沒有被賣出去,你今日救救嬸子不是應該的麽?我想你也是懂這個道理,所以才沒在當時把嬸子供出來。”
她說完把煮熟的雞蛋要遞給李從德:“趕緊拿去敷敷,這個消腫快。”
李從德沒接,只擡起腦袋,冷眼看着邱嬸子,道:“不用。我跟你扯平了,沒有必要再接受你的好處,日後我不欠你的,你不欠我,也就別見面裝熟絡了。”說完她倔強的擦了擦眼淚,低着頭不再搭理邱嬸子。
邱嬸子看着她無奈道:“你這孩子怎麽那麽犟呢!你跟我好,我們之間還能有個照拂,怎的就要疏遠呢?”
李從德還是沒搭理她。
邱嬸子說了一堆好話後,最後自讨沒趣離開了,跑去找到了徐秀麗,徐秀麗得知這件事情後,立刻放下了手裏的活,去看望自己的女兒。
柴房門被鎖了。
吳翠英鎖的,鑰匙也被她拿走。
徐秀麗進不去,只能在窗戶外呼喚李從德。李從德一見到徐秀麗身上的刺都軟了些,一瘸一拐走到窗戶前跟徐秀麗說話。
徐秀麗問:“手現在怎麽樣了?”
李從德搖搖頭:“沒事的娘親,明天就好了。”
李縱海那個戒尺是竹子做的,打起來人來鑽心的疼。他的學生都受不了,別說是硬抗了二十板子的李從德,沒傷到筋骨皮肉都算是好的。她卻還要忍着說沒事。
徐秀麗知道她是怕自己擔心,可她又不傻,自然是知道自己女兒吃了很多苦頭,想着忍不住抽咽起來,聽得外頭的李從德心急如焚:“我真沒事的娘親!你萬萬不要擔心!”
徐秀麗道:“肚子餓了吧?你且先忍着,等晚點沒人的時候,我給你帶吃的來。”
李從德囑咐她:“娘親,不要去找邱嬸子了,我吃野菜啃樹皮也不想吃她給的東西。”
徐秀麗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從德你覺得不舒服了,娘就不去找她了。”
……
戌時:
顧榮安下課回來,手裏捧着的書從剛開始的兩瓣變成了四瓣。那秦榆樹并沒有因為上次染料的教訓而停止欺淩顧榮安,反倒變本加厲,把他的筆折成了兩瓣,書撕成四瓣。全毀了,又沒錢買,只能舊着四瓣看。
李從德坐在牆洞口跟他打招呼:“榮安,你怎麽樣?今日課堂可還好?”
顧榮安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一切無奈都寫在了臉上。李從德一眼就看出來了,問他:“你是不是又被欺負了?”
顧榮安不想說這個,他并不在意別人對他如何壞,他只在意自己能不能讀書,只有讀書,自己才能有一條出路。
他問李從德:“書本帶了嗎?紙筆呢?”
李從德低下頭,道:“抱歉榮安,我今日并不是來學習的,我是被我主母關到這間屋子裏的。我的雙手被爹用戒尺打腫了,不能寫字。”
聞言顧榮安轉過身子,臉上露出一絲焦急,問:“為何要打你?”
“不想說這個。”李從德往牆上一靠,轉移話題問他:“你吃飯了沒?吃的什麽菜?”早晨只吃了個饅頭,中午晚上沒吃飯,李從德餓的頭暈眼花的,現在只想幻想一下飯菜的味道。
顧榮安道:“我沒吃。”
李從德:“為何沒吃?”她記得邱嬸子每日三餐都會給學子們送飯菜的。且學子們吃的飯菜都是計量好的,一道素一道葷一碗湯,一份不多,一份不少,除了各別需要特殊招待的貴客,餐餐大魚大肉少不了。
顧榮安也算“特殊招待”的。
李縱海為了想方設法的趕走他,清湯寡水,米湯淡粥,看着像是能填的飽肚子,實則比徐秀麗母子的夥食還要差上許多。
顧榮安皺眉道:“今早在竹林子見到了一只被剝皮的貓兒,血粼粼的,被其他野獸翻了出來啃食了大半。我便吃不下東西,一吃東西就能想到那只貓兒,吃了什麽也會吐出來。”
李從德:“貓兒?”
顧榮安點點頭:“是啊,一只貓兒。不知是不是我們昨晚聽到的那只貓兒。它全身的皮毛都被人為的剝落,模樣實在太慘。”
李從德聽得脊背發涼。
顧榮安道:“這幾日你不要亂跑,說不定有什麽惡人正在書院附近晃蕩。”
李從德點點頭:“謝謝你榮安。”
顧榮安微笑:“這有什麽好謝的,從德是我的知心朋友。我擔心朋友是應該的。”
過了會,徐秀麗送了野菜餅來。李從德多要了一張餅,遞給顧榮安一張,顧榮安很高興,這是幼時他母親經常給他做的野菜餅,味道偏鹹,嘗起來一模一樣。
李從德怕他吃不慣這麽硬的餅,說:“你可以泡點水吃糊糊,這個餅一泡就會軟的。”
顧榮安搖搖頭:“我不是第一次吃。謝謝從德……”頓了頓,覺得謝錯了人,改口道:“謝謝從德的娘親。”
李從德開心的笑了。
這時,外頭想起一個溫柔的聲音,輕輕的呼喚着李從德名字:“從德呀……”李從德聽到了,立刻站起來走到窗戶前回應:“姐姐?你怎的來了?”
金銀花端着手裏拎來的飯菜給她看了看,笑着說:“來給你送點粥吃?餓了吧?我做的是我們瓜州的海鮮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