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構陷
構陷
除夕的那一日，沈清歡親自下廚，包了些餃子給各房送了些。按照皇室的傳統，每年除夕這日，都要吃餃子守歲的。
沈清歡是安王府的新婦，今年的餃子就由她來包。去年秦昭雲嫁來的時候也曾經歷過這一遭，只是秦昭雲十指不沾陽春水，從小到大就沒有下過廚。到了廚房也只是意思意思指導了幾句，餃子都是她的兩個婢女包的。
王妃雖然知道這件事，卻不曾苛責過。到了今年，沈清歡這裏，原本也以為她會動動嘴皮子，卻沒想到她親自動手了。
沈清歡選了五種餡料的，有鮮肉的、韭菜餡的、蝦仁蟹肉餡的、白菜餡的和冬筍雲耳餡的。整整忙活了一下午，才包好了一百多個餃子。
吩咐廚娘煮好了後，往王妃那送了二十個，汀蘭院裏送了四十個，剩下的她都帶回了扶風院，準備自己架上爐子在小廚房煮。
宋淮舟與徐昶輪值，除夕這日是他在宮中值守。等他風塵仆仆地回到扶風院時，沈清歡正在煮餃子。
剛煮好的餃子正冒着熱氣，香味撲鼻，讓人食指大動。宋淮舟脫下被風雪打濕的大氅，淨了手就挨着沈清歡坐了下來。
“今日的餃子怎麽這麽香？”知道府裏的規矩，每年的除夕都要包餃子，去年除夕他還遠在關外，今年除夕卻已經娶了妻子，還能圍爐吃熱乎乎的餃子，心中一熱，臉上也露出笑來。
沈清歡挂着淺淺的笑容，将煮好的餃子盛到碗裏，又倒了一小碟醋，放在宋海舟面前。“快趁熱吃吧，我包了五種餡的，也不知道你喜歡哪一種。”
宋淮舟聞言愣了一下，驚訝地望着她，她笑意盈盈，眼神靈動，隔着升騰的熱氣，看着格外柔美動人。
“都是你包的？”世家女子大多是不會下廚的，他的小妻子竟然如此與衆不同嗎？他的眼中閃過詫異和驚喜。
“嗯，從前在金陵時學過，不過許久沒包了，手藝生疏了不少。你吃吃看，可還能入口？”幼時在金陵，她曾看廚娘包過餃子，也曾央求過廚娘親自包過幾回。
倒是回京後不曾下過廚。今日也是心血來潮，就親自上陣了。她自己也曾嘗過幾個，味道還不錯，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否能吃得慣。
“夫人真是能幹，既然是你親自包的，那我定要多吃幾個。”說罷，宋淮舟拿起筷子風卷殘雲地将鍋中的二十個餃子都吃光了。
“還有嗎？”宋淮舟意猶未盡地望着她，見她驚訝地看着自己，随即笑道：“你不會以為我餓了一天，只吃二十個餃子就能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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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看穿了心思，沈清歡臉上一熱，随即讓秋葉将剩下的餃子也統統下了鍋。等待煮餃子的過程，宋淮舟體貼地問道：“你自己吃過了嗎？”
沈清歡紅着臉點了點頭，“包的時候已經在廚房吃過了。”她的胃口小，吃了五個餃子已經撐到了。
“廚房送來的晚膳還在小廚房熱着，我讓秋蘭她們一并拿來吧。”晚膳送來的時候宋淮舟還沒下職，她也吃不下，就吩咐人留在小廚房裏溫着，等他回來時再熱。
“不用了，我只想吃你包的餃子。”宋淮舟目光幽深，清明的雙眼中流淌着汩汩情意，教人面紅心跳。
沈清歡心中一跳，羞怯地抿着唇，不明白從前那麽清冷的人，如今怎麽會情話綿綿，教人坐立難安。
吃完餃子，他們洗漱後就坐在暖爐旁守歲。宋淮舟拿了一本書倚在榻上看，沈清歡則坐在燭光下翻着從侯府帶來的游記。
這本游記講的是晉代一名俠客游歷山川時所遇到的奇聞轶事，縱然已經看了好幾遍，沈清歡每回捧起它，還是讀得津津有味。
游記中，這名俠客曾在蜀地登上了峨眉山，在山上遇到過一名修道成仙的白發老者，還曾幾下三峽，看過江底嶙峋的怪石和水怪。
沈清歡看的入迷，連宋淮舟什麽時候走到她身後也不知道。直到宋淮舟俯首擋住了燭光，她才愕然擡頭與他對視，結結巴巴地問道：“怎……怎麽了？”
“原來你喜歡看志怪游記？”宋淮舟聲音愉悅，眼神裏也滿是笑意。“若是要說志怪小說，沒什麽比《山海經》更傳奇的了，你可曾看過？”
沈清歡搖了搖頭，遺憾地說道：“《山海經》太過離奇，夫子不讓我們看。”
宋淮舟朗聲笑着，寵溺地問道：“你想看嗎？”沈清歡望着他蠱惑的眼神，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想看。”
“好，明日我去給你尋來就是。”只要是她的心願，他都願意盡力去滿足，別說是《山海經》了，便是宮廷密卷，他都能為她搜羅來。
“真的嗎？”沈清歡心底歡心雀躍，面上卻存着疑惑憂慮，躊躇許久才說道：“若是為難的話也不必特地去尋的。”
不料宋淮舟卻搖了搖頭。“也不是很為難，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想方設法去辦到。”
不是哄她高興才這麽說，而是他的确會這麽做。沈清歡從他堅毅的眼神出讀出了他的心聲。
“謝謝……”他的一腔深情教她很是不安，他越是對她好，她心裏越是愧疚，因為她無以為報。
“夫妻之間說什麽謝謝？”宋淮舟從她手中抽出游記，輕輕合上放在了一旁，附在她耳邊說道：“夜深了，也不必苦苦熬着，你去睡吧，我來守歲就行。”
說着，也不等沈清歡拒絕，輕松地彎下腰将她抱了起來，徑自走到床邊将她放下，還貼心地蹲下身子為她脫掉腳上的鞋。
看着她盈白的腳，宋淮舟眸光一暗，有些難以自持，呼吸不自覺地沉了幾分。沈清歡面紅耳赤地望着他握着自己的腳，難為情地挪動了一下，宋淮舟一擡頭便瞧見了她含羞帶怯地模樣。
喉嚨中生出幹渴，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神炙熱地望着沈清歡，就在沈清歡以為他要做什麽而深感不安時，他卻什麽也沒做，将她的腳放在床榻上，體貼地為她蓋好被子後，獨自做到了窗前的凳子上。
沈清歡難為情地望着燭光下他偉岸的背影，看着他喝下了一杯已經冷卻地茶水。方才他握着她的腳，一股躁熱從腳上傳遍全身，她幾乎要屏住呼吸，以為他又要将自己壓在身下親吻，卻沒想到他克制住了。
除了那夜因為海棠而亵渎了她的柔荑和回門後醉酒的親吻，他并沒有什麽過分的舉動。一直以來他對自己都很尊重友好。
嫁給他之後，她越發明白了他的情意。他是個克己守禮的男子，每日下值後便會回來與她一同用膳。成親半個月，他從無一日缺席，也不曾外出應酬，身邊更是幹幹淨淨，連一個通房都沒有。
在廚房忙了大半日，又等了宋淮舟許久，躺在溫暖的被窩裏，她神思渙散，很快就睡着了。
剛過午夜，沈清歡卻被秋蘭慌張地叫了起來。“夫人，快些起來，出事了……”
沈清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不明白除夕夜能出什麽大事。她慢騰騰地坐起身子，秋蘭一臉焦急，屋子裏已經沒了宋淮舟的身影。
刺骨的涼意讓她神思清明了些，她披上外袍問道：“出了什麽事？”
秋蘭滿臉擔憂地答道：“王妃吃了您送去的餃子腹痛不止，王爺連夜召了太醫來，說是中了毒……方才三爺已經去了棠梨院，這會兒王妃跟前的牡丹已經等在外頭了。”
沈清歡被秋蘭的話震驚了，她包的餃子她自己吃了，宋淮舟也吃了，大房的人也都吃了，怎麽會單單就王妃出了事？還是中毒。
她利索地穿好衣服，又披上了厚實的狐皮披風，打開門跟着牡丹朝棠梨院走去。外頭風雪交加，寒意刺骨。
沈清歡來到棠梨院後，安王臉色陰沉，劈頭蓋臉地罵道：“沈氏，你這個惡毒婦人，王妃是你的婆母，你有什麽深仇大恨，為何要下此毒手？”
沈清歡愣愣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身姿挺拔的宋淮舟，有他在這裏，她心中的不安也少了幾分。
她不卑不亢地擡起頭直視着安王說道：“父王先息怒，眼下母妃的安危最緊要，還是先看太醫怎麽說吧。再者，此事與兒媳無關。今日的餃子我與三爺都吃了，大房那裏也送去過，如今也都平安無事。母妃中毒一事，還請父王詳查。”
安王素來愛重王妃，眼下她中了毒昏迷不醒，他心中焦急萬分。見宋淮舟與沈清歡如此平靜，更是惱怒，抄起一個茶杯就往沈清歡臉上砸去。
茶杯砸向沈清歡時，宋淮舟将她擋在了身後，滾燙的茶水濺了宋淮舟一身，他卻面不改色，面沉如水地看着安王說道：“父王有什麽怨氣沖着我來就是，沈氏一介婦人，傳出去只怕有損父王的英名。”
“你母妃如今昏迷不醒，你們還在這狡辯。好啊……等她醒了，若是查出此事與沈氏有關，休怪我親自将她送入大理寺。”
“父王息怒，此事只怕另有隐情，未必就與沈氏有關。她一個新過門的婦人，怎敢暗害主母，也許是個誤會。”宋淮聲站在一旁看着沈清歡狼狽倉皇的模樣，心下不忍，出聲為她辯解道。
“是啊，父王。世子說的不錯，此事還是等母妃醒了再說吧。”秦昭雲溫柔地笑了笑附和道。
見宋淮聲夫婦都為沈清歡求情，安王的怒火也消了幾分。但先前宋淮舟譏諷的話語言猶在耳，他面上無光，板着臉訓斥道：“你與沈氏就跪在這棠梨院的正廳，你們母妃什麽時候醒來，你們就什麽時候起身。”
好好的一個除夕夜，鬧出了王妃中毒這麽一件聳人聽聞的事，整個王府的人都惴惴不安。
天色将明時，宋淮聲夫婦回了汀蘭院休息，只剩宋淮舟夫婦跪在寒冷的大廳裏。這一跪就跪到了正午，秦昭雲再一次出現時，沈清歡已經雙腿發麻，膝蓋疼痛不已。
宋淮舟一臉寒霜地跪在他身旁，江宴幾次進出，他沉聲吩咐了幾句，一雙幽深的眼眸一直盯着地面，還數次擔憂地望着一臉蒼白憔悴的沈清歡。
午後王妃總算是脫離了危險幽幽轉醒，沈清歡被赦免起身時，雙腿發軟，踉踉跄跄地跌進了宋淮舟溫熱的懷抱。
安王探視過王妃後，臉色難看地回到了正廳，太醫站在一旁，一臉愁容地看着宋淮舟說道：“王妃的确是中毒了，自從前世子過世後，她悲痛過度，身子骨就弱了下來。王妃此前服用過一些丹藥，此番又吃了海鮮餡料的餃子。海鮮性寒，催發了體內丹藥的毒素，才會驟然嘔血昏迷。”
“如此說來，此事的确與弟妹無關。”宋淮聲和藹可親地說道。安王的臉上也有些挂不住，昨天夜裏他剛從宮中回來就聽說了王妃吃了餃子中毒的事，一怒之下，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對着沈清歡一頓罵。
眼下沈清歡被證實了清白，倒是顯得他是非不分了。他沉着臉暴躁地說道：“若不是她送了那餃子來，王妃又豈會遭罪？”
“父王，弟妹只是無心之失，不是有意的。”見安王臉色難看，秦昭雲也适時站了出來，豈料安王聽了她的話後更是氣的不輕。
“無心之失就讓王妃差點昏死過去，若是有心的，只怕我們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了。”安王怒吼吼地訓斥道：“沈氏，今日起你就去祠堂跪着，你母妃什麽時候恢複健康，你就什麽時候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