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班師回朝
班師回朝
邊關的戰事膠着了一年,終于在容老将軍的帶領下,于三月打了一場勝戰。老将軍的外孫以一敵百,骁勇善戰,帶着兩千騎兵,闖入北涼陣營,生擒了北涼的主帥大王子段業成。
段業成即是主帥,又是北涼的儲君。他被生擒,北涼舉國震蕩。容老将軍上書宣帝,宣帝随即傳令他們押解段業成,順便班師回朝。
大齊軍隊回到京都時,百姓們夾道歡迎,喝彩聲不斷。宋淮舟立了大功,宣帝龍心大悅,當着群臣的面,破格提拔他做了從二品的殿前都指揮使。
這可是大齊開朝以來第一次有人能從四品的軍中都尉一躍而成天子跟前的殿前都指揮使,宋淮舟當真是建國後的第一人。
但他本身就是安王之子,論起來也是宣帝的侄子,宣帝有意提拔,旁人自然是不敢妄議天子的決定。
實則是因為大齊重文輕武,朝中的幾位将軍老的老、小的小,能像宋淮舟這樣年紀輕輕就膽識過人的實在沒有。齊宣帝自然格外愛重。
北涼的使團很快就來了京都,他們帶着北涼王的使命,要贖回大王子。宣帝讓兵部尚書和宋淮舟共同參與和談。
最後北涼答應每年歲貢駿馬五百匹、動物皮毛一百,并送了三王子入京做質子,才順利将大王子迎了回去。
經此一事,宋淮舟的地位與聲望在京都中水漲船高,每每有人提及這個剛及冠的少年指揮使都不免要拿出來誇贊一句少年英雄。
盛夏來臨之際,湯氏請了官媒上門納采,穆時安親自送了一對大雁。只是這一次他并沒有能如願見到沈清歡,但在柳氏的協助下,完成了問名的環節,順利地拿回了沈清歡的生辰八字。
接下來的納吉稍微遇到了一些障礙。湯氏信佛,拿到八字後選了個良辰吉日去了妙法寺尋到了雲空大師,特意添了兩百斤香油,請求雲空大師為穆時安和沈清歡批八字。
雲空大師合了兩人的八字後卻對湯氏說,兩人的八字雖合,卻并非良配。若是結為夫妻,女方會有很多磨難。
湯氏聞言萬分焦急,又追問對男方是否有礙,雲空大師沉吟良久才語重心長地說道:“于男方倒是無礙,只是兩位施主的命數并無夫妻之緣。”
話說到這個份上,湯氏臉色發白,辭別了雲空大師後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國公府,又召了穆時安到跟前來,将雲空法師的話一一告訴了他。
穆時安并不信鬼神佛道,對雲空大師的話也不以為然。“都說人定勝天,母親不必理會這些虛妄之言。既然成親于我無礙,便沒什麽可擔心的。母親知道我的心意,三姑娘我是一定要娶的,母親只管幫忙操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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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八字的事,穆時安毫不在意,但湯氏心裏始終心存芥蒂。這件事不知怎麽就傳到了沈瓊的耳裏,後來又一路傳到了永定侯府。
老夫人聽聞此事,心裏很是不安,生怕好好的一樁聯姻會因為這事黃了。整個侯府的女眷大概只有老夫人是真的為此憂心了一段時日,其他人都巴不得沈清歡從雲端墜落泥淖。
直到一個月後,穆時安親自帶着人來下聘禮,永定侯府才又恢複了一派喜樂之氣。
一輛輛馬車拖着整整四十擔彩禮,繞過學演巷、穿過春明街,大搖大擺、喜氣洋洋地進了永定侯府,引得無數人圍觀。
宋淮舟與表弟容安夷正坐在富春樓上飲茶,容安夷透過窗戶看見了那一隊喜慶熱鬧的下聘隊伍,笑嘻嘻地對宋淮舟說道:“表哥,你瞧,外頭是一隊去下聘的車隊呢,瞧着可真是大手筆啊!”
宋淮舟聞聲朝窗外望去,只見最前面騎着馬,英姿勃發的穆時安,眼中的眸色不由得深了幾分。才過了半年,他們竟然就已經到了下聘這一步了,可真是快啊!
那丫頭才十四歲吧,穆時安真是急不可待。他望着漸行漸遠的車隊,喉嚨一緊,心中無比苦澀。
能夠嫁給穆時安這樣的翩翩君子,她一定很歡喜吧?她甚至還不知道有一個人曾經将她默默地放在心上,小心珍藏。
容安夷望着宋淮舟逐漸冰冷的面龐,疑惑不解地問道:“表哥,你怎麽了?”
聽到容安夷的叫喚,宋淮舟才驀然回頭,拿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口冷茶,才平複下來,沉靜地說道:“我沒事。如今戰事已經結束,你與外祖父什麽時候回大同?”
見宋淮舟神色如常,張安夷這才放心地與他暢聊起來。“戰事已了,祖父的意思是讓我留在京都,我已經過了會試,明年春闱就要下場,留在京都正好可以拜訪些名師大儒,也能與你有個照應。”
“外祖父和舅舅都是戎馬一生,将門之中怎麽就生出了你這麽一個愛舞文弄墨的人?”宋淮舟眸光深邃,淺笑着說道。
“哈哈,這一點我也想不通。大概我是文曲星投胎而來,祖父保家衛國,而我就指點江山。”容安夷笑吟吟地說道。
容安夷一臉不以為然的笑,卻讓宋淮舟瞧着傷感。舅舅戰死沙場,只留下了這麽一個遺孤,将軍府門庭不支,舅母苦苦哀求了外祖父不要讓他從軍,才保下了容安夷。
“我說的都是真的,行軍打仗那些事我是真的不喜歡。如今有你,祖父也是欣慰的。”作為将門之後,不能從軍他并非全無遺憾,可是母親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含辛茹苦地将自己養大,他不能辜負母親的期望,只能暗地裏将滿腔熱血都盡付文墨,拼了命地讀書,想要用另外一種方式光耀門楣。
“無論是行軍打仗還是在朝為官,只要能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都不算白活一場。我知道你是個有志青年,将來一定會有一番作為的。舅舅在天有靈,定會以你為榮。”
宋淮舟鼓舞地拍了拍容安夷的肩膀,兩人相視一笑。
從富春樓回到安王府的時候已經暮色沉沉了。自從宋淮舟升官做了從二品的殿前都指揮使,安王對這個向來忽視慣了的幼子忽然多了幾分重視。
宋淮舟回到院子裏随意用了頓飯,江流就走了進來回禀道:“公子,王爺派人來請你去一趟正廳。”
宋淮舟不甚在意地問道:“可知道他找我是為了什麽事?”江流搖了搖頭:“屬下不知。”
宋淮舟沉默片刻,才起身朝正廳走去。說起來他回京到現在已經有兩個月了,可與這位父王見面的次數卻屈指可數。
從小到大,他并不喜歡父王,正如父王不喜歡他那樣,父子倆總是很少見面。母妃死後,他是被一個嬷嬷養大的,後來那個老嬷嬷也死了,他就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在侯府生存。
小的時候他非常瘦弱,總是被宋淮民和宋淮聲欺負。後來十歲那年外祖父送了江流和江宴到他身邊來,又派了一個退伍的副将教授他武藝,他的境況才好起來。
王妃孫氏對他并不好,但他從不在意,因為那不是他的母親,自然不會對他好。可安王宋文遠是他的親生父親,卻在母妃過世後對自己不聞不問,沒有盡到過一絲做父親的責任。
起初他怨過恨過,可後來他漸漸漠然了。那樣無情無義的人,不配叫他記恨。他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庶子,一步步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辛苦,宋文遠是不會知道的。
腦中千回百轉,面上卻如海般沉靜。宋淮舟帶着江流快步走入了正廳,安王和王妃正端坐在上首。
“父王、王妃。”宋淮舟拱手拜了拜,語氣冷淡地問候一聲。安王面色一沉,訓斥道:“為何不叫母妃?你眼裏可還有你母親?”
宋淮舟冷笑一聲,疏離地回道:“父王忘了嗎?我母親早就死了。王妃身體康健,想必是不想與死人相提并論的。”
“你這個逆子……看我不打死你……”安王氣得跳腳,怒火攻心地破口大罵,忍不住就想跳起來揍他一頓。
“父王省省力氣吧,我明日還要入宮護駕,若是受了傷,陛下跟前不好交代。”宋淮舟如今已經有了一番地位,自然不會再畏懼安王。
“你這個逆子,如今做了指揮使,就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我就是打死你,陛下也不會說什麽。”安王怒氣沖沖地站起身來,拿起案幾上的茶杯就朝宋淮舟砸去。
茶杯砸到了宋淮舟胸前,滾燙的茶水盡數淋在他身上,墨色的茶漬污了他的藍色錦袍,他卻面無表情地站着,眼神冰冷銳利。
“王爺……”王妃孫氏目光陰暗、冷淡地開口制止道:“別忘了正事。”
安王被王妃提醒了之後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他冷哼一聲掀了袍子坐了回去。“你年紀也不小了,陛下今日問起你的婚事,依我和你母妃的意思,你也該成親了。那寧國公府的穆時安與你是同窗,如今也定下了婚事,你也不該再拖下去了。”
宋淮舟漠不關心地站着,心裏嘲諷地冷笑一聲。他們什麽時候關心過他的事?如今不過是看着他在陛下跟前得了重視,想要趁機用婚事拿捏他罷了。
“我明日還有事,父王有話就直說吧。”宋淮舟冷眼看着,等着看他們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被一眼看穿的安王不禁惱羞成怒,正要發火,卻被王妃制止了。迎着王妃的視線,安王暫時克制住怒火,急躁地說道:“你如今到了年紀,也別說我們做父母的不關心你。你母妃孫家的二姑娘如今正待字閨中,與你正好相配。”
宋淮舟沉默不語地凝望着安王,等着他接下來的話。安王被他銳利的視線看地不甚自在,清了下嗓子,說道:“明日孫二姑娘會來府上小住幾日,你下值後回來與她見一面,若是沒什麽問題,也好早點将婚事定下來。”
宋淮舟聞言,冷嗤一聲,拱手告辭,退了出去。安王見他并未反對,總算松了口氣。
回到沉香院,宋淮舟沐浴更衣後就沉默地坐在了書房裏。江宴在一旁為他整理書冊。參軍的這一年,宋淮舟也時常秉燭夜讀。
江流倒了杯熱茶遞了過來,擔憂地說道:“王妃娘家未嫁的那位二姑娘并非孫大人的嫡女,聽說生母是個外室,如今都十七了,孫夫人向來不喜歡她,也有意搓磨着,可孫大人格外疼愛這個女兒,一般的人家他瞧不上,可京都有名望的人家又怎麽會娶個外室生的庶女?這才會一直拖到現在。”
見宋淮舟神色自若,沒有半分惱怒,江流才繼續說道:“這個二姑娘雖然是個庶女,但也不是個任人揉搓的,從前也來王府住過,聽說王妃喜歡她要多過那孫大姑娘。”
“你怎麽知道的?”江宴疑惑地望着江流,兩人同在王府多年,許多事情自己一無所知,江流卻什麽雞毛蒜皮的事都知道。
江流不以為然地笑道:“你忘了我在府中人緣有多好啦?小爺我可是千裏眼順風耳。”他生地面善,為人又會來事,無論是在王府還是在軍中,都交際甚廣。
“王妃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啊,那孫二姑娘絕不是個好的。公子還是想個辦法推了吧。”江流望着不動聲色的宋淮舟,有些憂慮地勸說道。
“王妃打地什麽如意算盤我心中有數,這件事你不必管了。明日你先去西山行宮和徐昶彙合,江宴随我入宮。”宋淮舟胸有成竹地合上書冊,安排好明日的行程後,才回到卧房裏休息。
今夜月明星稀,月色格外明亮。他躺在床上,腦海裏卻想起去年的上元夜,燈火通明,嘉定河畔沈清歡對着漂浮的河燈嫣然一笑的模樣。
那笑容比星辰還要璀璨,以後卻再也看不見了。