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邱嬸子問李從德:“鬼丫頭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邱嬸子這人就愛給人起外號,光是李從德就有好幾個外號,什麽死丫頭鬼丫頭混蛋丫頭,只有她想不到的,就沒她喊不出來的。
李從德也不惱,皺了皺眉,把自己的腳從裙底下伸出來,露給邱嬸子看。
她一雙小腳裹的又大又粗,布鞋都快塞不住了。
李從德無奈道:“你覺得我感覺好不好?”
邱嬸子嘿嘿一笑:“該。誰叫你長得漂亮。”
徐秀麗也笑:“熬一熬就過來了,我小時候也是這般過來的,我娘纏得可比我纏得緊多了。”
說着她看向邱嬸子随意搭在床沿的一雙腳,又肥又大又壯,黝黑黝黑的,看着真像熊腳。
她笑着道:“我倒羨慕你了,不用裹腳多好。你這雙腳啊,去爬山,去幹活都要比我們舒服些。”
“那就別裹啊。”邱嬸子對這種事情很開得開,她看向李從德,看着她說:“為啥一定要裹腳?這不是在折磨自己麽?”
徐秀麗解釋道:“自古男人都喜歡三寸金蓮,裹小腳夫家會更喜歡一點。”
邱嬸子直言直語:“可我看先生也沒多喜歡你啊。”
這一句話給徐秀麗說得滿臉尴尬。她自卑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無奈的笑了:“那不是我長得上不了臺面麽?比不得翠英容貌端莊,這腳也就白裹了。”
邱嬸子覺得這話簡直可笑,她以前雖然喜歡找徐秀麗的麻煩,但從沒覺得徐秀麗醜過,雖比不得吳翠英端莊,但也是個小家碧玉,性格又柔和。
現如今她說出這話來,讓她不能理解的。可能是自己長得實在粗野,她瞧着其他女子的容貌都是漂亮的,都比自己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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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德休息了會,對徐秀麗說:“娘親,我的東西你藏在哪裏呀?我方才在偏房裏找了半天沒有找到。”她不敢直說是什麽東西,心裏還有些防着邱嬸子。
徐秀麗懂她的意思,聞言皺眉:“找它做什麽?不是跟你說了不讓你學那些東西麽?”
李從德嘿嘿一笑,站起來,一瘸一拐的來到徐秀麗懷中,撒嬌似的往她身上貼了貼:“我不學那些,我學別的,娘親你給我吧。”
徐秀麗:“別鬧。你嬸子還在這呢。”
邱嬸子聽得一頭霧水:“什麽東西?你們在說什麽?”
李從德小腦袋狂蹭,鼻子直哼哼:“還給我嘛……”
徐秀麗受不了她,把她的小腦袋推了開,對邱嬸子說:“也沒什麽,就是她平日喜歡玩的一個玩具,不适合她玩。”
邱嬸子聞言笑了:“一個玩具而已,這有什麽。這鬼丫頭想玩你給她就是了。”
徐秀麗苦惱:“若是平常玩具就好啦,但這東西不該是她玩的。”
李從德撒嬌一陣未果,撇撇嘴板直身體,悶着聲兒說:“罷了!我自己去找!”說完她一瘸一拐的跑了。
徐秀麗跟邱嬸子唠了一陣後,實在放心不下李從德,也匆匆告別邱嬸子,去了偏房去找李從德的身影。
她這一回去,人傻了,李從德在偏院裏翻箱倒櫃,把偏房裏翻得亂糟糟的,爬了房梁,爬屋頂,跟個野猴一樣,上蹿下跳。
“李從德!”徐秀麗生氣的喊了一聲。
李從德聽到聲音立刻停下翻找,坐在房梁跟屋子裏的徐秀麗對視。
她掃視了一圈房間裏被她弄得亂糟糟的衣服,嘿嘿一笑,撓撓頭說:“娘親放心,等我找到了,我就給你重新收拾好。”
“別找了!”徐秀麗坐在邊上不耐煩拍拍桌子:“我生氣了!快些下來!你瞧瞧你在那上邊像個什麽!太不像話了!”
李從德只好先下來,她翻得渾身都髒兮兮的,全是灰。
徐秀麗把她拽過來揚起手就是在她身上一陣拍,一是拍她身上的灰塵,二是順手打打她這不聽話的女兒。
李從德被打疼了,在她懷裏掙紮出來。她看向窗外,月亮都快不見了,她今日還沒把寫的字給顧榮安看呢。
她着急的說:“娘親,我的紙筆你放哪了呀。”
徐秀麗生氣扭頭:“娘給扔了!”
“什麽!?”李從德聽到這話猶如被雷劈了一遭:“娘你把它扔了??你扔了我拿什麽寫字呀??”
徐秀麗皺着眉說:“跟你說了那些書不是你能讀的!你還要娘怎麽跟你說!”
李從德不服,崩潰問:“憑什麽我不能讀書?”
徐秀麗拍着桌子惱怒的回:“就憑你是個女兒身!不能讀那些書!娘這是在保護你!!”
李從德聞言胸口燃起了一團火焰,燒得她渾身難受,只能通過喘粗氣緩解。
她很想發洩出來,可徐秀麗是生她養她的娘,她不能對着徐秀麗發火。
李從德捏緊着拳頭跟徐秀麗僵持一陣,期間二人誰也沒說話,誰也不肯退讓。
李從德只得先敗下陣,往床上氣呼呼一坐。
徐秀麗沒再跟她吵,拿着掃帚出去了,走的時候還不忘把籃子裏的繡活扔到床上,低聲囑咐她好好做繡活,因為她已經到學女紅的年紀。
徐秀麗前腳一走,李從德後腳就在床板底下找到了紙筆,還有顧榮安給她抄的易經殘篇。
她就知道徐秀麗不會扔掉這些東西!
她拿着紙筆開開心心的去找顧榮安,可過去時,顧榮安的小房已經熄了燈,顯然是睡下了。
李從德失望的站在門口,想着休息就不要打擾他了,于是抱着紙筆書準備回去。
這時,中院外頭忽然響起幾聲狗叫聲,狗還沒叫幾下就被人把嘴給捏住了,同時還傳來幾個少年悉悉索索的說話聲。
“你捏住別讓它發聲兒!萬一吵醒那病秧子就不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
“少爺!這狗不走怎麽辦??”
“用點力拖着走啊!你幹什麽吃的?長得那麽壯怎麽連條狗都牽不住!”
“不是啊少爺!這狗是百子街有名的惡犬!我怕被它咬了!”
“你怕被它咬就不怕我把你剁碎了喂給它?”
“怕。”
“那還不快點!飯桶!”
……
李從德聽清楚對話後立刻躲進了柴房。她吹熄手裏的燈,摸着黑來到牆洞邊上,小聲的喊着顧榮安的名字。
“榮安!你醒醒!你快醒醒!”
牆那邊的顧榮安聽到聲音動了動,坐起來,人在黑暗中回應:“從德?”
李從德着急的說:“你快躲起來……”她話還沒說完,顧榮安房間的門忽然發出響聲,似乎有人在用什麽東西撬他的門栓。
顧榮安反應過來有人在門外,連忙出聲詢問:“是誰?誰在外面?”
外頭幾個人像做賊似的桀桀一笑,然後把門打開了,一條大黑背被放進了他的房間裏。
秦榆樹得意的聲音在他門外響起:“病秧子!小爺我牽個美女來陪你睡覺了!”
顧榮安臉色一白。
同時跟着白的還有李從德。
秦榆樹哈哈笑着和書童一起守在門口等屋子裏發出慘叫聲。李從德再也坐不住,顧不得那些什麽授受不親的規矩,拎着裙角就要出去罵那幾個少年。
另一邊:
顧榮安借着外頭皎潔的月光看清了床前的狗,不驚不慌的起身坐在床邊,用一支白皙的手撫摸着床下搖尾巴的大黑背。
大黑背剛剛産下小狗沒多久,身形消瘦,幾個哺育的地方垂着搖搖晃晃。
它沒了一只眼睛,身上滿身傷疤,有人為的,也有其它狗咬的,尤其是臉上更為嚴重,皮被人為剝去半塊,看起來兇神惡煞,也是為什麽人們要說它是惡犬。
百子街上的人看到它都躲得遠遠的,只有顧榮安不怕他。
它的性格卻并不像它外表一般可怕,在顧榮安手裏十分乖巧,搖着尾巴的模樣,像極了一個聽話的小孩子。
顧榮安看它時眼神很溫柔,像是見到老朋友似的,跟它說話:“怎麽不在廟裏待着?來這了?”
黑背開心的搖着尾巴回應,回頭看了一眼門外。
顧榮安也跟着看去,看到了門外那些在月光下鬼鬼祟祟的黑影,不用猜也知道這條黑背是誰帶來的。
他像是無奈似的,嘆了一口氣,低聲對黑背道:“你今日且先在我這兒歇着,明日我把你送回去。”
那黑背就跟聽得懂人話似的,搖着尾巴轉了個圈,像是在回應他。
外頭的人急了。
李從德捏緊着拳頭,躲在柴房窗戶口聽着他們躲在角落裏竊竊私語的抱怨。
“不是說惡犬麽?怎麽到現在那病秧子還沒反應?”
“我也不知道啊少爺,那條狗是挺惡的,渾身都是勁兒,又醜又猙獰,整個百子街就沒有比它更醜更可怕的狗。”
“那怎麽回事?那病秧子怎麽一聲慘叫沒有?”
“是不是沒睡醒就被咬死了?”
“你去看看怎麽樣了。”
“我……我不敢啊少爺……萬一它沖出來咬我怎麽辦?”
“趕緊去!不然我把你剁了喂狗!”
“那好……好吧……”
兩個書童蹑手蹑腳的去了,秦榆樹則跟在他後面,小心翼翼的也想去查看房間裏的情況。
三人跟做賊似的,一個比一個緊張。忽的,一聲狂躁的狗叫聲從他們後面響起。
“嗷嗷嗷!!”
吓得三個人原地起跳,在黑暗裏亂作一團,喊着嚎着:“哎喲它跑出來了!!”
“快跑快跑!別被它吃掉了!!”
“嗷嗚嗷嗚!!”狗叫聲更近了,更急躁了。
“少爺呢少爺呢!!”
“我特麽在你們腳下!!”
“快快快快!把少爺擡起來跑!!”
兩個書童火急火燎的擡着秦榆樹出了六合書院,直沖百子街大客樓。大客樓挨着六合書院不遠,秦榆樹的爹,秦霄賢在那裏給他買了幾間屋子住宿,方便他在書院上下學。
兩書童把他擡進屋子裏,期間秦榆樹面無表情的任他們擡着跑了一路,回來時還是面無表情躺平思考,想了好一陣,怎麽想怎麽不對勁,于是坐起來問書童:“你們牽的狗不是巨大一只麽?”
書童點頭:“是的少爺,那狗站起來到我胸口呢,大得離譜,長得也兇神惡煞的。”
秦榆樹皺着眉說:“那我為什麽聽到的是個小狗叫?”
書童:“啊?”
秦榆樹皺着眉仔細回憶:“那狗的聲音聽起來像個沒滿月的狗崽子似的,而且哪有狗叫起來嗷嗚嗷嗚的?我們是不是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