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金銀花聞言從床邊站了起來,走到那腌菜壇子邊上,當着徐秀麗的把腌菜壇子擰了開,裏頭辣紅一片,如徐秀麗所說,一半都是辣椒,氣味刺鼻。
徐秀麗笑着走過來:“這裏頭腌的是辣椒跟蘿蔔還有一些豆角。你嘗嘗這個蘿蔔,這個不辣,有些偏酸。這些還是隔壁的嬸子瞧我們可憐,送給我們的。”
“嗯……”金銀花用手指捏起一條泡滿鹽水的紅辣椒出來,剛要入嘴就被徐秀麗攔住。
徐秀麗道:“這個不是吃的,蘿蔔跟豆角是吃的。這只是腌菜的調料,很辣的,你不常吃辣的人吃進肚會壞肚子的。”
金銀花停下了手,問她:“你懷從德的時候喜歡吃辣麽?”
徐秀麗點點頭:“酸兒辣女嘛。我懷我女兒時,基本天天都是辣椒拌飯,少一頓都不行。”說着想起她也有孩子,就問:“你呢?”
金銀花面無表情把辣椒吃進了嘴裏。給徐秀麗吓得小臉煞白。金銀花卻一點事都沒有,将辣椒嚼碎吞下肚後,說:“我有個兒子,一歲。”
徐秀麗的關注點還在金銀花的嘴上。她肉眼看見的金銀花的小嘴腫了一圈,她本人卻很淡定,微笑着說:“不必擔心,我沒有味覺,感受不到味道。”
徐秀麗:“啊?你沒有味覺?”
金銀花摸了摸自己的嘴,能感覺到一絲疼痛,不過比她以前受過的疼痛來說,不值一提。
她道:“被孩子他爹打的。打着腦袋打壞了。嗅覺,味覺逐漸消失了。”
徐秀麗聽得僵住,她看着金銀花逐漸哀傷的眉眼,一瞬間不知所措,內心十分內疚,自己不該問起她家裏事。
金銀花看穿她的內疚,笑笑道:“沒事的,都過去了。”說着又伸手捧住她的臉,仔細瞧了瞧,溫聲細語說:“從德像你。”
她忽然熱情的湊近,徐秀麗頓時臉一紅,感覺到不适,躲開她的手說:“哪有……從德像他爹,我相貌平平,從德沒有一處像我的。”
金銀花沒再湊近,放下手慢吞吞說:“眼睛像……你們的眼睛都很亮。唉……我若也能生個像從德這樣的女兒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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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奇怪了,世上的女人都盼望着生兒子改命,怎的她卻想生女兒。徐秀麗道:“兒子不好麽?現在兒子多金貴。我還羨慕你生了個兒子呢……”
她話音剛落,金銀花臉色瞬間就垮下來了,手在桌子上一拍,語氣惡狠道:“不要就把你女兒給我!”她翻臉就如翻書一樣,兇得徐秀麗猝不及防。
徐秀麗愣住,其實方才她只是說客套話而已,當初懷孕的時候是男是女她都無所謂的,只想着順利生下來就好了,也不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有哪裏冒犯到了她。且她對別的女人這麽說,別的女人都歡喜不已。
徐秀麗幹巴巴一笑,道:“銀花,你別生氣……是男是女都是孩子。”
“我讨厭男孩!”金銀花不在看她,而是恨恨的盯着破掉的窗戶着:“他的孩子我更厭惡,看到就覺得惡心!”
徐秀麗猜她嘴裏說的“他”可能是她丈夫。她丈夫聽起來就不是個什麽很好的人,徐秀麗戳到她的痛處,她現在變得很銳利,徐秀麗也不敢再繼續跟她說話,告別一聲後,離開了下房。
……
用完晚膳後,徐秀麗跟李從德坐在院子的棗樹下納涼,說起金銀花一事,她告訴李從德,金銀花喪失了嗅覺和味覺,所以她們送的腌菜她嘗不出味道。
李從德奇怪了一下:“可是之前她說腌菜很香。就是我送過去的那壇。”
徐秀麗不奇怪:“大概是怕傷害你的好意吧。”她想起金銀花生氣的一張臉,笑了笑,道:“銀花挺喜歡你的。我跟她在一起待一會兒她老是問你的事情。她喜歡女兒,也想生女兒,只是事與願違,生了個兒子。”
“這世上還有喜歡生女兒的?”李從德很意外,搖着蒲扇說:“是不是在哄你啊?”
徐秀麗搖搖頭:“她認真的。我說兒子好的時候,她還生氣了,讓我把你讓給她當女兒呢。”
李從德扇風的手慢下來,腦子裏忽然想起金銀花望着她時一雙慈愛的眼眸,又想起她說的那句“如果你是我女兒,我定然珍惜你到骨子裏。”
……李從德一瞬間臉紅不已,心說還真有人寶貴女兒,瞬間對金銀花好感多了不少。
徐秀麗道:“她也挺可憐的,孩子不足一歲她就要出來當奶娘養家糊口,丈夫也對她不好,把她都打壞了。她既然喜歡你,你沒事就多往她那走動走動,陪陪她。”
李從德乖巧應:“嗯嗯。”
徐秀麗想起什麽,忽然扭過頭問:“你最近沒有偷偷跑去跟那書生學書吧?”
給李從德問得一陣心虛,她對着徐秀麗牽強的扯開一個笑意:“當然沒有啦,我那麽聽娘親的話,怎麽可能呢。”
“你最好是。”徐秀麗在她腦門上指了一下,把她小腦袋推得搖搖晃晃:“要是被我知道你又去跟那書生學書,我會生氣的,會生很嚴重的氣。”
李從德乖乖點頭。
徐秀麗這才收回手放過她。
對此李從德只能把自己學習的時間縮短,本來學堂一下課等着徐秀麗離開,她就能一個人練習寫字,可又怕徐秀麗不放心她半夜過來檢查,只能拖延一兩天不去見顧榮安,自己一人練字。
三日過去了。
李從德沒有來找過他。
顧榮安很擔心,幾番找到偏院外又停步不前,這是先生女眷之地,他一個男子進去屬實不合适。先生也說過,沒事的時候不要去他的後院,因此顧榮安只能站在偏院外等李從德。
李從德沒等到,倒是等到了一個牽着孩子的漂亮女人從他面前走過去。
顧榮安低眸,謹記君子行為,不去看先生家中女眷,同時拱手對她行了個禮。
金銀花牽着李宏才從他面前走過,瞧了他一眼,這一瞧便移不開目光了。
她沒瞧過長得這般陰柔的男子,不禁好奇多看了幾眼,這皮膚竟還要比女子都要細膩,容貌也是偏女相,甚至還要勝過很多姿色出挑的女子。
“你……”金銀花望着他,訝異問:“你是男子還是女子?”
顧榮安雖然不是第一次被人問性別,每次都能把他問得臉紅又尴尬:“回夫人,我是男子。”
“哎呀……”金銀花伸手去摸他的臉,感覺漂亮得有些不太真實,她需要用手指去感受一下,沒想到把那年輕的書生吓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好似她是洪水猛獸,碰了會死。
金銀花不慌不忙的收回手,道:“別害怕,奴家只是瞧着你好看。”
顧榮安沒回應,頭更低了一些。
金銀花也不再看他,只是往偏院裏看了一眼,問顧榮安:“你來這裏是找誰呢?”
李從德之前說過,她除了她娘之外,跟家裏其他女眷關系都不怎麽好,顧榮安自然也不會說出實情,但他也不會撒謊,一句話也沒回應,只拱手往後退去,然後回了中院。
金銀花目送着他離去,直到他消失不見,她才牽着李從德進了偏院。
李從德此刻正在偏房裏偷偷書寫,寫得很認真,全然不知外頭來了人。
她一般練字是在下午時。
徐秀麗這個時候要去前院做活一般不會過來,吳翠英讨厭死她更不會過來,邱嬸子現在在廚房做飯沒空過來,李縱海就不用說了,一年都來不了一次,所以這段時間她是安全的,也就沒有多放心思在外頭,而是全神貫注盯着自己的毛筆。
“姐姐在幹嘛呢?”
“不知道呀,許是睡着了吧?我們去看看。”
“好呀好呀,我要姐姐騎小馬!”
是宏才的聲音!
李從德耳朵靈敏一動,立即停止書寫,慌慌張張的收拾起寫得滿桌的白紙,準備藏起來。李宏才的聲音越來越近,就在院子裏,正在往偏房裏來,跟着他的還有金銀花。
金銀花說:“不行……不能讓女子當馬,女兒家瘦弱無力,你把你姐姐當小馬騎,是要把你姐姐的身上的骨架子騎壞的,萬一以後烙下個什麽疾病,你姐姐這輩子都完了……你要騎呀,就去讓你父親給你買個壯實點男子回來,他就可以騎着你到處跑,到處玩。”
李宏才不聽:“不要!我就要姐姐當小馬!”
金銀花:“為什麽一定要姐姐當小馬呢?”
李宏才:“我想跟姐姐一起玩游戲……”
金銀花聞言不急不緩,柔聲說道:“那既然是玩,那你給從德當小馬好不好?讓她騎着你在這院裏面轉上一圈?”
李宏才年幼,不明白金銀花這話裏頭陰陽怪氣的意思,只拍着手一個勁兒的叫好。金銀花就推了他一把,說:“那你自己先爬着,奶娘去找你姐姐,看你姐姐睡醒了沒。”
李宏才不願意,一個人的小馬怎麽能叫小馬?金銀花在院子裏四處看了看,看到了一塊頗重的石頭,把它搬起來,又讓李宏才趴下,一點沒客氣的把石頭往他背上壓去。
李宏才被壓得難受。
“宏才好棒。”她聲音甜蜜的誇獎:“先用石頭代替你姐姐吧。你現在這匹小馬呀,走得不穩,還得多練練,別把你姐姐摔了。”
她這麽一誇,他覺得好玩,勁頭上來了,就跟吃了糖似的,全然聽她指揮,在院子裏當小馬背着石頭爬起來。
屋子裏的李從德是不知道的,在此期間她一直在找地方藏自己練字的紙張。
這幾日她寫了足足十多頁。
紙張不夠,就去邱嬸子的廚房裏拿,那裏有很多學子們寫廢的紙張,扔了一桶又一桶的,邱嬸子見着可惜,收集着用來引火。
他們從來不寫背面,于是這紙張背面就成了李從德“練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