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廣陵縣。
坐落在金陵南邊,周遭依山傍水,景色旖旎,人傑地靈;是漁米水鄉之縣,其地物質豐饒,多産多收,百姓樸實,一片祥和。
俗話說,好風好水,養好人。自“草根皇帝”李武勝,上位三十年來,推崇聖賢之道,力舉以文治國之道,降低科舉門檻,大肆廣招民間賢才,為國效力。
于是此期間多了許多讀書人。
每每舉辦童生試之時,他縣他鄉去的人最多不過一兩千,只有廣陵縣,每年一去就是三千多人,是所有縣城中參加科舉最多的。
君是難得的明君,在君之前昏君崇尚以武治國,愛虐政,百姓遭苦。一朝朝廷內亂,推翻統治,多年之後,才得一位明君。
在君的號召之下。
愛國愛君的廣陵縣徹底沸騰。
耕種的農民、打鐵的鐵匠、炒鍋的廚子、賣貨的貨郎等等,只要識得幾個字的,都會去考一考。
皇帝聞之廣陵縣的事跡,龍顏大悅,筆墨一揮,賦詞一首,一共五十六字,字字慷慨激昂,激勵人心,以筆墨之鄉稱贊,鼓舞百姓多讀書,讀好書,成為聖賢之輩。
時過境遷十幾年。
每年中的都是他鄉他縣,作為有着筆墨之鄉噱頭的廣陵縣,卻不勝人意,無數人都在第二試全軍覆沒,它雖人多,但精英甚少出,可以說基本不出,三十年間無狀元,只出過衆多秀才,和一名舉人。
于是讀書人慢慢的減少,熱情減去,從三千多人,到一千多人,到現在的五百多人……學子們開始不抱希望,回歸于柴米油鹽之中。
直到今年廣陵縣中得一狀元,讓整個廣陵縣沸騰無比,也讓前途迷茫的學子們死灰複燃,重燃希望。
狀元郎馬松仁摘得魁首,頭戴冠花,騎馬走鄉,榮歸故裏,在街領四坊,學子們的注視下,說了一段點醒衆人的話:“在我們這個朝代,讀書還能為己謀得一條出路,不讀書只能餓死在人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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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又不現實。
好在讀書人又漸漸多了起來。
如今廣陵縣大大小小開了十幾間私塾學院,這些私塾學院死死活活好幾座,又慢慢新生而起,再次衰敗,最後只剩下七家老舊的私塾。
其中兩家獨大。
正是因為這兩家才死了那麽多小的私塾。說的正是百子街街頭的六合書院和百子街街尾的修德書院。
兩家書院不算大,最多招生三十餘人。
兩家坐落在廣陵縣最繁榮的一條集市大街裏,原本旗鼓相當,直到今年書院學生馬松仁考取狀元,六合書院瞬間聲名鵲起,一騎絕塵,成為數個鄉縣中最有名書院。
因為馬松仁曾經就是在六合書院讀書的。雖然只讀了兩三年,期間不知何緣故離開,銷聲匿跡幾年後,忽然榮譽歸來……
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然他上過的書院也跟着升了天。
六合書院前後有四個院子,一個大院,一個中院,三個小院,規模中規中矩;大院為課堂教課之用,中院為先生之用,其他二院為後廚奴仆住所,以及妾室所住的地方。
李從德降生在小院裏。
還在徐秀麗懷中時,肚子微微顯露,李縱海便心急如焚,找了許多大夫問是男是女。
大夫們有說男有說女,說男的偏多,加上徐秀麗南方人士,喜酸,酸兒辣女,生男孩的傳言就更多了。
這惹得李縱海正室的臉色很不好看,雖是她舉薦自己的陪嫁丫頭為妾室,但現在心裏頭多少不舒服。
是她與李縱海成婚多年,因身體緣故,肚子許久未見消息,吃了許多藥也未見好,于是李縱海急了。
她為了穩固地位,怕李縱海娶了別家溫婉小娘,動搖她二人夫妻關系,于是把心思打在了徐秀麗身上。
一是徐秀麗樣貌并不出色,她看着放心,而是她是自己帶來的陪嫁丫頭,一同長大,了解脾性,知根知底,是為妾室不錯人選。
但徐秀麗真懷了,還要生男孩,吳翠英心裏反倒不平衡,甚至生出些許妒忌之意和急上心頭的恨意,她想要把她肚子裏的孩子給弄死。
徐秀麗是懂事的,她從七歲起就被賣到吳翠英身邊服侍,吳翠英随便一個眼神,她就能知她是晴是雨,擡擡眉毛,就知她該生氣了,堪比她肚中蛔蟲。
吳翠英體現出妒忌的一瞬間,徐秀麗就不敢當着她的面吃酸了,一改口味拼命吃辣,這才保住肚中孩兒順利産出。
生孩子的當晚,徐秀麗的痛苦的慘叫聲響徹六合書院。
吳翠英陪着李縱海在偏院門口守着。
還沒生一會兒,李縱海便要催着産婆問一聲是男是女。很顯然,他急得不是徐秀麗能不能順利生産,而是她産出的是男孩還是女孩。不過也正常,大多書香門第,官宦世家,都希望生男孩。
女孩不能讀書,要了沒用。
一定要是男孩!
李縱海在心裏快把老天爺的耳朵給念叨破了。終于,伴随着子時一聲尖銳的啼哭,産婆滿臉愁容的抱出一個臍帶都還沒來得及剪去的嬰兒。
李縱海還沒問,一看産婆這表情,心都涼了半截,但還是哆嗦着嘴皮子問了一句:“是男還是女?”
産婆委婉的回答:“雖然男兒金貴,但女兒也好啊,女兒性情柔順,非常孝順……”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李縱海怒目一瞪,怒喝一聲:“我問你話!是男還是女?!”
産婆吓得一哆嗦,連忙下跪回話:“回先生話……是……個女孩兒啊……”
“是女兒?”李縱海旋即腳步不穩往後踉跄了一下。吳翠英扶了一把,同時懸着的一顆大石頭也跟着放下,可随之而來的還是孩子的問題。
如今李縱海年歲已過四十,吳翠英比他年輕十多歲,未過三十還能生,但是身體不行,她也沒辦法。
大夫說,如若李縱海再生不出孩子,日後就很難生出孩子。現下小妾好不容易懷上了,居然是個女兒身。雖然她妒忌徐秀麗能生,可如若生不出男孩,李縱海還是會娶別的小妾。
這可真是晴天霹靂。
李縱海震驚過後是失望,失望過後是憤怒,他憤怒的指了指産婆,又看了一眼平靜的內閣,再看一眼低眉順眼的吳翠英,怨嗔道:“要你們何用!你等婦人連個男孩都生不出真是不如死了!活着也是浪費土地浪費糧食!”說完他甩袖而去。
産婆追着他問:“先生!那這女嬰……要還是不要?”
她想問是不是要處理了,看李縱海發這麽大脾氣,想來跟她想的也差不多。這種事情她見過太多了,為了生男孩把女嬰活埋或者吃掉的父母都有,她見怪不怪,李縱海的怒火也在她的預料之中,所以方才她才那般委婉的提起女孩的好,就是想讓為人父親的少做些惡。
聞言,李縱海瞥了一眼産婆懷裏的女嬰,粉雕玉琢,圓潤可愛,非常讨人喜歡,卻不讨他喜歡。
他沒說話,黑着臉去了。
産婆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看向吳翠英。吳翠英擺擺手,示意讓她送到徐秀麗房裏去:“留着罷。”反正也不缺她一口飯吃,瞧着長得讨喜,将來長大還能送去官宦子弟家當個妾室什麽的,給六合書院攀上個好親戚,謀個發展,也是有點作用的。
大抵是因為自己當初留下從德的善行善舉,吳翠英竟在兩年後懷上了,她是又驚又喜啊,心中深信是自己留下從德之後的善報。
吳翠英懷孕家中大喜。
那一年李從德兩歲。
李縱海也是在她兩歲這年給她取的名字,從德,從德,寓意着女子該謹記三從四德,遵循夫道。
這還是托她弟弟的福得到的名字。
在這個家裏李縱海就是權威,李縱海一高興,全家人都高興。徐秀麗甚至還能從這把燃起的喜悅之火中,讨到那麽一兩匹綢緞,來給兩歲的李從德做一件好的衣裳。
徐秀麗縫制的衣裳是以李從德四歲體态做的。
她得到一匹綢緞太難了,都是看李縱海和吳翠英的臉色,他們開心的時候,說賞就賞了,不開心的時候,她一兩年都只能穿粗制麻衣。
所以她要往大了去做衣裳,這樣李從德以後還能穿。
在這個極度重男輕女的朝代裏,不管男女都是拼了命的要生兒子,要不就是花錢買人家的兒子,要不就是不顧身體的危害急病亂投醫,吃盡各種不知名的方子,孩子生出來,自己也就死了,一輩子只為個光榮之說。
像徐秀麗這麽看得開的很少。
她從懷孕起就不在乎是男是女,只要能平安生下來即可,能為她枯燥的生活添個伴,圓她一場慈母之夢。
真真如她所願,李從德生下來就似來報恩的,非常的懂事聽話,不哭不鬧,愛幹淨,帶起來十分省心。
有一次徐秀麗外出采集回來,遠遠的就看見兩歲的李從德站在小板凳上,學着她的樣子在鍋爐裏炒菜,她人還沒有竈臺高,身子還沒鍋鏟長,努力的樣子十分可愛又讨喜。
那個畫面真是夠徐秀麗懷想一輩子。
又一年過去。
李從德三歲。
她弟弟出生了。
跟李從德随性而起的名字不一樣,李縱海足足激動了一月之久,又輾轉思考了一月之久,筆墨揮盡,頭腦榨幹,才給他的兒子取了一個名字。
李宏才。
宏宸萬裏,稀世之才。
寓意此子前途無量,志向遠大,乃是世間少有的傑出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