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李從德在偏院倒藥。
看到了邱嬸子放在門口的幾個新鮮果子,悶不吭聲的給收進了屋子裏。
這幾日邱嬸子可謂是想盡辦法讨她母子倆的歡心,奈何李從德對她是一點不搭理,只能以這種方式讨好,希望李從德能把她的賣身契還回去。
她送什麽,李從德就收什麽,一點也沒覺得愧疚。她覺得這些東西本應該是自己理所當然得的,是她打敗邱嬸子後的戰利品。
徐秀麗卻越收越害怕,一向苦慣了的她哪能收這麽久的好意,邱嬸子給的東西還了又還,可最後還是被送回來,壓根沒用。
李宏才坐在藥爐子邊上溫着藥等書生下課。
徐秀麗追着李宏才就來了。
李從德看着李宏才屁颠屁颠的向她跑過來,一把撲到她懷裏,這讓李從德愣住,無奈開口:“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李宏才在她懷裏嘿嘿笑着:“我來找姐姐……要姐姐喂飯吃……”
徐秀麗跟着跑來,人累得不行。她這雙三寸金蓮被裹得畸形,跑起來就跟踩在釘上似的,很難受,小跑一陣可以,長跑就不行。
李從德見狀,連忙接過徐秀麗手裏的碗筷,又把碗筷遞給李宏才,皺着眉耐心的跟他說:“你自己吃飯,我娘累了,喂不了你。”
李宏才環着她的腰撒嬌:“那姐姐喂我。”
李從德就不喂。
李宏才餓極了,哼哼得厲害,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徐秀麗休息了會,連忙過來說:“從德,給我喂吧。”
李從德不給,只讓徐秀麗去把偏院的門給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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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如果她今天喂了李從德,以後餐餐李宏才都得纏着讓她喂飯,不喂飯就得打滾撒潑哭鬧,她嫌煩,也不想李宏才去煩徐秀麗。
李宏才眼看就要哭了。
李從德把飯碗遞到他跟前,聲音軟下來說:“姐姐兩歲的時候就會自己吃飯,宏才你是個好孩子,自己吃飯好不好?你要是學會自己吃飯,姐姐就給你編青蛙。”又笑起來問:“你見過竹子編的會跑會跳的青蛙嗎?”
李宏才搖搖頭,眼裏有了一點興趣。
李從德把碗再次遞給他:“那你自己吃好不好?”
李宏才乖乖點頭,接過飯碗和勺子自己吃起來。他吃得很別扭,勺子拿的反的,不過好歹是自己一勺一勺子把飯送到嘴巴裏去了,進步很大。
徐秀麗看着李從德冷靜的樣子很意外,那教育李宏才的模樣,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特別的成熟,像個小大人。
她盯着李從德瞧了很久,李從德被她盯得臉紅,問:“娘親,你盯着我做什麽?”
徐秀麗未語,只是笑着搖搖頭,然後拿着掃帚出了偏院。
李從德目送着她離去,過一陣子,學堂下了課,她就帶着熬好的藥,又帶着跟在她身後屁颠屁颠的李宏才一起去了中院。
她悄悄的把藥碗放在書生的房門前,然後跟做賊似的,拉着李宏才躲在隔壁柴房裏。
李宏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端着飯碗一臉天真的看着李從德。李從德看他想說話,連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小聲說:“噓,別出聲,姐姐在跟別人玩捉迷藏,萬萬別被發現了。”
李宏才聽不懂,只覺得這樣躲着很好玩,于是笑嘻嘻的點點頭。李從德松開手,他就開始用勺子自己吃起飯來,乖得不像話。
李從德看着他心裏頭軟了一半,摸摸他的頭小聲說:“你好好吃飯,等會姐姐給你編青蛙。”
李宏才咬着勺子點點頭。
李從德便安靜下來聽隔壁動靜,聽到書生打開門把藥拿回去,又聽他聲音沙啞的對着藥碗千恩萬謝,這才放心的牽着李宏才離開。
李從德在書院外撿了一根小竹子,坐在偏院裏給李宏才編織青蛙。這是徐秀麗教給她的,四歲時愛玩,五歲就玩膩了。
不過李宏才很喜歡。
太久沒編織過了,李從德有些生疏,不小心讓竹子給劃破了手指,血珠一滴滴的往下落,染髒了編織好一半的小青蛙。
李從德連忙扔掉準備換一個新的。
李宏才卻急得不行:“姐姐手手流血了!”李從德說沒事,李宏才卻怎麽也不讓她編新的,沒辦法,李從德只好把那個被血染髒的編織完。
剛編完的時候,她舉着青蛙逗李宏才,李宏才要搶青蛙,搶不到也不惱,在她懷裏笑得很開心。
吳翠英來了,她來接李宏才過去洗澡,正好看到這一幕,皺着眉喊了李宏才一聲。
李宏才不願意走。
吳翠英走進來連拖帶拽的才把他弄走。李宏才哇哇哭得很大聲,李從德也沒辦法,只能擔憂的目送着他離去,聽着他的哭聲從偏院到前院,慢慢的消失不見,只剩她一個人坐在棗樹下,捏着那只孤零零的小青蛙。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一種失落感。
以前沒有玩伴的時候,她都是跟徐秀麗待在一起,自然是不會對他人有什麽期待。
現下跟李宏才關系要好了之後,李宏才一離開,她就有點難過,沒有人跟她一起玩小青蛙了。
晚上睡覺時她有些悶悶不樂。
李縱海今日不在家,徐秀麗的活自然也就少了些,她拿着蒲扇給李從德扇風驅蚊,問她:“你今日是不是又去給那書生送藥了?”
李從德沒撒謊,直說:“嗯。我想聽他讀書。他不讀書,我也沒什麽樂子,只想着他快快好起來。”
徐秀麗聽笑了,用蒲扇輕輕敲了敲她的小腦袋,說:“我們家從德還有點鑿壁偷光之舉呢,真棒。”她并不責怪李從德偷學,只嘆息李從德沒有機會去學堂讀書,不然也能識得幾個字,做上半個讀書人。
李從德問:“娘親,你說的鑿壁偷光是什麽?我沒聽過。”
聞言,徐秀麗跟她講起這個故事的緣由來,說是西漢時期,有個叫匡衡的讀書人,家中窮苦,夜晚無法點燈夜讀,就把隔壁富公子的牆鑿了個洞,借他房間裏的光來刻苦學習。
李從德聽到這個故事很是感動,感動之餘就跟被點通了什麽穴道似的,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是啊!我為何不去把牆鑿個洞看那書生寫字呢!這樣我不止能學書還能跟他學寫字!”
徐秀麗立刻一蒲扇打在她的腦門上:“胡鬧!”
李從德吃痛的捂着腦門,眨巴着眼睛不解:“可是娘親,你不是說鑿壁偷光是很值得稱贊的事情麽?”
“那是人家匡衡,人家是男孩,跟你能一樣麽?”徐秀麗把她拉着躺下說:“你是女孩,男女授受不親,怎能做出鑿壁偷看之事,實為可恥之舉,要是被你父親知道,你定要被賣了。”
“行了。”李從德一聽到李縱海就煩,什麽事情都得防着李縱海,吃飯要擔心被賣,喝水要擔心被賣,就連說話大聲都要擔心被賣。
她并不贊同徐秀麗說法,為何匡衡鑿壁偷光可以,她鑿壁學字就不可以,就因為她是女兒身?“我只是去學字的并不是去看那書生的,我不明白娘親為何總要拿女兒身說事。如若我是男兒身這般又合理了麽?”
李從德轉過身去不說話了。
徐秀麗訝異的看着李從德後背,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這還是李從德第一次反駁她的話。
細細分析來,說得也是,若是男兒身她就不覺得奇怪了。
李從德雖是那般說,但并沒有做出任何鑿壁的舉動,只熬好藥後,就蹲在柴房裏聽書生的嗓子今日能不能讀書,不能讀她就回去了。
她等了一陣子,書生的聲音沒聽到,倒是聽到了藥碗破碎的聲音,還有什麽東西倒地的聲音。
李從德一聽到聲音立刻站了起來,心裏頭緊張得不行,心說這書生不會病死了吧?那聲音明顯是他拿不住藥碗倒地的聲音!
她連忙走到隔壁去敲門,敲了半天的門沒反應,門還被反鎖了。這個房間又沒有窗戶,悶熱得很,也不知道這書生鎖門做什麽。
無法,李從德只能回到柴房,人在柴房裏急得打轉,又不敢去喊人,喊也只能喊邱嬸子,邱嬸子就等着抓她的把柄,要是被她知道她在這裏偷學,後果可想而知。
無奈之下,她想到了母親說的鑿壁偷光的事情。她二話沒說,在柴房裏找了一把生了鏽的破斧子,對着牆就開始鑿起來。
這面牆非常薄,不過幾下就通了一個洞。她為了掩藏砸牆的聲音,還把麻布外套給脫了綁在斧子上鑿的,現下衣服也破了。
李從德并不在乎,放下斧子後,就往洞裏看去。洞口有腦袋大,能夠很清晰的看見隔壁小房裏的情況。
她鑿牆的位置正好是書生的書桌位置,牆體的瓦礫落在了書生的書桌上,掩埋了一半的蠟燭,好在蠟燭的火光沒有熄滅,讓她能清楚看見。
李從德看見那書生倒在地上,沒徹底昏迷,只眯着一雙虛弱的鳳眸驚訝的看着那被砸破的牆洞,似乎在訝異隔壁為什麽有個人鑿他牆。
牆洞那裏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被火光照得熠熠生輝。是個女子的。李從德對上他的視線,瞬間一慌,連忙退去。
她有些害怕,害怕粗野砸牆的聲響引來其他人。
書生喘着粗氣想要對說些什麽,但無奈嗓子病得過于嚴重,現下發不出任何聲音。
李從德緊張的張望了外頭一陣,并無人來,但她心裏還是很緊張,猶豫再三,還是把腦袋湊到洞前,壓着聲音說:“你堅持住,我再去給你熬一副藥。不過這藥只能治簡單的咳嗽發熱,不能治根本,明日我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給你弄一些好的藥來。”
書生聞言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眼眸暈染上一層光芒,心道:原來這幾日的藥是她送的……
李從德又問:“你還能動嗎?”
書生聞言努力的從地上坐起來,靠在床邊點點頭。
李從德松了一口氣,說:“你一定要堅持住,熬得過今晚,明日我定然帶好藥來救你。”
書生努力的擡起手,想合手感謝李從德。可李從德卻跑得極快,一下子就沒影了,只剩他一個人孤零零靠在牆洞邊上喘息,無力的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